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天空的眷族

繁衍于陆地的萨尔提，栖息在深海的娜迦…数据样本在生活环境上已经覆盖了两个主要领域。为了使论文更具广度和代表性，下一个目标，应该选择以天空为主场的种族。

多洛莉丝合上了记录着萨提尔和娜迦数据的笔记，做出了决定。

这个选择不仅符合逻辑上的补充原则，也让她下意识地想要避开那些让她回想起被束缚、被困于封闭空间的种族。天空，代表着某种程度的开放和逃离的可能性？虽然她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这个但这种念头还是止不住从脑子里冒出来。

而且，飞行种族的生理结构和繁殖策略，必然与陆生、水生种族有显着差异。

比如骨骼结构、呼吸系统、能量消耗模式，以及可能存在的、独特的空中交配行为…研究价值很高。她为自己的选择找到了充分的学术理由。

目标既定，下一步就是筛选具体的种族。多洛莉丝需要找到一个现存研究数据相对匮乏，但又并非完全虚无缥缈、无法接触的飞行种族。为此，最好的去处，自然是学院那座宏伟的、收藏着无数典籍和卷宗的大图书馆。

她整理了一下着装，离开了研究室，穿过学院里绿树成荫的小径和古老的拱廊，来到了图书馆那扇由魔力驱动的、沉重的橡木大门前。

图书馆内部高耸、安静，充满了旧书页、魔法墨水和抛光木材的混合气息。

巨大的彩色玻璃窗将午后的阳光分割成斑斓的光带，投射在排列得如同迷宫般的巨大书架之间。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尘埃，以及知识沉淀下来的、肃穆的氛围。

只有偶尔响起的、轻微的翻书声和学徒们低声讨论的声音，打破这片宁静。

多洛莉丝熟门熟路地走向了专门收藏《异种生物学》和《魔法生物图鉴》的区域。这里的书架比其他区域更高，书籍也更加厚重古老，许多封面甚至是用龙皮、石化蜥蜴皮或者更奇特的材料装订而成。

她开始耐心地翻阅起来。

《狮鹫及其亚种繁衍习性考》——不行，狮鹫太常见了，相关研究虽然不深入，但基础数据不缺，不够“创新”。

《鹰身女妖社会结构与求偶仪式分析》—— 哈比？攻击性太强，性情暴躁难以预测，交流困难风险过高，而且似乎有记录显示她们的交配极其混乱且短暂，不利于详细观察。

《风元素长老的能量循环与聚合》—— 纯粹的元素生物，虽然符合数据补充方向，但接触和“交流”难度极大，更别提记录生理反应了…暂时搁置。

多洛莉丝一本接一本地翻阅着筛选着。翼魔？资料太少且大多源自不可靠的深渊传说。天界使者？神圣生物，受教会严格保护，别说研究交配连靠近都难。石像鬼？倒是会飞，但严格来说是魔法构装体，生殖方式存疑…

她的手指划过一本封面由某种光滑羽毛覆盖、书脊上烫印着复杂风符文的典籍——《天穹之民：飞禽亚人生物志》。她抽出了这本相对较新的着作，翻开了关于飞行亚人的篇章。

书中详细介绍了多种具有飞行能力的类人种族，从常见的鹰人、隼人，到较为稀有的雪鸮人、信天翁人，再到极其罕见的、拥有特殊魔法能力的辉光雀人。

进入研究状态的魔法师学徒仔细阅读着关于各种族的描述，重点关注其生理结构、繁殖习性以及现有的研究记录。鹰人和隼人资料相对较多；雪鸮人生活在极北之地，难以接触；信天翁人是海洋飞行种族，她下意识地跳过…

最终，她的目光停留在了关于“辉光雀人”的章节。

书中记载，辉光雀人是一种极其稀有且美丽的飞行亚人，他们拥有近似精灵的优雅体态和俊美面容，以及一对覆盖着能发出柔和生物荧光的、色彩斑斓的巨大羽翼。

他们栖息于远离人烟的高山云巅或浮空岛屿，据称性情温和，对魔法能量有特殊感应，擅长风系和光系魔法。

最关键的是，关于辉光雀人的生殖系统和交配行为，现有的记录极其稀少且模糊不清。书中只提到他们似乎是卵生，求偶仪式涉及复杂的空中舞蹈和光芒展示，但具体的生理结合方式、内部构造、能量交换等细节，完全是空白。

就是它了！

多洛莉丝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辉光雀人，一个美丽、稀有、充满神秘感、研究数据极度匮乏、且据称性情温和的飞行种族，完美符合她所有的要求——既能极大补充论文的独特性，风险听起来也比娜迦小得多。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找到并接触到这种传说中的生物？

时机正好。许多生物的繁衍期都在这个季节，如果运气够好，说不定能直接观察到辉光雀人的求偶仪式，甚至…完整的交配与生殖过程。这诱惑太大了…

少女指尖划过光幕上辉光雀人那模糊的插画，心中那份属于研究者的热切几乎要压倒一切谨慎。

记录上说他们性情温和…就算需要亲自参与获取数据，风险也应该在可控范围内。她选择性地忽略了之前两次“研究”带来的惨痛教训，将希望寄托在文献那寥寥几句的描述上。

计划在脑中迅速成型：伪装成普通的旅行者或迷路的魔法学徒，前往辉光雀人可能栖息的高山或浮空岛区域碰碰运气。为了增加接触成功的几率，一些合适的“伴手礼”是必要的。

多洛莉丝开始行动起来。首先，检查并补充了旅行所需的物资：压缩干粮、净水药剂、应对高山寒冷气候的保温斗篷、基础的治疗药水和魔力恢复剂。

然后，她仔细地将二代记录水晶和几个备用的微型感应器藏在旅行背包的夹层里——这是她此行真正的目的。

接下来是礼物。少女考虑到辉光雀人终究是“鸟类亚人”或许会对某些事物有类似鸟类的偏好？

她翻出了一些之前收集的、来自大陆各地的特产：几小袋风干的、据说带着特殊甜味的浆果；一小瓶用晨露花提炼的、气味清雅的香膏。

更重要的，是她特意去魔法集市的饰品摊位挑选的“小玩意”——几串用细银链穿着的、色彩斑斓的琉璃珠子，它们在光线下能折射出虹彩；一些用轻质木材雕刻的、形态精巧的小鸟模型，羽毛处还镶嵌了细小的、闪光的魔法碎晶；还有几卷色彩鲜艳、质地轻盈的丝绸飘带。

希望…这些亮闪闪、看起来精致的东西能引起他们的兴趣吧…少女将这些小礼物分门别类，小心地包裹好。

一切准备就绪。多洛莉丝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旅行劲装，背上背包，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充满了复杂记忆的研究室，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前往学院的传送阵区域。

根据图书馆的零星记载和一些冒险者地图的标注，辉光雀人最有可能出现的区域，位于大陆东部连绵不绝、终年云雾缭绕的“云巅山脉”。她需要先传送到距离山脉最近的边境城镇。

光芒闪烁，空间扭曲。再次脚踏实地时，多洛莉丝已经身处一个风格粗犷、空气中带着山风气息的小镇。这里是文明的边缘，再往前，就是人迹罕至的高耸山脉。

少女没有在小镇停留，直接雇佣了一头皮糙肉厚的驮兽，沿着崎岖的山路向着云雾深处进发。

越往高处走，空气越发稀薄寒冷，植被也逐渐从茂密的森林变为顽强的苔藓和低矮灌木。巨大的、被冰川切割过的灰色岩壁耸立在道路两旁，山风如同呜咽般掠过耳畔。

几天后，她已经深入了云巅山脉的外围。这里的景象壮丽而荒凉。抬头望去，是更高处若隐若现、被厚厚云层缠绕的、如同利剑般刺向天空的山峰。据说，辉光雀人就栖息在那些凡人难以企及的、云层之上的山巅，或是传说中漂浮在天空的岛屿上。

记录语焉不详，地图也只是标注了大概范围…接下来，只能依靠自己寻找线索了。多洛莉丝暗暗想道。

少女勒住驮兽，站在一处视野开阔的山脊上，眺望着远方那片被云海覆盖的神秘区域。空气中带着一种高处特有的、清冽而纯净的气息，隐约似乎还有一丝…极其淡薄的、奇异的能量波动？

她的心跳微微加速，混杂着对未知的好奇、对研究目标的期待，以及一丝深藏在心底的、因为过往经历而无法完全消除的警惕。

她决定追踪这股奇异的能量波动。

第二十六章 人生总有一些两难的决定

“什么嘛，虽然景色很不错但是这不太对吧？我应该不是来旅游的啊…”多洛莉丝终于忍不住抱怨出声。

从发现气息开始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半个月，这半个月的旅程，与其说是追踪，不如说是一场漫长而惬意的野外考察。

云巅山脉的景色确实壮丽绝伦，远超任何画卷所能描绘。多洛莉丝一边追寻着那缕若有若无、如同风中游丝般的奇异能量波动，一边沉醉于收集各种高山独有的魔法植物和矿石样本。

魔法师学徒记录下了冰川融水冲刷出的奇特地貌，观察了悬崖峭壁上筑巢的耐寒鸟类，甚至还与几只性情温顺、以苔藓为食的高山岩羊远远对望过。

那能量波动始终存在，如同一个遥远的、缥缈的信标，指引着她前进的方向，却又总在她感觉即将接近时变得更加微弱或改变方位。

她从未真正找到它的源头，更别说辉光雀人的踪迹了。她甚至开始怀疑，这能量会不会只是某种奇特的自然现象，或者干脆就是她追踪的设备受到了高空稀薄魔力环境的干扰。

但收获总是有的。多洛莉丝总能在能量波动最“清晰”的区域附近，“偶然”发现一些珍稀的、对魔法师学徒后续研究很有价值的东西——比如能在夜间散发稳定光芒的月光苔藓，几近绝迹的、据说能增强风系魔法亲和力的风语花，以及一些蕴含着纯净光元素的透明晶石。

少女将这些都归结为“运气好”，以及辉光雀人栖息地附近必然伴生的特殊产物。

直到今晚。

魔法师学徒选择了一处背风的山坳作为露营地，这里地势较高，视野开阔，是观察双月和星空的绝佳地点。

白天赶路有些疲惫，她简单吃了些东西便钻进睡袋睡着了。午夜时分，她却因为一阵莫名的心悸而醒来。睡意朦胧中，少女习惯性地想爬出帐篷看看月亮，寻求那份熟悉的平静。

然而，当她掀开帐篷的帘布，借着清冷的月光看向营地周围时，她猛地愣住了。

就在离多洛莉丝帐篷不远的地方，原本只有低矮苔藓和碎石的地面上，不知何时，竟然悄然绽放着几簇她从未见过的、散发着淡淡荧光的花朵。

那些花朵的形态极其奇异，花瓣轻盈得如同羽毛，层层迭迭，边缘呈现出柔和的、如同月华般的银白色，而花蕊处则透出一种温暖的、如同星辰般的淡金色光芒。

更让少女心惊的是，这些花朵散发出的能量波动，竟然与她追踪了半个月的那缕气息极其相似，甚至更加清晰、纯粹。

不可能。 多洛莉丝瞬间清醒，自己的记忆力绝不会出错。她清晰地记得，睡前扎营时，这里绝对、绝对没有这些花，这片山坳除了苔藓和耐寒的硬草，没有任何开花的植物。

一股寒意瞬间从魔法师学徒的尾椎骨窜上脊梁，她猛地坐直身体，大脑飞速运转起来。

这些花是突然出现的，就在她睡着的时候。

能量波动和目标一致，甚至更清晰。

这半个月她分明一直跟着能量波动走，却从未见过源头。

那些“偶然”发现的材料，月光苔藓、风语花、光元素晶石，似乎都太‘恰到好处’了…就像是特意放在那里等被她捡到一样…

一个突如其来的、让少女手脚冰凉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出现在了她的脑海——这半个月根本不是我在追踪那个能量场，是那个能量场的主人一直在跟着我！

过去十五天里所有看似合理的“巧合”和“运气”，在这一刻串联起来，指向了一个让多洛莉丝毛骨悚然的真相——她以为自己是猎人，殊不知，从踏入这片山脉开始，她就一直是那个被观察、被引导、甚至可能被戏耍的对象。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她的大脑在最初的震惊和寒意过后，开始以一种近乎恐慌的速度疯狂运作。

少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目光从那些散发着奇异微光的花朵上移开，开始飞速复盘这半个月来的所有细节。

将这些线索串联起来，指向的结论只有一个，她确实被跟踪了，而且被引导了整整半个月。

但为什么？ 她蜷缩在帐篷里，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试图从已知的生物行为模式中寻找解释。

稀有材料是试探？观察我对这些物品的反应？评估我的知识水平或是…贪婪程度？ 这个可能性让她感到一阵羞恼，自己像个傻瓜一样，还以为是运气好捡到了宝。

不对，也可能是…礼物？少女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在许多动物的求偶行为中，雄性会向雌性展示或赠送物品，以证明自己的能力、诚意或吸引对方的注意。比如某些鸟类会收集亮闪闪的东西来装饰巢穴，或者直接叼着“礼物”献给心仪的对象。

结合现在的时节，许多生物的发情期…难道…

一个让多洛莉丝心跳骤然加速、既荒谬又似乎逻辑自洽的念头浮现在她脑海——求偶？

这个想法让少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仔细想想，这似乎是目前在非人类的逻辑下唯一能解释“礼物”和这种持续观察、引导行为的相对“合理”的动机。

可…为什么是我？

多洛莉丝感到一阵深深的困惑。她只是一个偶然闯入这片山脉的人类魔法师学徒，既不强大，也不属于他们的族群。是什么吸引了他？是她的外貌？她身上散发的魔力波动？还是仅仅因为她是这段时间里，唯一出现在他领地附近、符合某种条件的“异性”？

而且…为什么要一直躲着不露面？如果真的是求偶，按照大多数生物的习性，不应该是主动展示自身优势，进行更直接的接触吗？这种持续半个月的暗中观察和间接“投喂”，是辉光雀人特有的、极其谨慎和漫长的求偶仪式？还是说他有什么顾虑？害怕被拒绝？

各种可能性在少女脑中交织，让她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被一个未知的存在暗中窥视了半个月，甚至可能被当作了“求偶对象”，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诡异，也太危险了。

多洛莉丝偷偷掀开帐篷一角，再次看向那些在夜风中摇曳的发光花朵。它们很美，散发着柔和而神秘的光芒，但此刻在她眼中，却充满了未知和潜在的威胁。

现在怎么办？装作没发现继续前进？还是做出某种回应？魔法师学徒陷入了两难。

第二十七章 来交换礼物吧！

赌一把！

多洛莉丝深吸了一口气，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地跳动。理智告诉她这很危险，未知的存在可能远非“温和”二字可以概括。但那份对知识的渴望，对揭开未知生物神秘面纱的强烈冲动，如同火焰般灼烧着少女的神经。

一个活生生的、可能属于稀有种族的个体，主动展现出疑似“求偶”的行为模式…这种第一手的观察机会，甚至可能获取交配全程数据的机遇，是她作为研究者绝对无法抗拒的诱惑。

就算是陷阱…至少也要确认对方是什么。数据，一切为了数据！魔法师学徒给自己打气，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安。

多洛莉丝小心翼翼地拉开背包，取出了那些她精心准备的“伴手礼”。少女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将那串最亮眼的琉璃珠子和一只做工最精巧的小鸟模型，轻轻地、屏住呼吸地，放在了营地外那几簇奇异的发光花朵旁边。

她没有靠得太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将这视为一种试探性的回应。

做完这一切，多洛莉丝立刻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迅速缩回了帐篷，拉紧了帘布，只留下一道极小的缝隙，心脏狂跳地向外窥视着。

夜，寂静得可怕。只有山风掠过岩石的呜咽声，以及她自己那被无限放大的呼吸和心跳。月光清冷地洒落在山坳间，将那几簇发光的花朵映衬得更加梦幻，也让她放在旁边的琉璃珠子和小鸟模型染上了一层奇异的光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多洛莉丝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举动惊走了那个暗中观察的存在？或者，他根本就不在意这些人类的小玩意？

就在魔法师学徒的耐心快要达到极限时——

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微不可闻的气流变化传来，紧接着，一道优雅而迅捷的影子，如同被月光赋予了生命般，无声无息地、从她视线的上方滑翔而下，轻盈地落在了那几簇发光花朵的不远处。

多洛莉丝的呼吸瞬间停止了。

借着月光和花朵的微光，少女终于看清了那个追踪了她半个月的神秘存在。

那是一个极其高挑、纤细的身影，轮廓优雅得不似凡人。从身形判断来者似乎是男性，穿着某种由未知材质制成的、紧贴身体的银白色衣物，勾勒出流畅而充满力量感的线条。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背后那对巨大而华丽的羽翼——那羽翼收拢着，但依然能看出其惊人的尺寸，每一片羽毛都仿佛由月光和星尘编织而成，边缘散发着柔和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淡金色荧光。这光芒并不刺眼，却足以照亮他周身一小片区域，也映亮了他那张俊美得令人窒息的脸庞。

他的皮肤白皙得如同上好的瓷器，五官精致得如同神灵的雕塑，一头柔顺的、如同融化了的白金般的长发随意地披散着，发丝间似乎也流动着点点星辉。

他微微垂着眼睑，长长的、如同蝶翼般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他的气质是如此的纯净空灵，仿佛不属于这个凡尘俗世。

辉光雀人，真的是辉光雀人。比图鉴上的描述还要惊人！

多洛莉丝捂住嘴巴，才没有让自己因为过度震惊和兴奋而尖叫出声。

那个辉光雀人，似乎并没有立刻注意到魔法师学徒放在旁边的礼物。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微微歪着头，凝视着那几簇他自己“带来”的发光花朵，眼神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和一丝似乎是困惑的情绪。

然后，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那串琉璃珠子和木鸟模型上。他似乎愣了一下，那双如同蕴含着星辰大海的、淡金色的眼眸微微睁大，流露出一丝明显的好奇。

他往前走了两步，动作依旧轻盈得如同飘浮。雀人蹲下身，伸出了一只手——那是一只同样白皙修长的手，指尖并非人类的圆润，而是带着一点点微微弯曲的、如同象牙般光滑的弧度，指甲呈现出淡淡的珍珠色泽。

他的指尖极其轻柔地、带着明显犹豫地，碰了碰那串在月光下闪闪发光的琉璃珠子。珠子发出清脆的、细微的碰撞声。

他似乎被这声音和触感吸引了，又或者是在确认这并非幻觉。他再次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用两根手指拈起了那只镶嵌着碎晶的小鸟模型，举到眼前，仔细地端详着，那双淡金色的眼眸中闪烁着纯粹的好奇和一丝难以察觉的欣喜。

辉光雀人将那只小巧的木鸟模型翻来覆去地看了好一会儿，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在研究一件稀世珍宝。

最终，他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最脆弱的蝶翼般，将木鸟收拢在掌心，然后又看了一眼那串同样被他碰触过的琉璃珠子。他似乎犹豫了一下，但最终没有拿走珠子，只是站起身。

下一刻，他背后的巨大羽翼无声地展开，带起一阵微弱却清冽的风。那羽翼是如此的华美，流淌着淡金色的光辉，如同夜空中舒展开来的星云。

他轻轻一跃，身体便如同没有重量般向上升起，几个优雅的振翅后，便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夜空，消失在少女的视线之外，只留下那几簇依旧在微微发光的花朵，以及那串孤零零躺在地上的琉璃珠子。

多洛莉丝长长地、无声地吁了一口气，感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他走了…但她知道这绝不是结束。

他收下了木鸟，但留下了珠子…这是什么意思？是对木鸟更感兴趣？还是某种交换的规则？

多洛莉丝努力压下纷乱的心绪。不管怎样，他接受了‘礼物’，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不能急，按照他的步调来。

她决定不再贸然行动。直接冲出去可能会吓跑这个看起来极其谨慎或者说害羞的生物。最好的策略，或许就是维持这种默契的、非直接的“交流”。

少女没有去动那串琉璃珠子，只是将帐篷的缝隙拉得更小，强迫自己躺回睡袋，闭上眼睛。虽然大脑依旧因为兴奋和紧张而高速运转，但身体的疲惫最终还是占了上风。

接下来的几天，多洛莉丝秉持着极大的耐心和谨慎，继续着这场无声的“礼物交换”。

每天清晨醒来，魔法师学徒都会发现营地周围出现了一些新的“惊喜”。有时是一小捧散发着浓郁能量的、晶莹剔透的露珠；有时是几片脱落的、依旧残留着柔和光辉的大号羽毛；甚至有一次，她发现了一块被小心放置在平坦岩石上的、散发着微弱热量的、不知是什么生物的烤熟的嫩肉。

而多洛莉丝，则会在拿走这些“礼物”的同时，在原地留下一些新的东西作为“回礼”。

有时是她在山间新采摘的、颜色鲜艳或形态奇特的漂亮花朵；有时是她带来的另一件闪亮的小饰品，有时甚至是她随手画下的、关于山脉风景的简单素描，虽说她其实只是想看看他对人类的“创造物”是否也有兴趣。

多洛莉丝始终没有再见到那个辉光雀人的身影，但他一定就在附近，默默地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这种默契的交换持续了数日。魔法师学徒感觉到那股若有若无的能量波动似乎离自己更近了，空气中那清冽纯净的气息也更加明显。

少女甚至偶尔会在抬头望向天空时，捕捉到云层深处一闪而过的、极其微弱的金色光芒，但当她定睛细看时，却又什么都没有。

他还在观察自己，但似乎…也不再像最初那样刻意保持遥远的距离了？

这种缓慢建立起来的、充满了未知和试探的联系，让多洛莉丝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但心底那份属于研究者的躁动和对潜在风险的警惕，也从未真正消失。

第二十八章 笨拙的求偶仪式

几天过后无声的礼物交换仍在继续。

多洛莉丝看了看今天清晨对方留下的一块散发着柔和光芒、触手温润的奇异石头，心中那份属于研究者的不满足感开始蠢蠢欲动。

这种不温不火的试探还要持续多久？少女有些烦躁地想。他似乎接受了这种交换模式，但除了拿走东西和留下东西，没有任何更进一步的表示。他到底在想什么？只是好奇？还是真的…有什么别的意图？

魔法师学徒需要更多的信息，需要更明确的信号。

仅仅依靠这些外在的物品交换，进展太慢了，无法深入了解这个辉光雀人的真实想法和习性。她需要刺激他，观察他在面对更私人化的物品时的反应。

这是一个冒险的决定。过早地暴露个人信息，可能会打破目前脆弱的平衡，甚至吓跑对方。

但多洛莉丝更无法忍受这种停滞不前的状态。数据，她需要更深层次的数据。

她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从今晚开始，改变“回礼”的内容。

多洛莉丝打开了自己的背包深处，开始翻找那些真正属于“她”的东西。

少女找到了一条她经常用来束发的、已经有些褪色的淡绿色丝绸发带，上面还残留着她头发淡淡的清香和她常用的护发魔药的微弱气息。

她又翻出了一本她非常喜欢的、书页边缘已经有些卷曲的精灵诗集，里面甚至还有她用羽毛笔在空白处写下的几行阅读心得和注解。

多洛莉丝将这条带着她气息的发带和那本承载着她思想痕迹的诗集，放在了之前放置礼物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她再次回到帐篷里，心情比之前任何一个夜晚都要紧张。这不再是简单的物品交换，而是近乎一种自我暴露。她不知道对方会如何解读这些更具个人色彩的物品。

第二天清晨，多洛莉丝几乎是屏住呼吸爬出帐篷。

那本精灵诗集和淡绿色的发带都不见了。而原本每天都会出现的“新礼物”的位置，此刻却空空如也。

少女的心猛地一沉。他拿走了但没有留下任何东西？这是什么意思？是对这些东西不满意，还是被吓到了？觉得我越界了？ 一股不安的情绪开始蔓延。

接下来的两天，情况依旧如此。她没有再放置任何“回礼”，而对方也没有再留下任何“礼物”。那股萦绕在营地周围的、若有若无的能量波动似乎也变得更加微弱和遥远，仿佛对方刻意拉开了距离。之前偶尔能在云层中瞥见的金色光芒，也彻底消失了。

搞砸了吗？多洛莉丝有些懊恼地坐在帐篷门口，看着空荡荡的地面。

果然还是太急躁了…这种谨慎的生物或许无法接受这种程度的亲近，她甚至开始怀疑，对方是不是已经放弃了对她的观察，彻底离开了。

就在少女几乎要认定这次尝试失败，开始思考是该继续深入山脉，还是打道回府，重新规划研究方向时——

第叁天清晨，当多洛莉丝习惯性地看向营地外时，她的眼睛猛地睁大了。在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就在那串琉璃珠子旁边，静静地躺着一样东西。

那是一片羽毛。

但这并非之前他留下的那种边缘带着光辉的大号飞羽。这是一片小巧的、极其柔软的、呈现出纯粹的、如同初雪般的白色绒羽。

它看起来是那样的脆弱，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掉，却又散发着一种极其温暖的、令人安心的能量波动，与他本体那种清冷空灵的气息截然不同。

这看起来像是某种幼鸟的绒羽，或者是成年辉光雀人贴身生长的、最柔软最保暖的那种绒羽？多洛莉丝下意识地在心里分析。

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用指尖轻轻拈起那片小小的白色绒羽。触感温暖、柔软得不可思议，那股温暖的能量顺着指尖缓缓流入她的身体，带来一种奇异的舒适感。

他回应了？用这样一种更加私密、更加脆弱的方式？

绒羽，贴身的绒羽。这几乎等同于某些鸟类求偶时展示最柔软的胸腹羽毛，代表着信任和邀请。

少女捏着那片温暖柔软的白色绒羽，心中关于“求偶”的猜测几乎已经可以完全确认。这不再是简单的试探，而是上升到了更私密、更个人化的层面。

既然如此就没必要再浪费时间了。一股近乎破釜沉舟的决心在多洛莉丝心中升起。之前的两次“研究”，过程都充满了被动，这一次，对方既然以一种奇异的方式主动示好，并且看起来谨慎有加，那不如由她来主导这个进程。她需要尽快获得足够的数据，完成论文摆脱这种提心吊胆的生活。

加速，必须加速！

少女没有像收其他礼物那样，将这片珍贵的白色绒羽小心翼翼地收进样本袋或背包。

她找了一根之前剩下的彩色丝带，将绒羽仔细地、牢固地系在了自己手腕上，让它随着她的动作而晃动。她就是要让他看到，她接受了他这份“私密”的礼物，并且毫不避讳地展示出来。

随后，多洛莉丝做了一件更出格的事情。她回到帐篷，脱下了自己身上穿着的、最贴身的内衣裤——那是一套材质普通、但明显带着人类女性体温和气息的棉质内衣裤。

她甚至没有清洗，就这么直接地、带着她最私密的气息，将它们整齐地迭好，放在了之前放置诗集和发带的那个位置。

这已经不是暗示，而是近乎赤裸裸的邀请了。在人类社会中，这足以被视为明晃晃的勾引。但多洛莉丝此刻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她需要最强烈的刺激，来观察这个辉光雀人的最终反应，判断他求偶行为的底线和模式。

做完这一切，少女没有再躲回帐篷。她只是退开了几步，靠在一块岩石上，装作整理行装，眼角的余光却死死地盯着那个放置着她贴身衣物的地方，以及周围寂静的、似乎空无一物的空气和天空。

多洛莉丝竖起了耳朵，调动起所有的感官，甚至激活了一个微弱的魔力侦测法术。

这一次，她没有等待太久。

少女甚至不需要依靠那微弱的魔力侦测法术。几乎就在她将贴身衣物放下，退开几步的瞬间，头顶的光线猛地一暗。

一片巨大的阴影突兀地笼罩了魔法师学徒所在的山坳，仿佛白日里骤然降临的黄昏。

多洛莉丝心中一紧，猛地抬起头——

只见湛蓝的天空中，那个拥有着巨大华美羽翼的辉光雀人，正悬停在离她不算太高的半空中，他那对流淌着淡金色光辉的羽翼完全展开，遮蔽了相当一部分天空，显得无比震撼而华丽。

而他那张俊美得如同神祇的脸庞，此刻却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从白皙的额头到修长的脖颈，甚至连那微微露出的精致锁骨，都染上了一层浓郁的、极其不自然的绯红。他那双淡金色的眼眸圆睁着，直直地、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羞赧和某种…被强烈刺激后的慌乱，紧紧地盯着地面上少女刚刚放下的那两件小小的、属于人类女性的贴身衣物。

多洛莉丝甚至能看到他白金色的长发下，那如同蝶翼般的睫毛在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她的脑子不受控制地想到这家伙睫毛还挺浓密的。

她也被他这副纯情到夸张的模样搞得愣住了，一时间竟忘了自己的目的。

下一秒，更让少女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

那个满脸通红、几乎要烧起来的辉光雀人，似乎是想极力掩饰自己的失态，又或者，是被多洛莉丝这过于直白大胆的行为彻底激发了某种本能。

他猛地移开视线，不敢再看地上的东西，也不敢看她，只是将头微微扬起，然后开始在空中笨拙地、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慌乱地飞舞起来。

他巨大的羽翼扇动着，带起一阵阵强烈的气流，吹得她的头发和衣角猎猎作响。他不再是之前那种优雅从容的滑翔，而是像一只受惊的、急于展示自己却又不知所措的幼鸟，在空中快速地盘旋、爬升、俯冲，每一次振翅都让羽翼上的淡金色光芒变得更加明亮、闪烁不定。

他拼命地舒展着、抖动着他那华丽的羽毛，仿佛在说“看我！看我的羽毛多漂亮！别看那个，看我！”

与此同时，一阵歌声从他喉间溢出。那歌声清越、空灵，如同某种失传已久的天界乐器，音调极高，旋律却有些杂乱无章，甚至带着几分颤音和破音，完全不像之前文献里描述的那种“悠扬婉转”。

与其说是歌唱，不如说是一种混合着极度兴奋、慌乱和不知所措情绪的、本能的鸣叫。

他一边唱着这调子古怪的歌，一边在空中胡乱飞舞，华丽的羽毛如同金色的雨点般偶尔飘落，绯红的脸颊却始终不敢转向少女的方向。

多洛莉丝目瞪口呆地看着天空中这场可以说是极其壮观，却又充满了诡异喜感的、“因过度刺激而失控”的求偶表演。

这…这也是求偶仪式的一部分吗？看起来这家伙好像被玩坏了？她忍不住在脑子里这样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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