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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雕离影 (26-27)作者:烟雨楼

2025-03-24 16:45 长篇小说 7010 ℃

【神雕离影】(第一部 风起云涌)26-27

作者:烟雨楼

2025/03/23发表于:第一会所

字数:26,771 字

第二十六章:情裂雕盟

月色如水,静静地洒落在庭院之中。竹影摇曳,夜风轻拂,带来阵阵凉意。郭靖盘膝而坐,周身隐隐笼罩着一层淡淡白雾,天地间的灵气仿佛于此处凝聚,随着他的呼吸缓缓流转。

他体内那一丝初生的内力,经过方才的双修,已渐渐稳固下来。原本若有若无、飘忽不定的真气,在遥迦温润气息的引导之下,竟凝练得如脂玉般圆润,沉稳地在经脉间游走。

“太玄清心诀”在他体内运行,每一次呼吸吐纳之间,似有杂质被淬炼而出,化作无形灰气从毛孔中逸散开来。那一缕原本稀薄的内力,竟在这番修习之后,变得如美玉般精纯,每一丝真气中都蕴含着前所未有的沉稳之力。

郭靖缓缓睁开双眼,目中闪过一抹惊异之色。他轻轻一推胸口,细细体会这股全新的内力,心中暗自赞叹:“这便是‘太玄清心诀’的奥妙所在么?仅仅一丝内力,竟能精纯至此,若长久修炼下去,这般精纯的内力,定能事半功倍!” 就在此刻,他体内的内力忽地一颤,一股清凉之感自丹田升起,沿着经脉迅速扩散,仿佛洗涤过全身筋骨。那股内力猛然收聚,化作一团约鸡子大小的光团,缓缓旋转,宛若星辰自转,散发出温润而强悍的气息。

他抬手一握,指尖微微发力,空气中竟传来一阵细微的嗡鸣。这一丝内力,竟已臻至如此境界,若是用来对敌,怕是能发挥出匪夷所思的威力。

郭靖调息片刻,再次入定。他静静地感受这股新生的内力,宛如抚摸一块温润的美玉,每一分变化皆令他心生欢喜。随着“太玄清心诀”的运转,那团内力愈发纯净,在他体内静静流转。

一个时辰过去,又一个时辰。屋檐下的灯火渐渐昏暗,月光西斜,然而他仍沉浸于修炼之中。每运行一个周天,那股内力便愈发精纯一分。他全神贯注于这奇妙的境界之中,竟似忘却了时光的流逝。

不经意间,已是破晓时分。

山谷中晨曦微露。这是甄志丙醒来后的第五日,天色渐明,薄雾缭绕间,远处溪流潺潺,水声清冽动听。

洞中火堆尚在,橙红的火光与清晨的微光交织,在岩壁上投下斑驳光影。甄志丙倚着石壁,神色已较前几日好转,眸中有了几分神采。这些时日,小龙女日夜看护,为其疗伤换药,虽不曾多言,却也未曾离去。

晨露未晞,远处传来细碎脚步声。小龙女捧着采来的新鲜山果归来,玉足无声,衣袂飘飘。这几日奔波,她素白的衣裙已添了几处污渍,裙角褶皱处还沾着露水,却丝毫无损她清丽脱俗的气质。

数日来,两人虽在这方寸天地相依为命,却始终话少。过往的恩怨如一层薄纱,笼罩在两人心头,既不愿触及,又难以释怀。然而在这静谧的清晨,或许正是打破这层隔阂的时机......

小龙女将采来的山果摆在青石之上,动作轻柔,不发一语。这些时日,她总是这般沉默,仿佛是这山谷中一道无声的倩影,清冷绝艳,却又似远山之雪,教人难以亲近。

甄志丙望着她纤细的背影,心中五味陈杂。那日舍命相救,原是一时冲动,却不想竟让他有了重生之感。这几日她为自己换药疗伤,举手投足间虽不带半分温度,却也未曾表露厌恶之意。

“今日伤势如何?”她忽开口问道,声如清泉,打破了这片寂静。

“好多了”,甄志丙轻声答道,目光却始终停留在她身上。那袭白裙虽是染尘土,却依旧难掩其姿色。此刻晨光微露,更添了几分朦胧美感。

小龙女似有所觉,玉手轻拢衣襟,转身取出金针。“让我看看。”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较往日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柔和。

她施针的手法纯熟,指尖掠过他胸前伤处,轻重拿捏恰到好处。甄志丙微阖双眼,任由她施针,只觉周身暖意流转,呼吸也渐趋平稳。

“伤口愈合得不错。”她轻声道,声音依旧清冷,却比往日多了一丝暖意。取下金针时,她的指尖不经意划过他的肌肤,两人俱是一怔,空气中似有什么悄然改变。

甄志丙睁开双眼,望着她清丽的侧颜,忽觉心头萦绕着一个挥之不去的疑问。那日悬崖之上的情形,每每想来,总觉其中另有隐情。

静默良久,甄志丙终是轻唤道:“龙姑娘。”

“嗯?”小龙女抬眸,清眸如水,在晨光中泛着淡淡涟漪。

“那日...你可识得那异域人?”

小龙女手中动作微顿,轻轻摇头:“不曾见过。”

“既不相识,为何要出手相救?”

小龙女闻言,玉手轻掠青丝,眸中闪过一丝迷惘。她望向洞外薄雾缭绕的山谷,仿佛要从那朦胧的雾气中寻找答案。

那日荒院中的一幕,此刻回想起来,恍如一场迷梦。她还记得尼摩星倒在血泊中的模样,那双深邃的眼睛中闪着异样的光彩。

“果哇”——这两个字在他咽气前轻轻吐出,带着异域口音的生涩,却如一道惊雷劈开她心底那道早已结痂的伤口。多年来的执念瞬间苏醒,让她几乎忘记了身在何处。

尼摩星已然气绝,唯有他的同伙尹克西,或许能解开她心中困惑。往日的谨慎在这一刻尽数崩塌,她只想抓住这一线可能。然而世事难料,一场混战之后,竟坠入这荆山断魂崖。

思绪至此,小龙女抬眸望向山谷间氤氲的雾气。那两个字,究竟是她思念成疾的错觉,还是天意弄人的巧合?这个答案,她无从得知。

甄志丙静静望着她,不忍打断这一刻的沉默。晨光中,她绝美的侧颜如雕琢般完美,微蹙的眉头,纤长的睫毛,无一不透着超凡脱俗的气质。他看得有些出神。

“我不知道。”她忽然轻声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

甄志丙轻咳一声,似要掩饰内心的一丝窘迫。晨光微凉,他抬眼望去,只见小龙女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

“这是什么?”甄志丙见她神色凝重,不由放低声音问道。

小龙女轻声回应:“这是那天竺人临终前托付给我的。”她顿了顿,又道:“那些人一直在找这东西。我虽看不明白,但想来绝非寻常之物。”

她将羊皮地图平铺于膝上,赫然是一幅地图。图中山势连绵,江水蜿蜒,中央有一座城池,周围数处山峦被特意标注,旁附着些难以辨认的异域文字。 “你可认得这是哪里?”她抬眸看向甄志丙,眼中透着询问之意。

甄志丙凝神细看,目光沿着蜿蜒的水势逐渐移动,神情渐显几分熟悉。他思忖片刻,眉头忽然一动:“这条江水,应是汉水无疑。”

他手指顺着地图轮廓游走,语气愈发笃定:“这些山峦我都识得。这是岘山,那边是万山,再过去便是鹿门山。”说罢,他指向图中那座城池,声音微沉,“此处正是襄阳。”

“襄阳?”小龙女轻声重复,目光再次落在地图上。她仔细辨认,看着那江水环绕的城池位置,确与襄阳相符。

她玉指轻点那几处被异域文字标注的山峦,眉头微蹙:“那这些标记又是什么意思?”

甄志丙皱眉细看那几处标记,良久,缓缓摇头:“这些字迹我虽不识,但这些位置...”他的手指轻轻描过那几处山峦的标记,目光渐渐凝重。

“怎么?”小龙女问道。

甄志丙眼中凝色愈深,指尖自襄阳城沿汉水一路移至图上三处标记,缓缓道:“岘山在城南不远,山势虽不甚高,却扼住通往襄阳的南面要道;万山位于西侧,地势崇峻,若有人据守在此,便可俯瞰汉水航线;至于鹿门山……”他顿了顿,神色越发凝重,“它绵延东南,正好锁住汉水出入口。若在这三处驻兵设防,襄阳城便被从南、西、东南三面围住,想进想出都难。”

甄志丙收回手,目光沉沉:“纵使汉水水道犹在,也极易被人从万山、鹿门山一带截断。襄阳生息于此,倘若补给被隔绝,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沉思良久,甄志丙眉头紧锁,语气低沉而坚定:“此图来历蹊跷,却事关襄阳安危。我们必须在它落入歹人手中之前,将它交予可信之人。否则襄阳危矣,大宋北疆门户也将不保。”

话音刚落,小龙女从怀中取出另一张泛黄的纸卷,轻柔地展开,递到甄志丙面前。

甄志丙接过,目光落在纸上,顿时神色微变。这哪是寻常文书,分明是一份精细的货物清单,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着各类物品的名目与数量:生铁、兵刃、丝绸、药材,甚至还有“劳工”。每项物品后都标注着精确的数字,清单下方则记录着总价值与分配比例。

“此物与地图一同所得?”甄志丙声音微颤,

小龙女微微颔首,玉容不改。

甄志丙沉吟片刻,眉头紧锁。他将地图与清单并排摆放,目光在两者间来回游移,思索着其中关联。

“这两样东西非同小可。”甄志丙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地图上标注的位置若是襄阳周边战略要地,再加上这份可疑的货物清单...此事关系重大。” 小龙女静立一旁,神色凝重却不言语,只是专注地听着。

“依我看,这两样东西必须尽快送到可靠之人手中。”甄志丙继续道,“襄阳城中,郭大侠忠义双全,若将此图交到他手中,当是最为稳妥。”

小龙女闻言,眸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轻声道:“他不在襄阳。”语气虽平淡,却掩不住一丝微妙的情绪。

甄志丙见她提及郭靖,神色忽变,言谈间似有心事。他微怔片刻,识趣地未再追问,只轻声道:“既如此,先行将此图妥善保管。待查明更多消息后,再做定夺。”

小龙女将地图重新折好,收入怀中。不知为何,方才提到那个名字,思绪竟有些紊乱。她整理衣襟,起身道:“洞中药草将尽,我去附近寻些野果和草药。” 甄志丙欲言又止,终只点头:“龙姑娘小心。”

冬日的山谷静谧安宁,偶有飞鸟掠过,鸣声清脆。小龙女步履轻盈,却心事重重,穿过细流,跨过石块,未觉已走远。此处山势陌生,林木参差,显然已非平日熟悉的采药路径,她却浑然不觉,只顺着野兽踩出的蹊径前行。

不知何时,一层若有若无的薄雾悄然浮现,如轻纱般缭绕在山石间。雾中隐约可见细微的光点飘散,宛如阳光穿透树叶的碎影。

微凉的水汽惊醒沉思,她抬眼望向前方渐渐显现的一泓清澈水潭。水面如镜,倒映云天,四周石壁陡峭,景致竟似绝情谷的寒潭。她环顾四周,惊觉自己竟走入了一处从未涉足之地。

“竟有一处水潭。”她轻声自语,目光掠过潭水,神色微讶。

步至潭畔,目光忽被一抹嫣红吸引,一株纤瘦的灌木倚着石缝而生,枝头孤零零地挂着一颗饱满的红果,在斜阳下闪着温润的光泽,宛如旧日寒潭畔的故物重现眼前。

小龙女脚步微顿,心头一颤,凝视那颗红果良久,思绪如潮水般涌来。她缓缓伸出纤手,指尖轻触果皮,触感微凉而真实。果面在斜阳光晕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映衬着她素手如玉,宛如时光凝固的一瞬。她的指尖轻轻描摹着果实的轮廓,沉浸在这触感带来的熟悉感中。那淡淡的芳香萦绕鼻间,不知不觉中,她的眼神渐渐失去焦点。

“既然如此喜欢,便唤他果娃罢。”一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她抬起眼眸,凝望着他深邃如潭的双目,两人的目光交汇,胜却千言万语。他缓缓俯首,唇瓣轻触她的樱唇,初时轻若微风,渐渐缠绵深邃。她心弦微颤,回应着这份温存,纤臂缓缓环上他的脖颈,任由自己沉溺其中...... 一声鸟鸣划破寂静山谷,小龙女猛然惊醒,方才的一切不过是错觉。她轻揉双眼,只见自己仍倚靠在潭边岩石上,前方哪有什么红果,只有几棵枯草在微风中轻轻摆动。

“这是怎么了?”她轻声自语,眉头微蹙,“何以突然心神恍惚,竟生出如此离奇的幻象?”

心跳犹自未定,玉颊微微泛红,方才幻象犹在眼前,令她心神难宁。低首自视,但见身上衣衫蒙尘,连日奔波,风尘满面,袖口犹染着采药之迹。更令她羞赧难当的是,那梦中旖旎春情,竟引得体内一阵异样,私处花径微润,亵裤紧贴肌肤,举步之间,便有一丝难言的摩擦,教她极度不适。

环视四周,但见潭水清澈,平如明镜,倒映着浮云游影,四周烟雾缭绕,恍若仙境。自与甄志丙跌落悬崖以来,东奔西走,寻药疗伤,觅食避寒,竟无片刻安宁。此刻见四下无人,难得清净,心下思忖:

“不如借此良机洗去一身尘埃。”

念及此处,小龙女玉指轻动,解开云罗软带,素衣随风滑落,仿佛一片白云飘然落地。月光如水银般倾泻在她无瑕的胴体上,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 立于潭边,她微微侧身,更显得身段婀娜。胸前双峰傲然挺立,如同两只玉兔,娇嫩的红晕点缀其上,宛若初绽的雪中寒梅,清冷中透着一丝诱惑。纤腰不盈一握,向下延伸出惊人的弧度,连接着饱满挺翘的蜜桃臀,圆润的曲线在月光下更显诱人。

修长的大腿并拢,从浑圆的臀部延伸而下,宛如两根精心雕琢的羊脂玉柱,线条流畅而优美。大腿根部,那神秘的幽谷若隐若现,被一片浓密的乌云所遮蔽,仿佛一方未曾被人踏足的圣地,幽深而神秘。那乌云之下,隐约可见花瓣般的柔嫩,微微开合,吐露着淡淡的芬芳,如同月下幽兰,清雅而诱人。

小龙女莲步轻移,赤足试探潭水,一股刺骨寒意突然袭来,直透心扉,令她不由得螓首微颤,双眉轻蹙。清澈水波映照着她那丰盈的胴体,恰似古月清风,孤高脱俗。

玉腕扶着岩石,她缓缓步入潭中,冰凉的水流顺着玉腿向上漫延,贴合着柔软的肌肤,渐渐拂过那处幽谷秘境,引得她轻轻颤抖,香魂微荡,再一寸寸包裹住那浑圆挺翘的丰臀,继而缓缓上升,拂过那对“如瓠犀圆,似林檎瑞,如胆瓶样,似木瓜形”的酥胸。

水波轻轻拍打,微微晃动之间,那雪白酥胸上泛起一层水光,犹如新摘的蜜桃,饱满诱人。她不禁轻吸一口气,胸口随之起伏,一抹嫣红悄然在白皙肌肤上晕染开来,宛若初春桃花,在寒潭的冷意与身躯的微热交融间,越发娇艳欲滴。 玉体沉入,青丝散开如墨云浮动,她微闭凤眸,任水波轻轻拍打,涤去一路风尘。凝脂般的肌肤在水光映照下若隐若现,仿佛明月穿梭于云层之间,时明时暗,更添几分仙气飘渺。

忽有一阵幽风掠过水面,掀起层层细浪,她不禁轻吟一声,声如天籁,在这山水之间荡漾开来。恍惚间,连这一池碧水也染上了几分春意,山间幽谷仿佛也因这位谪仙的沐浴而增添了一分灵气。

此情此景,若是太虚幻境中人得见,定会叹道:洛水仙子今犹在,只是镜中看不真。

雾气悄然升腾,轻轻弥漫于水面之上。她静静沉浸在这难得的宁静之中,全然未觉周遭的微妙变化。身心舒展,一丝倦意不知何时悄然袭来,眼皮渐渐沉重。意识开始朦胧,思绪仿佛被氤氲的雾气轻柔裹挟,缓缓飘向远方。

“你要走?”小龙女早已觉察他的心意,却依旧不忍面对,声音中透着难以掩饰的不舍。

他立于门前,怀中的婴儿安静熟睡,小脸红润,眉目间隐约浮现出父母的神韵,是他们爱情的结晶。晨光微露,为他的侧影镀上一层金边。

小龙女轻步上前,双手轻轻抚摸着婴儿的脸颊,触感温暖而真实。她柔声道:“可否将果娃留下?”言语中既是请求,也是祈盼。

“果娃不能留在这里。”他声音低沉而坚决,字字如刀,直刺她心。那语气中蕴含的决绝,仿佛背后有着不得不为之的苦衷。

他未曾回首,似是怕一旦转身,便会动摇心中决断。背影在晨光初绽中渐行渐远,缓缓没入绝情谷的薄雾,终化作一缕轻烟,消散无踪。只余小龙女立于石屋门前,目送着那再难追回的身影,眼中泪光闪烁。

缓缓睁开双眼,纤长的睫毛上沾满泪珠,晶莹剔透。适才梦境如此真实,令她心弦震颤,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那段无法忘怀的过往。她微微摇头,想要驱散脑中迷思,蓦然发觉四周情况已然大变。

不知何时,浓雾竟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整个水潭笼罩,岸边轮廓皆隐于白茫茫一片之中,再难分辨。

此时山谷中寂静异常,连平日里不绝于耳的风声鸟鸣亦消失无踪,唯有水珠偶尔滴落,发出细微声响。一丝不安从心底升起,她正欲上岸,忽见浓雾深处隐约有一个人影,静静伫立,如鬼魅般令人心悸。

“是谁?”她沉声问道,水中玉体不由自主微微紧绷。

四下静悄悄的,无人应答。

她轻咬朱唇,再次出声:“甄志丙,是你吗?”

依旧寂然无声。浓雾弥漫,她凝神细看,试图看清那浓雾中的人影,却只见白茫茫一片,如隔轻纱,若即若离。一股警觉之意油然而生,她不再犹豫,迅速向岸边游去。

她轻盈地自水中起身,素手抓起叠放在青石上的衣裙,一气呵成,毫不迟疑。 穿戴完毕,她警惕地环视四周,浓雾如帷,视线所及不过三四尺,那隐约的人影已然不见,不知是隐去了踪迹,还是本就是水气凝聚所致。

此刻,她心中已有了主意,辨明方向后,蹑手蹑脚地沿原路而返。

浓雾中行路并非易事,她紧了紧衣襟,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时不时停下倾听,生怕有埋伏在侧。

渐行渐远,浓雾依旧笼罩四周,能见度极低,但小龙女凭着敏锐的方向感,已能感知自己离山洞不远。她心下稍安,脚步也快了几分。

就在这时,前方忽传来低沉的说话声,令她猛然止步。

“山洞里的火堆还温着,人肯定没走远。” 一个粗犷的声音沉声道。 “那女子身上藏着密函,曹公公交代,无论如何都要拿到。” 另一人压低嗓音,语气阴冷。

“这鬼雾太大,什么都看不清。” 第三个声音带着几分不耐。

“少废话,分头搜!那女子武功高,别大意。” 先前那人冷冷打断,语气不容置疑。

小龙女心头一紧,正欲纵身逃离,蓦地一只温热大手闪电般捂住她的嘴,猛地将她拽入山壁缝隙。

她尚未作出反应,耳边已传来一声急促的:“嘘!”

借着微弱的光线,她看清了近在咫尺的脸庞,正是甄志丙。两人面对面紧贴在狭窄的山缝中,呼吸相闻,几乎毫无间隙。

“这鬼雾越来越浓了!” 说话声伴着沉稳的脚步声,从他们头顶缓缓掠过。 “四周全是白茫茫一片,小心脚下。” 另一人低声提醒,语气中透着谨慎与戒备。

脚步声渐行渐远,甄志丙缓缓松开捂着小龙女嘴的手,双臂却仍环抱着她,似是担心那些人突然折返。

“你没事吧?”他轻声问道,声音中带着关切。

小龙女抬眸与他四目相对,意识到两人近在咫尺,彼此皆无退路。她心头微紧,但很快恢复镇定。

甄志丙会意,恭敬地点头。小龙女心下稍安,借机打量四周。

二人藏身于山壁间一处隐秘洞穴,外表仅是寻常岩缝,内里却渐渐开阔,青苔斑驳,藤蔓遮掩,天然屏障般隐蔽。狭窄的空间迫使两人紧贴,甄志丙背靠石壁,而小龙女几乎落入他怀中。

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她眉头微蹙,心中隐隐不适,想要稍作调整,却发现无处可避,只得强忍尴尬,身体微微绷紧,不让自己贴得更近。她侧过脸,避开甄志丙的目光,尽力忽略近在咫尺的温度和气息。

忽然,远处传来断续的声响,飘忽不定,似被浓雾吞没,却依稀夹杂着几句熟悉的字句。

小龙女猛然抬头,黛眉微蹙,眸光微微一颤,仿佛心弦骤然被拨动。她屏住呼吸,凝神细听,唯恐错漏半个字。

甄志丙察觉她神色异样,低声道:“他们是秘靖司的人。”

秘靖司,乃南宋暗设密探机构,直属天子,不归刑部,不受御史台节制,专司缉奸察逆、肃清异己。其探子无孔不入,或隐于庙堂,或潜伏江湖,耳目遍布,风吹草动,皆难逃密报。此司总管曹正淳,宫中权宦,阴鸷狠辣,素有“笑里藏刀”之称,凡落入秘靖司手中的,无论官宦士庶,抑或武林豪杰,鲜有生还。 小龙女神色微凝,纤手轻抚衣袖,似乎连指尖都透出几分凉意。浓雾弥漫,天地间朦胧一片,她静立不动,唯有目光越发深邃,仿佛要穿透迷雾,捕捉那未尽的言语。

甄志丙屏息不语,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肩头颈侧,晨雾浮动,肌肤若雪,幽香悄然萦绕。他本能地微微一缩,却觉身处逼仄之地,稍一挪动便会触及她的衣角。小龙女却全然未觉,仍全神贯注,宛若雕塑,唯有衣袖微微扬起,显露一丝紧张。

远处的说话声由远及近,随风而至,愈发清晰……

“已在鄂州定罪。” 一个声音低沉道。

“什么罪名?” 另一人问。

“通敌外夷,勾结蒙古。”

“可有判决?”

“听说要押解进京,听候圣裁。”

小龙女心头猛然一震,险些失声出口。她脑中一片混乱,心跳顿时加快,呼吸微微紊乱。那人……竟已定罪?她霎时觉得四肢发冷,胸口一窒,几乎忘了自己正处险境。

她死死盯着头顶的岩壁,指尖微微发紧,心乱如麻,几乎不敢再听下去,唯恐再听到更令人惊骇的消息。然而就在此时,头顶的声音戛然而止,脚步声也随之停下。

“你磨蹭什么?” 一人忽然问道,语气透着不耐。

“放水。” 另一人答得简单直接。

“快点,这雾透着邪性。” 先前那人低声催促,话音里带着几分不安。 “知道了。”

洞外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洒落在石上,回音清晰可闻。小龙女心神未定,方才听到的言语犹如惊雷般在脑海中回荡,让她一时难以平静。

就在这时,那放水的人提起裤子,低声道:

“那边可有动静?”

远处传来冷硬的回应:“没有,这雾邪门,站在跟前都瞧不清人影。” “往东搜,别耽搁。”

另一个声音沉沉道:“这雾有古怪,头昏目眩的。”

“蠢货!”先前那人冷冷斥道,“谁让你扯下蒙巾?快系好,莫要大意!” 脚步声渐渐远去,洞穴内死寂无声,唯有小龙女急促的呼吸微微起伏。她心神不宁,体内燥意翻腾,仿佛有股无形的热流在血脉间游走,让她难以平静。 她闭上眼,试图调整呼吸,可思绪愈发混乱,连甄志丙的目光都让她莫名烦躁,仿佛那视线透着灼热,让人避无可避。

“这雾气……有古怪……”她低声道,语调微微颤抖,目光不自觉地闪避。 甄志丙眉头微蹙,喉结微微起伏,呼吸沉重。他察觉自己的异样,胸口燥热翻腾,似有什么在心头涌动,难以压抑。他伸出手,轻轻搭上小龙女的肩,指尖方一触及,她的身子便猛然一颤,微微僵住。

“龙姑娘……”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难以遏制的炽热。

小龙女怔然抬眸,四目相对,她的心跳莫名加快,意识恍惚间,甄志丙忽然欺身向前,一片温热覆上她的唇瓣。

“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谷间回荡,宛如惊雷乍响。

“什么声音?”

“这边,快!”

甄志丙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掌打得偏过头去,脸颊上顿时浮现出五道鲜红指痕。他微怔片刻,触碰灼热的脸颊,抬头对上小龙女冰冷的目光,眼中闪过震惊,继而转为深深的愧疚。

“得罪了。” 他低声道,简短而诚恳。

外面的脚步声渐近,甄志丙整理衣襟,对小龙女微微一揖,不等她回应,已迅速纵身跃出山石裂缝。

“什么人?” 秘靖司的探子厉声喝问。

“站住!”

“追!”

绝情谷底,风声寂寂,唯有狂涛拍石,似在低诉着一段无人能解的哀伤。 杨过神情冷峻,双眸如陷入万丈冰潭,曾经熠熠生辉的眼神已被无尽的忧郁所取代。他的容颜如同经过岁月的反复雕琢,将每一丝痛苦都刻在了眉宇之间,使人望之心惊。短短数日,他鬓边竟添了几丝霜白,整个人似老了十载。 自从发现那双小鞋,已过去多日。他原本怀揣期盼而来,只想在这久别之地等候心上人,再叙旧情,谁料迎接他的,却是最残酷的真相。

就在此刻,他双目猛然睁开,眼底闪过一道冷电般的锐芒。他霍然起身,面向寒潭,双臂垂于身侧,似松似紧,隐隐透出一股蓄势欲发的气势。

黯然销魂掌——

一声暴喝,他双掌齐出,轰向寒潭,掌风所及,水面骤然炸开,激起丈余高的水柱,潭边的青石受力不住,竟崩裂数道细缝,碎屑四溅,声震山谷。 掌法使罢,草木为之低伏,飞鸟惊散,寒潭水面久久不平,似连这山谷也承受不住这掌中蕴藏的威势。他深深吸气,收掌而立,周身气息虽归于平静,然掌法中那股悲怆绝望之意却似化作无形巨浪,直撼人心。

“姑姑……”他凝望潭水,低声呢喃,语气中尽是无尽痛楚,“你我之间,难道真的有缘无分?”

回应他的,唯有谷底的寂静与无边的孤独。

他伫立良久,终于缓缓抬起右手,五指成爪,向斜后方虚空一抓。一声清脆的金铁之音骤然响起,那把玄铁重剑破空而来,稳稳落入他的掌中。剑身漆黑如墨,在寒光映照下泛着冷冽的幽光,仿佛承载着万千哀思。

“天涯何处不相逢,若有缘,终会再见。”

他转身向谷口行去。每一步都走得极为坚定,步履虽沉,却不蹒跚。他的背影在绝情谷的晨雾中渐行渐远,最终没入山间云雾,不见踪影。

鄂州城 腊月

寒冬肃杀,天地间尽是凛冽的北风,掠过荒野,卷起尘沙。官道结霜透冻,远方天色阴沉,似有风雪将至。

城东门外,三三两两的百姓围在告示牌前,一老者正读着新贴出的官府告示: “江陵府推勘官文曦,身居朝廷命职,本应忠心报国,恪守法纪,然其狼心狗肺,勾结蒙古,泄露军机,卖国求荣,意图引贼入境,罪无可恕!

……

此贼罪大恶极,理当枭首示众,然事关军国,不宜擅断,特押解京师,听候圣裁!”

告示牌前,行人驻足凝视,低声议论,不远处的官道上,二十余名官兵护送囚车缓缓前行,铁链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囚车内,一道佝偻的身影随颠簸微微晃动,不知是疲惫,还是绝望。

队伍行至一处偏僻山道,忽闻两侧林木沙沙作响,数十名黑衣人自密林中闪出,前后夹击,拦住去路。为首者身披织金锦袍,面覆黑巾,折扇轻摇,神色风雅中透着凌厉。他身侧藏僧身高近丈,同样蒙面,手持降魔杵,虎目圆睁。 锦袍人冷笑,扇柄轻点囚车,“人,交出来吧,省得自讨苦吃。”

押运校尉脸色一沉,按刀怒喝:“大胆贼人,朝廷重犯岂容尔等劫夺!” 话音未落,蒙面藏僧已大步踏前,双臂一震,降魔杵高举过顶,随即轰然砸地!

“轰——”

碎石四溅,地面剧烈震颤,尘浪翻卷而起,扩散开来,仿佛雷霆骤降。官兵们猝不及防,脚下不稳,纷纷踉跄后退,整齐的阵型顿时混乱。

“挡住他们!”

校尉咬牙怒吼,竭力稳住阵脚,举刀大喝,试图重整队伍。然而藏僧已抡杵横扫,劲风呼啸,力道沉猛无匹!数名官兵躲闪不及,竟被生生震飞,手中兵刃脱手而出,铿然坠地。

黑衣人趁势杀入,刀光寒芒闪烁,剑影交错,官兵节节败退,阵型彻底崩溃。校尉眼见大势已去,满脸冷汗,狠狠咬牙,怒喝道:“撤!”

话音刚落,众兵已无心恋战,如蒙大赦,丢下兵器四散奔逃,转瞬间,山道上只余满地狼藉。

囚车前,藏僧收杵而立,黑衣人迅速上前,将囚车木栅拉开。

锦袍人上前,扯下面巾,露出一张俊逸而倨傲的面容,

“文大人,在下蒙古王子霍都,特来相迎。”

文曦撑着直起身,扫视四周,冷笑道:“戏演得不错,只是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霍都折扇轻摇,眉头微皱,“文大人何出此言?小王冒险救你,你却如此冷言?”

文曦叹息,目光灼灼,语气愤然,“我本清白,却遭人诬陷。如今你等设下劫囚之局,无非是要将罪名坐实,逼我走投无路罢了。”

霍都敛去笑意,语气微沉,“果然聪明。实不相瞒,有人想借我之手除掉你。但小王我素来欣赏英雄人物,不忍见你含冤而死。”

他目光深邃,缓缓道:“如今大蒙古如日中天,大宋风雨飘摇。文大人何不弃暗投明?归顺我蒙古,富贵荣华尽在掌中,何必枉送性命?”

文曦神色平静,缓缓道:“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王子不必相劝,文某生是大宋之人,死亦大宋之魂,无愧于心。要杀便杀。”

“哈哈哈哈——!”霍都放声大笑,笑声在山谷间回荡。

“好一句‘青山遮不住’!”他收起折扇,眼神渐冷,”小王最欣赏文大人这等气节,宁死不屈,铮铮铁骨。”

他微微一顿,嘴角笑意更深,缓缓道:“可惜啊,天地之大,哪里是你的归处?忠义二字,说到底,不过是送命的捷径。”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挥折扇,语气冷然:“带走!”

黑衣人上前,架起文曦。霍都策马当先,一行人疾驰而去,扬起滚滚尘土。 山崖巨石后,隐着两道倩影。薄暮中,一声清脆响起:“表姐,咱们怎么办?”

说话的是陆无双,鹅黄衣衫随风轻舞,虽微跛却灵动敏捷。她身旁的程英青衫素雅,白玉箫悬腰,眉目沉静。

程英望向霍都押解文曦远去的方向,轻声道:“跟着,看看他们去哪里。” 二人对视,身形一晃,飘然掠入山林,转瞬无踪。

夜寒如刀,鄂州城东二十里,江畔峭壁下,一座高墙深院隐于黑暗。城头灯火摇曳,映得巡逻甲士寒光闪烁。门匾之上,四字大书——“汉黄榷场”。 东侧一道小门前,霍都一行人踏夜而来。守卫见之,推门放行。众人鱼贯而入,门扉复闭。

踏入院中,四周却与外面的死寂大不相同。内部竟有几处灯火隐现。霍都带着文曦沿着一条青石铺就的小路前行,路两旁的低矮建筑大多紧闭门窗,唯有几间还透出微弱的灯光。

身着皮甲的士兵沿途巡视,见到霍都一行,皆恭敬垂首,不发一言。文曦虽身陷囚徒之境,目光却不断扫视四周,将一切细节尽收眼底。

穿过几道回廊,众人来到榷场北区一座气势不凡的建筑前。此处原是榷场交易重地,如今门庭冷落,却不知为何仍有灯火通明。两名身着铠甲的亲兵立刻打开大门。

霍都在门前止步,转身对文曦道:“文大人,请。”

文曦微微挑眉,心中虽有疑惑,面上却不动声色,独自入内。

进得厅来,但觉一股凛然之气迎面袭来,令人不自觉精神一振。厅内灯火通明,烛影摇曳,映照出主座上那人的威严身影。

只见厅上首位端坐着一名中年蒙古男子,华服玉带,气度雍容。此人相貌堂堂,颧骨略高,眼眸不大却炯炯有神,正全神贯注地研读一本古旧书册,双眉微蹙,时而颔首,时而轻叹,对文曦的到来似浑然不觉。

“妙哉!”中年人忽然轻拍书页,自语道,“若以此法布阵,确能以少胜多。难怪宋军水师能屡挫我军。若早得此书,何至于洞庭折兵?”

说话间,他这才抬头注意到门口伫立的文曦,目光微动,随手将书册合拢,置于案侧的典籍堆中。那动作看似随意,却极为谨慎。

中年人端坐堂上,目光如电,上下打量着文曦。文曦虽处危境,却神色淡然,不卑不亢地迎上那审视的目光。二人一坐一立,一言不发,厅内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中年人嘴角微扬,露出一丝赞许的笑意:“文大人,久闻大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他的声音低沉浑厚,如远方滚过的闷雷,不疾不徐,字字清晰。

文曦略一拱手,神色如常:“在下不过一个罪官,何谈‘大名’之说?阁下是?”

中年人未曾直接回答,而是抬手示意落座。待文曦坐下,侍从呈上一杯清茶。 “听闻文大人在江陵查案,不畏权贵,端的是一身正气。”

文曦不动声色,端起茶盏,轻轻拂去浮沫,道:“为大宋尽职,秉公执法,乃分内之事,不值一提。”

中年人若有所思地盯着他,语气似笑非笑:“文推官被冠以‘通敌‘之罪,可知是何人所为?”

文曦抬眸,淡然道:“不过是挡了某些人的去路。”

中年人轻轻嗤笑了一声,目光微微一凝,随即缓缓道:“去路?”

他手指轻叩桌案,似随意,又似别有深意。

“文大人,可知,你现在身处何地?”

文曦心头微沉,一个可怕的念头浮上心头——蒙古的势力,已如暗夜藤蔓,悄然盘根错节,伸入南宋腹地。

“文大人可曾想过,若非蒙哥大汗命陨襄阳,此地早已易帜,天下格局也将改写。不止这座榷场,鄂州全境,乃至长江以北,皆不会再有大宋的旗号。” 中年人语气悠然,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大势已成,唯独临门一脚未踏。可惜天命难测,一场变故,让大宋苟延至今,困兽犹斗。”

他缓缓前倾,声音低沉有力:“天下风云变幻,去留不过一念之间。我蒙古铁骑所向披靡,终有一日踏遍中原。文大人,明者当顺势而行,又何必执守一个注定覆亡的王朝?”

文曦闻言,静静凝思,目光落在茶盏上漂浮的茶叶。

“自古兴亡更迭,强国盛衰,皆有其时。当年唐太宗曾言‘以铜为镜,可正衣冠;以史为镜,可知兴替’。历朝历代,无不如此。”

文曦目光坦然地与对方相对:“文某虽位卑职小,然为人处世,当有所守。宋虽危难,却是吾之家国。若为一己之利而背信弃义,即使富贵荣华,又有何颜面示于后人?”

“况且,王爷口中所谓的大势,恐怕并非铁板一块。否则,以蒙古铁骑之威,蒙哥大汗何以命丧襄阳城下?”

中年人手中信笺微晃,目光如水般平静地打量着文曦,嘴角渐渐浮现一抹深意的微笑。

“文大人一语道破天机,倒让本王颇感意外。”他的声音低沉而从容,“既知本王身份,却仍敢直言不讳,当真是难得的骨气。”

文曦拱手一礼,不卑不亢:“王爷举止不凡,言谈间透露的胆略与见识,世间能有此等气度者,非忽必烈王爷莫属。”

他稍稍沉吟,眉头微蹙:“只是有一事不解。蒙哥大汗驾崩,北方必有变数。此时王爷不急于回师整顿势力,却在南方逗留,是何用意?”

忽必烈闻言,将手中信笺轻置于案几之上,指尖缓缓拂过那熟悉的字迹,目光微沉。

“文大人,可曾听闻‘三神器’之说?”

文曦微微一怔,随即目光落在那封信上,语气淡然:“此等江湖传言,多是市井茶肆之谈,不足为信。王爷身居高位,统率千军万马,又何必在意这等虚幻之物?”

忽必烈摇头轻笑,道:“寻常传言,本王自然不会轻信。但事关那人,不得不信。”

话音刚落,厅堂后方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一道浑厚低沉的声音响起—— “法轮已转,圣器降临;三相既启,万法归一。”

文曦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披金红相间袈裟的高大僧人缓步而入。此人面容威严肃穆,双目如闪电般锐利深邃,额头宽广,鼻梁高挺,步履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金轮法王行至忽必烈身后,双手当胸结金刚印,微微颔首,声如洪钟: “密教之源,源于金刚持。昔日莲花生大士入藏,于雪山深处见一瑜伽士苦修多年却无所得。大士慈悲,告曰:‘众生被无明业力所缚,轮回不息,若能明心见性,契入本初,即可脱离苦海。’”

“瑜伽士不解其意,大士遂指雪域圣山,启示道:‘雪域有三大持明王,见众生迷途,特留一大密藏。得此密藏者,可证大圆满境界,一生成就金刚不坏身。’”

金轮法王双眼微闭,继而睁开:

“此三大密藏,藏于三界之内,待有缘者取之。今三藏出世,天地震动,密法大兴。谁能获此三藏,谁便能主宰轮回,超脱生死。”

他声音如大梵天王之音,低沉而有穿透力,似能直抵灵魂深处。

忽必烈目光幽深,缓缓道:“策反我军主力重骑,令襄阳一役功败垂成,蒙哥大汗折戟沙场。”

他抬眸望向案几上的信笺,语气徐缓而意味深长:“若说世间诸事皆有因果,她与本王之间,恐怕早有定数。如此奇女,本王倒想亲眼看看,究竟是何等人物。”

就在此时,窗外隐约传来一阵骚动。文曦侧目望去,只见火光闪动,映亮了夜色中的廊檐。

忽必烈神色未变,淡然道:“看来,文大人的故人来寻你了。”

话音刚落,一名黑衣护卫匆匆进入厅内,俯身在忽必烈耳畔低语几句。忽必烈微微颔首,示意他退下,随后将目光转向文曦。

“文大人,时局动荡,前路未卜。本王钦佩你的才智与气节,若愿相助,必不负你。”忽必烈语气沉稳,言辞中透着诚意。

文曦微微一拱手,神色平静而坚定:“王爷厚爱,文某心怀感激。然家国有恩,不敢背离。宁负虚名,不负本心。”

忽必烈深深看了他一眼,眼底闪过一丝遗憾与赞许,缓缓道:“榷场之内,有本王庇护,无人敢犯。但出了此门,生死由命,本王不会为你保驾护航。文大人,慎重考虑。”

文曦起身,神态坦然,语气依旧从容:“王爷大才,自有定夺。文某纵然身陷囹圄,却知忠义所在。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忽必烈凝视片刻,微微颔首,似是赞赏文曦的气节,未再多言。

文曦恭敬拱手告辞,转身离去。

榷场东侧,一处隐蔽的拐角处,程英神色凝重地靠在墙边,目光不断扫向远处。她身形隐在阴影中,若有人经过,绝难发现她的存在。

“不知无双那边如何?”程英低声自语,眉头不由紧蹙。她已在接应点等候多时,却不见陆无双的踪影。 远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守卫的喊声依稀可闻。程英微微一笑,她设下的火候刚好。

正当她考虑是否该换个位置查看时,墙角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程英警觉地按住腰间长剑,待看清来人,才松了口气。

陆无双身形轻盈地闪到她身边,身后跟着一位身着囚衣、面容清瘦的年轻人。“表姐,我们来了。”陆无双声音轻快,显然对自己的表现颇为满意。

“文大人,幸会。”程英向文曦点头致意,随即问道:“一路可顺利?” “出奇地顺利。”陆无双答道,“榷场内守卫虽多,却无人阻拦。我寻到文大人时,他已经自行离开了会客厅。”

文曦向程英拱手一礼:“多谢两位相救,只是——”

话未说完,身后忽传一阵急促脚步声。三人警觉回首,见一男子匆匆赶来。 “文大人请留步!” 那人见到文曦,微微松了口气,拱手道:“奉王爷之命,特来送上一物。”

程英与陆无双立刻警惕起来,陆无双更是悄然摸向腰间匕首。

文曦抬手示意二人稍安勿躁,转向那人问道:“王爷还有何指教?” 那人从怀中取出一枚精巧玉佩,双手奉上:“王爷言道:文大人器宇不凡,难得一见。若有朝一日想通了,可持此物北上寻他。”

文曦看着那玉佩,通体莹白,上雕双龙盘旋之形,一时间有些犹豫。 程英见状,轻声道:“此地不宜久留,文大人不如权且收下。”

在两位女侠的注视下,文曦接过玉佩,郑重收入怀中:“替我谢过王爷美意。”

那人点头而笑,行礼后转身离去。

程英冷眸扫过四周,毫不犹豫地:“走。”

三人出得榷场,趁着夜色掩护,沿着幽僻小径疾行。夜风微凉,林间虫鸣忽止,四周静得诡异。

行至一处山间岔道,程英忽然抬手示意,耳朵微动,似有所觉。

“等等!”

话音未落,前方树丛一阵晃动,随即火光大作,数十支火把齐亮,映得夜色如昼。一队人马严阵以待,刀枪森然,将去路封得严严实实。

“不好!” 程英心头一沉,悄然退后半步,与陆无双并肩护住文曦,目光冷冽,戒备地盯着前方。

蹄声踏碎夜色,一人策马缓缓上前,居高临下地俯视三人,神色冷峻,目光如刃。

“本官荆湖北路提刑司佥判——雷照,奉宪令缉捕逆党!”

他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终落在文曦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文大人,本官已在此等候多时。”

言罢,他从怀中取出一卷公文,抖手展开,朗声宣道:

“前江陵府推勘官文曦,勾结外敌、泄露军机、图谋不轨,罪状昭昭,刑部已有定论!递解京师途中,竟纠党劫囚,杀害押纲军兵,恶行难赦。奉提点刑狱司宪令——

拒捕者,许就地格杀!余犯锁拏赴行在勘鞫。沿江诸州见牒即发弓手协捕,毋得稽滞!”

话音未落,他猛然挥手,厉声喝道:

“放箭!”

箭雨破空而来,带着凌厉的风声。程英眼疾手快,玉箫出手,霎时间清啸声中,数十支羽箭应声折断,纷纷落地。陆无双则抽出腰间长剑,剑光如电,迅疾无伦。她虽一条腿微跛,动作却丝毫不显迟缓,反而愈发灵动巧妙。只见她手腕轻抖,长剑化作一道弧光,将侧面射来的数十支羽箭尽数挑落。

“这些官兵也太不讲理了!”陆无双惊怒道,“竟然二话不说就下杀手!” 程英凝神戒备,一边挥动玉箫抵挡不断袭来的箭矢,一边冷声道:“无双,你带文大人走,我来断后。”

陆无双闻言一怔:“表姐,这怎么行?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

文曦也急道:“二位女侠,不必为我招惹祸端,我自行走一遭官府,自有道理申辩。”

程英眉头一皱,语气坚决:“无双,别废话!此地不宜久留,你武功虽高,但腿脚不便,长途奔袭不如我。带文大人先走要紧。”

话音未落,又是一波箭雨袭来。程英身形一晃,玉箫挥舞如风,将箭矢尽数格开。雷照见状,已命令部分官兵绕向侧面,试图切断三人退路。

陆无双见形势危急,知道表姐所言有理,当即一咬牙,拉住文曦的手臂:“文大人,随我来!”

文曦还想说什么,程英已厉声道:“快走!再迟就来不及了!”

陆无双不再犹豫,拉着文曦向山林深处疾奔而去。她虽是跛足,速度却丝毫不慢,身法灵动,转瞬间便带着文曦消失在茂密的树丛之中。

程英见二人已走,这才全力应对眼前官兵。她玉箫横握,内力运转,清亮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凌厉之色。

第二十七章:折芳入幕

隆冬时节,寒风凛冽,呼啸着从屋檐下掠过,吹得那铜铃叮当作响,声声敲在静夜里。

鄂州城内,吕府高墙深筑、飞檐雕梁,院落层叠,尽显权贵威势。此刻,一间书房里烛火摇曳,墙上所悬《太宗平戎图》在昏黄光影下更显金戈铁马、肃杀森然。

窗前,一名魁梧男子伫立凝思,眉头微蹙;寒风从窗棂缝隙灌入,拂动他衣角。

“每年二十万银绢,倒也罢了,只是这‘特许榷场’……”

话音未落,忽而转身,目光落向屋内。

吕文德迈步向前,神色凝重,语气略带忧虑:“襄阳乃南北咽喉,地位极其关键。若许其设市通商,来日便可借护商之名屯兵驻防。届时襄阳仿若被掐住咽喉,进退皆难。”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眼神深沉地看向对面之人:“相爷,忽必烈此举,恐不止为商贾之利……”

对面端坐着的是右相贾似道。身着藏青官袍,面容清瘦,目光如炬,举止间尽显一位久居庙堂的朝中重臣风范。

贾似道闻言,放下茶盏,微微一笑,神色从容:“仲文(吕文德表字),大局当有全观。忽必烈此番北返争位,漠北龙蛇并起,必然自顾不暇。此际正可让我大宋养精蓄锐,休兵积力。那榷场一事,不过是借势利导,暂时之计罢了。” 他稍作停顿,又续道:“况且,汗位之争未定,孰胜孰败尚难预料。眼下最紧要的,不是一城一地得失,而是尽快送走那尊瘟神,方为上策!”

吕文德只得拱手应道:“相爷所言极是。”语毕,眉宇间却仍存一丝难言忧色。

贾似道看在眼里,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说道:“仲文,你也毋须多虑。那忽必烈,未必真如传闻那般英明神武。”

吕文德微感讶异,抬头问道:“相爷此言何意?”

贾似道负手踱步,目光闪过一丝深意:“密议中,此人曾向本相探问一事。” 吕文德心中一凛,低声问:“何事?”

贾似道唇角微扬,神色间带着几分讥诮,不疾不徐吐出三个字:“三神器。” 吕文德面色微变,神情愈发凝重。

贾似道见状,语带嘲讽:“三神器,不过是江湖传闻、无稽之谈。‘得三神器得天下’的说法,更是荒诞可笑。”

他说罢,负手踱步,眼底闪过一抹轻蔑,“忽必烈素来推崇汉家典章,对中原文化深有研究,倒也不奇怪。只是堂堂蒙古王爷,身居高位,竟也沉迷这等江湖野谈,实为不智。”

言至此处,他蓦然驻足,回眸看向吕文德,眉头微挑:“仲文,你莫非也信这般传言?”

吕文德闻言神色一滞,随即苦笑摇头:“相爷明鉴,下官岂会信这无根之说?”

贾似道目光如炬,似将吕文德的心思尽收眼底。

他瞥了眼窗外渐暗的天色,轻拂衣袖,淡淡道:“时候不早,本相便先行告辞。”

“江陵之事,你务必尽快处置,若让临安御史台嗅到端倪......” 话锋未尽,眸中寒光已让吕文德脊背生凉。

“至于三神器……若能令北来之客沉溺其中,岂非暗助我大宋周旋之策?” 言及于此,贾似道眸中浮现一抹笑意,目光幽深,“须知刀兵之危,未必只在疆场。”

吕文德躬身应诺,檐角铜铃正被江风撞得铮鸣。待他再抬头,那位当朝宰相早已踏着夜色远去,唯余石阶上几片零落残叶。

此后不久,忽必烈挥军北返。贾似道随即上奏朝廷,宣称“鄂州大捷”,理宗喜不自胜,加封其为”平章军国重事”,朝政大权尽数纳入其掌。自此,满朝文武再无人可与之抗衡,贾似道之势如日中天,权倾朝野。

长江北岸一处高地上,坐落着一座半月形建筑群,与南岸鄂州城隔江相望。位置优越,江面往来船只尽收眼底。

建筑依山而建,主体为三进四合院。正门朝南,青石阶梯直通江边码头。松柏中隐藏着瞭望哨所。大门两侧有石狮,门柱雕有蛟龙纹饰,门楣上“水涨船高”四字匾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水龙窟”,漕帮总舵所在,水上帮派的龙头老大。 却说那夜,陆无双护送文曦脱险后,两人在江边隐蔽处耐心等候程英归来。直至东方泛白,程英身影仍未现身。陆无双虽心忧表姐安危,却也明白任务紧迫,终决定先行渡江,将文曦安全护送至此。

目睹这座气势恢宏的建筑,文曦心中豁然开朗。他在江陵查案期间,正是漕帮堂主卢成提供的帮助。此次营救,想必也是卢堂主从中运筹。朝廷与漕帮虽各有立场,但这份恩情却值得铭记。

迈入大门,院中已有数人静候,为首一人年约五旬,立于正中,面容刚毅,双目炯炯,身着深蓝色暗纹锦袍,腰间系着精致银饰腰带,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沉稳威严之气。

陆无双快步走到锦袍男子面前,恭敬施礼:“舅父。”

那锦袍男子微微点头。陆无双低声快速地向他汇报着什么。

锦袍男子静静地听着。待陆无双说完,他转向身旁那名精壮汉子,低声吩咐了几句。那汉子 抱拳应诺,快步离去。

随后,锦袍男子转回目光,语气缓和了一些:“无双,你先去歇息吧。” 陆无双看了文曦一眼,轻轻颔首,而后朝后院行去。

“文大人。”那名身着深蓝锦袍的男子上前两步,抱拳行礼,”在下何仲宣,漕帮帮主。久闻大人贤名,今日得见,实是三生有幸。”

文曦回礼,唇角泛起一丝苦笑:“何帮主过誉了。我如今已是朝廷钦犯,‘大人’二字已不敢当。”

他语调平和,却难掩眉宇间的忧色。然而,即使身陷困境,他的举止依旧从容,眼神中透着不屈的坚毅。

何仲宣神色郑重:“卢堂主曾言,文大人为官清廉,秉公执法。此次遭遇,实乃奸人所陷。漕帮虽处江湖,却也明辨是非。”他稍顿,轻声补充道:“文大人且安心,此事终有水落石出之日,冤屈必将昭雪。”

文曦闻言,思绪飘回江陵往事。当初卢成曾警告他案件背后牵连甚广,建议寻求漕帮协助。他却婉拒好意,坚信凭朝廷之威与己身正气,足可查明真相。哪知一步失慎,满盘皆输。

何仲宣见状,微微一笑,轻声道:“文大人,请到内堂一叙。”

文曦点点头,跟随何仲宣等人步入内堂。不多时,一座古朴庄重的厅堂便出现在眼前。

何仲宣恭敬地引文曦坐于上席,自己则坐在一旁,其余人依次落座。侍者奉上香茗,随即悄然退下。一时之间,厅堂内茶香袅袅,气氛宁静肃然。

何仲宣目光中带着一丝歉意,缓缓开口道:“文大人历经牢狱之灾,却仍风骨依旧,实在令人敬佩。实不相瞒,并非我等无意援手,只是文大人乃朝廷钦犯,我漕帮江湖身份敏感,不便直接出面,只能借助他人之力暗中周旋,还望文大人见谅。”

文曦听罢,放下茶盏,淡然一笑道:“何帮主言重了,文某心中自有分寸。何帮主此番用心良苦,文某唯有感激,岂敢有丝毫怪罪之意。”

文曦稍稍沉吟片刻,面露疑惑,徐徐道:“不过文某如今身负朝廷罪名,早已无法插手丐帮走私一案,何帮主今日召我前来,恐怕并非仅为叙旧吧?” 何仲宣微微颔首,目光转向一旁候立的中年男子。

那中年男子会意,从怀中取出一张泛黄的纸张,恭敬地走到文曦面前。 “这位是我漕帮的账房总管王德明,”何仲宣向文曦介绍道。

文曦颔首致意,接过展开,只见纸上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货物的名目与数量。他眯起眼睛,仔细审视着这些数字背后隐藏的秘密,一时间室内寂静无声,唯有茶香袅袅。

王德明主动上前一步,声音低沉:“这是江陵丐帮漕船季度往来的交割清单。按照行规,此类清单随货同行,待买家验收后,双方依此结算账目。”

“漕船载重自有规制。依照《天圣令》规定,两浙路四百料漕船能载三百石。丐帮所用多为二百料纲船,满载不过百五十石。为避人耳目,每船至多混装八十石铁料,不致引人注目。”

文曦点头示意,目光未离开账单,专注地浏览着各项数据。王德明继续解释:“丐帮分舵漕船每月往返四至五趟。依照清单所列货物总量,一季度至少需十二至十五趟,方能将所有货物分批运出。”

“走私之事,自然要打点漕司、关卡及都作院,每船货值需抽出三成用于疏通。即便如此,每趟船货值仍有三千至四千贯,扣除各项开销,实得利润约一千八百至两千五百贯。”王德明语气沉重,“单季净利便达二万贯以上。” “二万贯!”文曦低声重复,眉头紧锁。这笔巨款足可养活一县之民,却被用作为祸一方的工具。想到这里,他眼中不觉闪过一丝寒芒。

文曦沉默良久,终抬眼道:“此事最早何时开始,何帮主可曾查明?” 何仲宣略一沉吟,缓缓答道:“据卢堂主查访所得,此事最早可追溯到两年前。起初只是小规模的行动,但近半年来,规模骤然扩大,愈演愈烈。” 他顿了顿,继续道:“这一切起因皆是丐帮帮主黄蓉的骑兵计划。” “黄蓉?骑兵计划?”文曦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何仲宣缓缓点头,神色凝重:“黄蓉最初为抗衡蒙古铁骑,秘密筹划了一项骑兵计划,暗中与蒙古人交易购马。不料蒙古人却趁机打开了渗透南宋的缺口,将原本单纯的买马通道逐渐扩展成贯穿南北的走私暗线。”

文曦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名动天下的女子,那位以“中原第一美人”之名闻于世,却又令江湖豪杰皆生敬畏的丐帮帮主。

沉吟片刻,文曦眼底浮现出一丝困惑,缓缓道:“如此说来,黄帮主究竟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被人利用?”

何仲宣并未直接回答,反而语带深意地反问:“文大人可还记得襄阳之围时,忽必烈帐下一支重装骑兵突然倒戈,化解城中之危?”

文曦微微一怔,随即点头道:“此事确有发生,莫非……”

何仲宣不答,只是指尖轻落在货单一处,语气沉稳道:“文大人请看。” 文曦顺目望去,只见单上清晰列着:

乌金连环铠——五百副

铁脊陌刀——两百柄

甲马军用韂鞯——四百套

铁甲步障——两百具

他目光凝住,心头一震。这分明是军中重器,正是重装骑兵所需装备。 “这...”文曦低声道,眉头紧锁,手指轻抚过纸上墨迹。

何仲宣续道:“这上面所列皆为丐帮分舵近三月内运出的货物。而这些装备,唯有重装骑兵方可使用。”

文曦深吸一口气,思绪如电闪般穿梭于各种可能性之间。他猛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莫非黄帮主所为,并非单纯的买马,而是在蒙古军中培养一支重装骑兵?”

何仲宣微微颔首:“襄阳之围时倒戈的那支骑兵,恐怕正是她多年经营的成果。”

清晨的阳光穿过窗棂,室内光洁明亮,文曦望着账单上那些冷冰冰的数字,眉头深锁,神情如同清水中投入一粒尘埃,平静表面下暗流涌动。

这时,账房总管王德明又从袖中取出一张羊皮卷,小心地摊开放在案上。 文曦俯身细看,只见纸上绘制的正是襄阳城及其周边地形,汉水蜿蜒,群山环绕,细节精准得令人惊异。随即,他注意到岘山、万山、鹿门山三处均标有醒目的红色符号。

“这是...”文曦眉头紧锁,指尖轻触那些引人生疑的记号。

何仲宣缓步上前,指尖在羊皮地图上重重一叩,沉声道:“此三山,乃天赐襄阳之锁,也可能是催命之符。”

他手指先后点出:“万山在襄阳西北,汉水西岸,扼守西北官道;岘山正对襄阳城南,锁住南路要津;鹿门山则位于东南,汉水东岸。三山鼎足环绕襄阳,互为犄角。”

语毕,他眼中闪过一丝凝重:“倘若敌军同时占据这三处,设立营寨,襄阳便似置于釜底。万山与鹿门山分据汉水上下游,可断水道运粮;岘山居高临下,既能监视城中动静,也能截断南来援军。水陆两路皆受掣肘,襄阳只怕难免成为孤城。”

文曦凝视着地图上的三处标记,眉头紧锁:“这三山犹如襄阳之护卫,共筑我大宋北方屏障的铜墙铁壁。襄阳若在,蒙古铁骑便难肆意南下荆襄。” 他的手指在标记之间来回移动,声音低沉而沉稳,“蒙古人若想明目张胆在我大宋腹地筑寨设防,未免太过狂妄。朝廷虽有难处,却也断不会坐视敌军占据这等要害之地。”

何仲宣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文大人,若敌人并非以刀兵相向,而是打着互市的旗号呢?”

“互市?”

文曦目光一凝,随即落在地图上,语气低沉:“你是说……他们打算效仿鄂州,在襄阳设立榷场?”

何仲宣缓缓点头,神色凝重:“襄阳位处边境,较之鄂州更有充分理由设立榷场。若朝廷允准在这三处要地开设互市,蒙古人便可借通商之名,名正言顺地进入这些战略要隘。”

他接过待从递来的一卷泛黄的卷宗,轻轻展开,指向其中一段:“《鄂州榷货务纪要》记载,宝祐六年冬,吕文德以‘市易怀远,可弭兵戈’为由,奏请于鄂州东郊青山矶设‘汉黄榷场’。其奏疏中言道:‘北人慕我锦瓷,必懈战心;岁课三十万缗可固江防’。”

文曦接过卷宗,认真翻阅。奏疏措辞严谨,考虑周全,处处显露精心设计的痕迹。他眉头微皱,若有所思:“此番谋划,既能让吕文德邀功请赏,又能为他人所用。那么,与他共谋之人莫非是……”

何仲宣不答,反而轻声问道:“文大人,可还记得那封‘中转’之信?” 文曦闻言怔住,眼中闪过一丝顿悟。

“汉黄官榷不过是专为丐帮走私货物打造的中转枢纽!”

文曦猛然起身,胸中怒火如潮水般汹涌而起。他双拳紧握,声音中带着难以抑制的震怒:“若真如此,黄蓉所为已非救国之举,而是赤裸裸的卖国行径!她以互市为名,实则为蒙古人打开了我大宋腹地的大门!”

他急步走向窗前,又转身面向何仲宣,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与愤慨:“襄阳乃我大宋北方门户,一旦失守,中原大地尽数暴露于蒙古铁蹄之下。她今日救了襄阳,却为明日埋下亡城之祸。这哪里是智谋,分明是助敌为虐!”

何仲宣静静听着,待文曦稍稍平息怒火,才缓缓开口:“若非如此,她如何能轻易策反忽必烈的重装骑兵?”

文曦一怔,刚才的激愤突然遇到一道难以逾越的逻辑障碍。是啊,若无深入虎穴之勇,又何来声东击西之妙?他伫立原地,思绪翻涌,却无言以对。 何仲宣沉默片刻,神色凝重,终于缓缓道:“不仅如此,为博得忽必烈信任,黄蓉以《武穆遗书》相赠作为诚意。”

文曦闻言身形一震,面色刹那间变得苍白。他扶住桌案边缘,勉强稳住身形,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武穆遗书》?”他声音微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岳将军毕生智慧,我朝军国重器,她...她竟敢将其交与敌人?”

他目光扫过桌上的单据与羊皮地图,眉头微蹙,旋即抬眸望向梁仲宣,语气凝重道:“此事事关重大,恕文某直言,消息来源可当真无误?”

何仲宣微一点头,声音沉稳而坚定:“这两样物事,皆是郭大侠亲手交付。” 说罢,他简要叙述了这些物件如何经由郭靖之手辗转送至此处的经过。 文曦闻言,目光微敛,沉吟片刻后问道:“郭大侠现下何处?”

何仲宣叹了口气,道:“自是寻黄蓉去了。”

他缓步踱至窗前,望着窗外,眉宇间忧色更甚:“自丐帮江陵分舵灭门案后,黄蓉便再无踪迹。无论是丐帮诸堂还是江湖各路人马,皆寻不到她的半点消息,犹如人间蒸发。”

文曦凝眉思索,目光从账单扫向地图,再到之前所述的种种线索,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依何帮主之见,黄帮主会在何处?”

何仲宣转身面对文曦,眼神中透出一丝坚定:“若将这些线索联系起来...”

他顿了顿,沉声道:“黄蓉极可能就在吕文德府之中。”

室内一时寂静无声,唯有窗外隐约传来孩童的啼哭,断断续续,若即若离,仿佛随风飘散的愁绪。茶盏中的热气袅袅升腾,旋即消散,余下的茶水映着窗外渐浓的晨光,浮光跃动,似也透着几分无言的沉重。

与此交相辉映的是别院中的另一番景象。冬日的阳光透过枝丫稀疏的梅树,懒洋洋地洒在庭院之中。几株梅花傲然绽放,阵阵幽香萦绕庭前,为这清冷的午后平添几分生机。

小龙女一袭白衣,静静坐在石凳上,目光落在对面的程遥迦身上。程遥迦怀中抱着依依,一轮丰满乳房微露,雪肤凝脂,随着依依吮吸,轻轻颤动,恰似春水微澜。那冬日斜阳穿过疏枝,洒落肌肤之上,映出一片莹润光华。

程遥迦口中轻哼着小曲,玉指轻柔地按着饱满的乳峰,柔软的乳肉在她指下如软玉般微微凹陷,富有弹性。这般揉按使乳汁流出更为顺畅。依依吸得津津有味,小嘴吮得“啧啧”作响,满口香乳,口角偶有流溢,神情安详恬静。 望着这温馨的画面,小龙女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采。她那平日清冷的眸子微微闪动,仿佛有某种久违的情绪在心底悄然涌动。

不远处,不到五岁的承儿正蹲在地上专注地摆弄着一只木雕小马,稚嫩的眉头微微皱起,神情肃穆。陆无双则在庭院中来回踱步,脚步声在寂静的院落中格外清晰。她不时向院门外张望,眼底满是担忧与期盼。

“无双,你别着急,程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程遥迦柔声安慰道,声音中透着温柔与坚定。

陆无双停住脚步,转身望向程遥迦,嘴角扯出一抹苦笑,轻叹道:“但愿如此吧……”

而小龙女却依旧静静地凝视着熟睡的依依,似乎全然未闻二人的交谈。她眸光幽远空灵,仿佛心神早已飘至云外,置身事外一般。

那日断魂崖底,甄志丙意乱情迷,举动失控,她本能扬掌击出。一记清脆掌声,惊动了秘靖司密探。

事发之后,甄志丙为赎前过,不惜冒险现身,设法引开秘靖司的追踪,如今去向不明,生死难测。然而,她当时却无暇多想,趁乱匆匆离开了那纷乱之地。 袖中的密函,关乎襄阳安危,天下大局系于一纸之间,唯有郭靖这等侠义之士方能托付。离开断魂崖后,她星夜兼程,直奔鄂州而来。 如今,密函已交付郭靖,也算完成了一个心愿。

便在此时,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陆无双回头望去,顿时神色一亮,惊喜地脱口而出:“表姐!”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陆无双已迎向两个缓步踏入院中的身影。前头那人是一位身着淡青色衣裙、气质清雅的女子,正是程英。而紧随其后,一位黑衣青年神色沉静,缓缓走入,却正是杨过。

“表姐,你总算回来了。”陆无双拉着程英的手,满脸关切。

程英微微一笑:“幸得杨大哥相救,这才平安归来。”

杨过的视线直接落在小龙女身上,那目光深邃复杂。

“过儿。”小龙女轻声唤道,声音如常地清冷。

杨过嘴角微扬,几步上前,在小龙女身侧坐下:“姑姑,一别数日,可还好?”

小龙女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却转瞬即逝,归于平静。她微微点头,声音依旧清冷如常:“一切都好。”她的指尖在衣袖下微不可察地轻颤,如同冬日里一片隐约抖落的梅花瓣。

程遥迦敏锐地察觉到杨过与小龙女之间那微妙的气氛,轻轻咳嗽一声,起身道:“孩子们,该歇一会儿了,我先带他们回房。”

承儿撅着嘴,显然不太满意,但到底还是松开了母亲的衣袖,勉强点了点头。 程遥迦抱起尚在睡梦中的女儿,向院内几人微微点头,便带着承儿缓步离去。 程英与陆无双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神。陆无双轻轻拍了拍程英的手臂,低声道:“表姐,快和我说说,这几日你都去了哪?”

程英点头微笑,目光在杨过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转向小龙女,眼中虽有一丝黯然,却更多的是了然。她轻声道:“回屋细说吧,这里风大。”说罢,便与陆无双一同离去。

院中一片寂静,唯有远处偶尔传来的鸟鸣声和梅枝上残雪滑落的轻响。杨过与小龙女相对而坐,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氛围。

杨过望着小龙女清丽绝尘的侧颜,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良久,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平静:

“为何不辞而别?”

这句话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小龙女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却又迅速归于平静。她的手指在衣袖下轻轻相扣,仿佛在无意识地寻求某种支撑。

“离开襄阳...是我自己的决定。”她终于开口,声音如寒潭般平静,却隐含着不易察觉的波动,“有些事情需要我独自面对。”

她的手指在袖中轻轻相扣,形成一个无人能见的结,仿佛也在试图将心中的秘密紧紧封锁。远处的梅枝在风中轻颤,几片枯叶随风飘落,无声无息地落在青石板上。

“姑姑,”杨过的声音忽然柔和下来,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坚定,“你我之间,何时需要如此遮掩?若有什么事困扰着你,为何不能与我共同面对?” 小龙女的眼睫微微颤动,如同被风吹动的蝶翼,脆弱而美丽。她抬头望向杨过,眼中有着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似是挣扎,似是愧疚,又似是一种深沉的无奈。

就在此时,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一行人踏步而入,当先那人正是漕帮帮主何仲宣。何仲宣一见到杨过,粗犷的脸上立即绽放出笑容,大步流星地迎了上来。

“哈哈!杨大侠!今日大驾光临,令我漕帮蓬荜生辉!”何仲宣声音洪亮如钟,抱拳拱手,满面豪情。

待走到近前,他又收起笑意,深深一揖,语气转为诚挚:“英儿此次能够平安归来,全赖杨大侠仗义援手,大恩大德,老朽没齿难忘!”

杨过淡然一笑,随即抱拳回礼道:“何帮主言重了,不过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说话间,他的目光扫过何仲宣身后,注意到一位年轻人。此人年纪与他相仿,虽一身素衣,却姿态从容,眉宇间透着一股清雅内敛之气。那年轻人也正看着杨过,目光相遇,微微颔首致意。杨过也礼貌地颔首回应。

何仲宣招手唤来一名帮众,吩咐道:“老刘,带文大人去客房歇息。” 老刘恭敬地应道:“文大人,这边请。”

文曦道了一句:“有劳了。” 随即跟着老刘朝院角走去,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待文曦离开,何仲宣面色转为凝重,向杨过做了个请的手势:“杨大侠,有事相商,请随老朽到正厅一叙。”

杨过道:“何帮主请。”他向小龙女看了一眼,转身随何仲宣离去。 小龙女依旧安静地坐在石凳上,目光落在远处盛开的梅花上,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院中一片静谧,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打破了这冬日午后的安详。

冬日午后,鄂州城中寂静肃然。阴云低垂,日光苍淡无力,斜斜洒落街巷,勾勒出屋舍墙垣几道模糊暗影。寒风时起,卷起枯黄的落叶,旋转飘零,顷刻散落于青石缝隙,便再无声息。

一人缓步自小巷走来。他身披一袭褪色的旧布衫,头顶破旧毡帽,帽檐压低,遮住大半容貌。胡渣乱生,肩上挎着个满是补丁的布囊,腰间还悬着一只酒葫芦,随着步履轻轻晃荡。乍一看,不过是个从乡下进城投亲的农人,或是沿街叫卖的小贩,毫不起眼。然而此人却非寻常路人,正是刻意乔装而来的郭靖。

行至街道尽头,郭靖脚步微缓,不着痕迹地抬眼扫过前方的大宅。只见朱漆大门巍峨庄重,铜钉镶嵌整齐,两只石狮昂首挺胸,威仪肃穆,彰显主人权势显赫。门前守卫肃然而立,兵刃泛着冷意,府墙高耸,气氛隐约透出几分紧张。 郭靖目光略作停顿,随即转头,徐步迈入一侧的小巷。巷子尽头有个破旧茶摊,一位须发斑白的老者正在摊前忙碌。郭靖走过去,随意地落座于粗木板凳之上,点了一壶劣质粗茶。他状似闲适,目光随意地扫视着街道,耳畔却已留意起周遭动静。

摊主热络地上前添茶,眼角皱纹层叠,堆起慈祥笑意,随口搭话:“客官从外地来的吧?”

郭靖微微点头,刻意压低嗓音,带了些北方的口音:“是啊,刚从北边过来,听说鄂州城繁华,想来寻个活计做。”

老者叹了口气,道:“客官来得不是时候啊,今年入冬后,城里官府停了不少工程,添了不少闲人。往年这个时候,多少还能找些活路,今年可不容易咯。” 郭靖抬头望向前方大宅,似漫不经心地问:“老人家,那座府邸看起来气派得很,不知是哪位大人的宅子?”

老者顺着他目光看了一眼,随即压低了嗓音:“客官有所不知,那是鄂州吕大人的府邸。吕大人在鄂州可是手握重兵,势力庞大,说话极有分量。”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神秘,“这几日,吕府倒是进进出出颇为热闹,看着像是办喜事……

郭靖听出话里有话,心下一动,道:“什么喜事?”

老者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注意,这才低声道:“听闻吕大人最近正忙着纳妾呢。这几日府上张灯结彩,采买不断。城里最大的一家‘锦绣坊’连夜赶制了许多衣衫,‘聚宝斋’掌柜也亲自送了几匣珠宝玉器进去。”他摇摇头,叹道:“唉,咱们这种平头百姓,一辈子也见不着这种排场。”

郭靖闻言,心如刀绞,仿佛有人在他胸口狠狠插入一把尖刀,痛楚蔓延至全身。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收紧,茶盏在他掌下发出危险的轻响,茶水震颤如他内心翻腾的情感。脑海中浮现出黄蓉明媚的笑靥,与摊主口中“吕府纳妾”的消息残酷碰撞,刺痛他每一寸神经。

他缓缓放下茶盏,从怀中摸出几枚铜钱放在桌上,然后起身,茫然地离开茶摊。

老者正为邻桌添茶,回身时见桌上铜钱,顺手拾起,抬头欲言,却只见那人背影萧索,步履蹒跚地穿过街角,如同一个被生活击碎的躯壳。老者心中闪过一丝疑惑,握着铜钱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竟生出几分怜悯之意。

郭靖离开茶摊后,浑浑噩噩地穿行于巷道之间。他一向敏锐的警觉此刻被情感的风暴完全淹没,心中只剩一个念头:亲眼确认。他径直走向吕府后墙,脚步既急切又沉重,仿佛走向审判之地。

来到一处隐蔽角落,郭靖停下脚步。墙角堆积的杂物和年久失修的砖缝野草恰好提供了掩护,但他无暇顾及这些细节。他只觉胸口发闷,呼吸困难,一向坚定的双手此刻微微颤抖,眼中噙着难以察觉的泪光。

郭靖放下布囊,正欲纵身而上,忽听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等等!” 郭靖身形一顿,迅速回身。只见一名身着破旧衣衫的乞丐站在不远处,眼神警觉地望着四周。这乞丐身形瘦削,脸上蒙着一层尘垢,头发凌乱地塞在破毡帽下,乍看之下与城中其他流浪少年无异,但那双明亮的眼睛中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智慧。

“墙里有暗哨,您这时上去,必然会被发现。”乞丐压低声音道,声音略显青涩却不失坚定。

郭靖心中一凛,仔细感知,果然察觉墙上隐约有人影晃动。此刻他原本心绪纷乱,几乎忘却了行事谨慎的原则。吕府纳妾的消息如同一把利刃,已将他心中坚固的信任撕开一道裂痕。他平日里引以为傲的冷静判断力此刻被嫉妒与不安所蒙蔽,几乎铸下大错。

他微微点头,喉头滚动,声音嘶哑:“多谢提醒。”

“小心,有人来了,”乞丐警觉地望向巷口,耳朵微动,似乎捕捉到了远处的动静。“跟我来,”乞丐不等回应,转身向巷深处走去,步伐轻盈而灵巧。 郭靖当即跟上,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几条蜿蜒巷道,动作迅捷却不发出声响。他们谨慎避开主要街道,选择隐蔽小径前行。

不多时,几名黑衣人出现在郭靖方才所立之处,警觉地环顾四周。为首一人皱眉道:“奇怪,刚才分明看到有人影。”

另一人冷哼一声:“莫非察觉了?这人警觉性倒不低。”

几人对视一眼,见街巷间行人寥落,无法立即确定目标去向,便分散开来,朝不同方向搜寻而去。

此时,郭靖已随乞丐绕过数条交错的小巷,巧妙避开追踪,来到一处隐蔽的破旧院落。院墙低矮,门扉斑驳,看似无人居住已久。

乞丐停下脚步,转身面向郭靖,眼中闪过一丝聪慧光芒:“大叔,您这会儿进去太冒险了。吕府防守严密,暗哨遍布,绝非易事。”他看了看郭靖急切的神情,摇了摇头,“依我看,至少得等三天后,府上大摆宴席之时。到时候人来人往,守卫注意力分散,您才有机会混进去。”

郭靖目光微凝,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小乞丐。凝视片刻,心中隐隐升起一丝熟悉之感,仿佛曾在何处见过此人,却一时想不起来。

“你是谁?”郭靖缓缓问道,语气平和却不容拒绝。

乞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微微后退一步,躲避郭靖探询的目光。 “大叔问得太多了,”乞丐轻笑一声,声音刻意压低,“我不过是城中一游荡之人,见多识广罢了。”

乞丐从怀中取出一块破布,迅速擦了擦脸上的尘垢,动作却显得十分利落,不似寻常乞丐般粗鲁。随后又伸手整理了一下衣襟,继续道:“若大叔真有心事,三日后可在此处相候。我自有法子带大叔入府。”

话音刚落,乞丐已转身向院门走去。临出门前,那人回首补了一句:“大叔若不放心,大可不来。”

说罢,乞丐身形一闪,没入巷道阴影之中,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行动之迅捷,实非寻常乞丐所能为。

郭靖伫立原地,眉头紧锁。他望向乞丐消失的方向,心中隐约觉得这小乞丐的身影格外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却因思绪被黄蓉之事占据,一时想不起具体何时何地。那双灵动的眼睛,那轻盈的步法,无一不透着几分非同寻常。 “三日后,”郭靖低声重复着,心中五味杂陈。一方面,他急切地想确认黄蓉的处境,恨不得立刻冲入吕府;另一方面,理智告诉他必须按计划行事,否则轻举妄动只会前功尽弃。

他叹了口气,眼中闪过痛苦与决然。摊主口中“吕府纳妾”的消息如同一把钝刀,缓慢而残忍地切割着他的心。他不愿相信黄蓉会背叛他,但疑虑已如毒蛇般啃噬着他的信任。只有亲眼确认,才能解除这折磨人的猜疑。

夕阳西斜,将天边染成一片绚烂的橘红色。文曦在客房中休息了大半个下午,精神虽略有恢复,但心头依旧萦绕着重重疑云,难以安宁。

他起身用冷水洗了把脸,整理好衣冠,决定到外面走走,透透气。漕帮总舵依山而建,从后院的小路可以直接通往江边。文曦信步而行,穿过几处曲折的回廊,踏上了一条幽静的青石小径。

傍晚时分,江面被落日的余晖染成一片金红,波光粼粼,耀眼夺目。文曦缓步来到江边,深深呼吸着夹杂着水汽的清新空气,试图让纷乱的思绪平静下来。黄蓉的失踪、丐帮的走私、吕文德在其中扮演的角色……这些线索交织在一起,如同一团乱麻,让他感到一阵阵的烦躁和不安。而那本可能已落入敌手的《武穆遗书》,更像是一把悬在他头顶的利剑,随时都可能落下,带来无法预料的灾难。 转过一处拐弯,文曦的脚步不由得一顿。江边码头处,一个魁梧的身影映入眼帘,正伫立在那里,眺望着江面。

江风拂过,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夕阳的余晖勾勒出他宽阔的背影,在地面上投下了一道长长的影子,透着几分孤寂。

文曦认出那是谁,心头一喜,快步走上前去:“郭大侠。”

郭靖却似未曾听闻,依旧静静望着渐渐黯淡下去的江面。残阳如血,将江水染得一片斑驳,摇曳不定,仿佛有无声的叹息在其中流淌。

良久,郭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文大人,你可曾细看过这江水?”

文曦微微一怔,不解其意,只顺着他的目光望向江面。

郭靖目光望向远处滚滚东流的江水,缓缓道:“你所见者,只是此时此刻的江水,却非江水本身。江水东逝,永不回头,看似依旧如昔,实则早已不是昨日之水了。”

他指向江心湍急的水流,声音中隐隐透出一丝难言的苦涩:“人心亦如这江水,表面风平浪静,其下却波涛暗涌;你以为它一如既往,却不知早已物是人非。我与蓉儿相守相知十余载,自以为彼此坦诚相待,不料时至今日,却仍有看不透之处。”

文曦听到此处,心头微微一震。他沉吟片刻,方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郭大侠所言不差,人心确实难测。但世事纷纭,其中或许不乏误解与难言之隐,事情的真相,未必便如表面所见一般。”

郭靖语气低沉而凝重:“《武穆遗书》乃岳武穆毕生心血,兵法韬略尽在其中,向来珍藏于密室,极少示人。蒙军围困襄阳时,我急需此书以御敌,翻遍府中上下,竟寻它不见!”

他顿了顿,目光微微黯然,声音更添几分沉重:“她说是前番整理时误置他处,待得闲暇再细寻便是。”

“此番想来,怕是已落入他人之手……”

文曦闻言,心头一凛,却不敢贸然断言。

郭靖凝视远方,终长叹一声,眼中透着难以言明的伤痛:“若连《武穆遗书》都可舍弃,还有什么是她不能割舍的?”

江水悠悠,暮色渐深,波光映照着西天残存的霞彩,层层金红晕染着天际,如燃尽的烽烟,终将归于沉寂。

文曦沉默片刻,缓缓伸手入怀,指尖触及那枚玉佩。温润的玉面透着微微的凉意,他指腹轻轻摩挲,目光却依旧凝在江水之上。晚风轻拂,衣袍微动,他的神色平静无波,仿佛这一刻,心中纷乱的思绪也随江水渐渐澄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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