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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逃兵秘史】(47)
作者:渝西山人
2024/12/30发表于:首发SexInSex
字数:19325
第四十七章 四个八路闹梅县
梅县,宪兵队
天亮得很艰难,因为昨夜无眠。
窗外刚刚出现了曙光,李有才便起来了。没兴趣梳理凌乱的发型,更没兴趣洗漱,满身疲惫地离开了宪兵队宿舍,出现在宪兵队大门口,站在鬼子哨兵那雪亮的刺刀旁,看黎明下清冷的街,从未这样邋遢过,也从未觉得这样冷过。 他觉得那个煞星可能已经来了,他望向同一条街的春秀楼方向,一个人影都没有,然后他系紧了衣领下的纽扣,缩着肩膀微躬起背,迎风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穿街过巷,来到一扇大门前,一路没有感到被人尾随。开锁进院,四下打量一番,叹了口气,他没有来。
拎着钥匙打开屋门的锁头,进门后无意间抬头,光线昏暗的桌边坐着一个人,宽眉细狭眼的男人雕塑般静静地看了过来。
……
“……我想不出来这种时候会有谁来找我,既然你说她昨天进城了,那可能就是苏姐了……看到那封信后我就出了春秀楼,我原以为是琴姐那个笨女人,我没敢耽误,当时就出来了。
我去找了钱副队,但是没见到人,他给我开了两个条件……所以我离开那后直接去了宪兵队,跟前田请辞,想要先把她捞出来再说,可前田不给我这个机会……不过这件事还没糟透,至少宪兵队的态度很明显了,狗咬狗他不管!” 李有才坐在胡义对面叙述着事情经过,但是他没说宪兵队里有个八路俘虏的风声是他为借刀杀人故意放出来引苏青的,他不敢想象和盘托出的后果,所以把这件事说成了一个意外,现在也确实变成了一场意外。
胡义感觉自己的心突然变得很重,沉甸甸的坠着,牵拉得整个胸膛都疼,疼得咽不下口水喘不上气。
“你……怎么了?”李有才注意到了胡义的严肃面孔正在铺满阴郁。 “继续说。”
“我说完了。”
“依你对姓钱的了解……她现在的情况会怎么样?”
屋子里很静,李有才听到了拳头攥紧的嘎嘣嘎嘣响。他知道胡义问的她是指苏青:“我没死之前,或者我没完成他要我做的事情之前,她肯定不会死的。但是我不知道……也许……”
胡义知道李有才为什么欲言又止,她还活着,但是她未必不受折磨,当然不会是什么残酷刑罚,而是因为她的美丽,因为她的白皙,因为她的特殊气质,因为她是个女人。
她曾经哭过,在自己眼前,那么悲伤,那么无助。那是个江南的夜晚,那村边埋着傻小子的坟,那是个行尸走肉般的逃兵……
我永远都不会成为高尚的人!永远!但她给予了我灵魂!或者说我从她的心里掠夺了一份灵魂!无论怎样,她是这份灵魂的母体,所以在我眼里,她是最美丽的女人,她是最纯洁的女人,她是最高尚的女人,她是我的女人!永远!永远!永远!
“也许她会没事,我是说……她又不是漂亮得不行。苏姐当然不丑,但也不是那么……我的意思是说她长得……”
“用不着你安慰我,我们只是同志。”
苏青曾经对胡义说,我们只是同志;苏青曾经对胡义说,同志是指为共同理想和事业一起奋斗的人。
曾经有个很有文采的讲武堂教官在课上谈起过“同志”一词,当时他念了几句诗,胡义记得:“览物怀同志,如何复乖别;翩翩翔禽罗,关关鸣鸟列;翔鸣尚俦偶,所叹独乖绝。”
此同志非彼同志,胡义曾经在心里无聊地暗笑过,但是今天,这个词让他深深地痛着。他觉得他的灵魂正在弥散,虚弱,因为这是源自她的灵魂,丝丝缕缕都是为她的悲伤。
“我头疼。”胡义说:“我只是有点头疼。告诉我下一步你打算干什么?” 但是李有才感到满屋子的寒冷,对面那故作平静的细狭眼底,正在逐渐变得浑浊,看起来他真的头疼,他在强打精神,他在焦躁边缘,他正不知不觉地散发出刺骨的冰冷。
“按姓钱的要求,干掉赵大队,先把苏姐捞出来!你的队伍带来了么?” “出北门二里,有三个。”
“就你们四个人?”
徐小扮成小叫花子也进城了,不过胡义是把他当意外时出城联络用的,所以严格来说是五个。
“这就够了,我需要枪。抓紧时间罢。”
知道胡义的能力不一般,但是这回的事情比较复杂,李有才希望人越多越好,为了万全起见应该再多等一天,派人回去多找点人手来才保险,何况自己有伤在身上不了场,但是胡义的状态说明他更在意的是时间,李有才有疑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侦缉队也好黑帮也罢,跟八路比肯定不是一个量级,只是不知道四个八路能抵多少人马?赵大队不是傻子,这种时候他肯定已经有了防备,身边从没少过人,事情没那么好办。
……
李有才走进了侦缉队,烟雾缭绕嘻嘻哈哈只有十几个人在,赵大队没来,他的亲信基本都没来,只有一两个貌似是他的人,应该是放在队里看风声的。钱副队也没来,他的亲信基本也没来,只有一两个点过卯后留在这跟十几个同事说着荤话,明显也是放在队里的眼线。这十几个家伙要么是无门无派谁都看不上眼的废物,要么是新来的还不受待见。
侦缉队的这点破事,队里的人当然全都知道,所以当李有才进门之后,汉奸们个个都盯着他看,谁都不说话了,尽管他李有才也是个队副,但是没人敢和这个注定会死的倒霉蛋打招呼,生怕被赵大队和钱队副误会了立场而陪葬。 李有才从家里出来之前,已经重新著装梳洗过,那副黑色小墨镜也再次戴在秀气的脸上,李有才一如往常地微笑着,扫视厅内一个个黑衣人。
“老刘,把枪械室给我打开。”
“呃……那个,实在不巧……钥匙已经被赵大队收上去了,我现在开不了啊。呵呵……呵呵……真是不巧啊。”一张马脸的老刘一脸憨笑地推脱道。 李有才没说什么了,在众目睽睽之下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公室,侦缉队里识字最多的就是他,所以当上了副队之后,人事和档案归他负责了,他的办公室就是侦缉队的档案室。
一份人事档案被抽出来,李有才翻到其中某页,食指顺着一排人名向下滑,停在一栏上,从这位置向下的几个人名都是他上任后为吃空饷填出来的,第一栏里赫然写着“胡义”,绿水铺留守……
胡义并不知道,其实他早就是侦缉队里的一员了,每月都有饷,只是都进了李有才的口袋。听起来荒唐但真的是事实,并非李有才有什么预先安排,只是因为他当时懒得编人名,先想到哪个就写哪个。
现在他提起笔,在下面继续填表,马良,石成,刘坚强,三份档案草率建立。又多了三份饷,只是不知道下个月还有没有命来领。
锁了办公室门,穿过大厅,在出门前他转回身,挑了挑嘴角,再次向那些看待死人般聚焦过来的视线微笑道:“缘分一场不容易,能不能给兄弟一点鼓励?何必这么冷血?何必呢?”
厅内一众黑衣人相互呆看,不知是谁终于说了一声:“一路走好!” ……
警队某个办公室内,李尾巴瞠目结舌:“二哥,这么大个事你咋不早跟我说呢?x他马的……能不能栽姓赵和姓钱的一个赃?借着去搜查的机会我想办法先打他俩的黑枪!”
李有才坐在办公桌后李尾巴的椅子上,随手翻弄着桌面上的摆设:“现在你二哥我就是个短命瘟神,我告诉你这个,就是让你以后离我远点,留点神,别把你也害了。”
“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打断骨头连着筋,我不信我站远点他们就能把我放过了?我再笨这点道理还懂!再说你要是没了,那这椅子我还能坐住吗?” 李有才扑哧一笑:“尾巴,我真服了,以后你能不能省下你的后半句话?能不能只说前半句哄我开开心?”
“你还笑得出来啊?那个……要不这样,我带人把你先弄出城去,你先跑出这个死圈,然后咱们再琢磨着把他们弄死!”
“真不怕蹚你二哥的这趟浑水?”
“从小我就不如你胆大,能不怕么?后半句我不说了。”
李有才将手中摆弄的物件扔在办公桌上,郑重道:“尾巴,现在,我要你帮我办三件事。第一,帮我弄四把枪来,当然要有子弹,一会我就要带走;第二,到城北接三个人进城,然后领到我家;第三,从今天开始,随时准备出警,起码要比侦缉队先到场。”
“四把枪?你有人手?”
“我只有四个人。唉——是少了点,所以你最好给我弄二十响来。” “那好吧,你在这等着,我先把头一件给你办了。”
一会功夫,李尾巴重新回到了这间办公室,将一个大帆布兜扔在李有才面前的办公桌上,沉重地哗啦一声响。
“二哥,二十响只有一把,不过,我把队里那支花机关枪给顺来了。但是这枪你得还,我可舍不得掉帽子!”
李有才打开桌上的包,三把驳壳枪一支花机关枪,两个机关枪弹夹,子弹铺了兜底一层。
“还?这枪又不是我用,我怎么还?你还是事后去现场捡吧。”
……
上午的阳光漠然斜照,深秋的冷风卷着街边的一切在肮脏地飘,空荡荡的巷口边坐着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无聊地拿着半尺长竹签,在身边斑驳的墙角磨出锋锐,偶尔抬起头去看街。他身后的巷弄深处,是李有才家的大门。
后来,他无聊到用手里的竹签在面前的地上写字,歪歪扭扭两个,徐小。脏兮兮的小脸看着肮脏地面上的痕迹开心地笑了,又用鞋底把那两个字迹搓去,然后认认真真重写。
一个黑衣人匆匆跑过街,衣领在风中摆,衣襟在风中飘,皮质枪套在身后跳,行人见了,远远躲闪。
他跑进了醉仙楼,跑在过道,经过了一个个吞云吐雾的废物,匆匆上了楼梯,踏得木板蹬蹬响。
“钱爷,那小子刚才到队里了,他想开枪柜,老刘没答应。后来他走了,去了警队。”
一串佛珠在满是疤痕的大手里搓着,转着,一颗一颗地划过摆动的大拇指,泰然,平静。屋中人笑了:“还是年轻啊,皇军的恩宠不能当饭吃,只想着朝上头扔绳子,爬多高都没用,早晚吊死。”
“钱爷,你说就他这么个毛都没有的烂赌徒,真有胆子去动赵大队?” “呵呵,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光脚不怕穿鞋的,这话到底有没有理,继续瞧着就知道了。”
佛珠继续被大手搓着转,一颗一颗无尽地划过指尖。
……
豪华大房,舒适大床,一位中年男人扳开压在腰间的一条雪白大腿,披着睡袍推开了窗,在上午的阳光下和蔼地朝大门口摆摆手,几个黑衣人这才闪开了路,放门外那个黑衣人进来。
“老刘,吃早饭了么?”
进门的老刘一张马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看到窗口内和蔼的中年男人,并不敢走得太近,距离七八米远就停在了花坛边,卑躬道:“赵爷,李有才那小子早上到队里来了,想让我给他开枪柜,我没答应,昨晚他好像住宪兵队。” “哦?不是说……他昨晚到醉仙楼去了么?姓钱的竟然没留他?呵呵,有意思,有点意思。跟我一起吃个早饭?”
“呃……不了不了,赵爷您忙,我还得回队里替你老盯着哪。”
老刘打着躬倒退几步,才返身走了,窗口里中年男人的和蔼微笑转瞬不见,改为阴森森地抬头看着天空。
……
“啪”四份绿皮证件摔在桌面上,“梅县侦缉”四个烫字印在每个证件上。 桌边四个黑衣人,黑鞋,白袜,黑裤,黑衣,黑礼帽,三站一坐,静静看着同样穿戴只是没帽子,到桌边刚刚扔下证件的墨镜人。
“这是你们的证件,从现在开始,你们是侦缉队的一员了,从此可以鱼肉乡里,横行无忌,是不是很高兴?”
三个站着的黑衣人静静地鄙视着墨镜不说话,坐在主位的黑衣人抬起阴郁冰冷的脸,他的礼帽帽檐戴的稍低,更加重了那一身颓废感。
墨镜上方的眉毛无奈挑了挑:“呃……好吧,这是你们的枪。”
“咣啷”帆布包被扔在桌面上,金属碰撞的声音听起来很有踏实感。 英俊的黑衣人推了推他的帽檐,伸手扯开了包,然后和身边的两位一起傻了眼:“这……花机关?”
坐着的那个阴郁人没什么反应,淡淡看了看包内的枪,抬手从里面拿出了那把二十响大镜面盒子,低下头熟练地开始验枪。
英俊人和木头脸相互对视,两秒钟后突然一起伸手,才发现包里只剩下两把驳壳枪了。
“哗啦”红脸人在那二位斗鸡眼的时候已经把花机关枪抢先拿在手里了,此刻正清脆拉动了枪机,陶醉地看着那些蜂窝般的散热孔:“火力这种累活还是我来吧。”
“你会用么?”木头脸翻了翻白眼。
“我能让它响就够了。”
“切!”英俊人无奈地从包里拿出了驳壳枪。
墨镜人从怀里掏出一份县城地图,半铺在桌边,用铅笔头在某处画圈:“赵大队的窝在这里,他是个老狐狸,人可不少,我的想法是……”
阴郁人摆弄着手里的枪打断道:“把姓钱的位置给我画出来,所有他可能在的位置都给我画出来,他的产业,他的铺面,他的家。”
“什么?”
“谁拿了我的,我就找谁,找到他死,或者找到我死!”语气冷得没有味道,冷得不像是人说出的话。
墨镜人愣住了,呆呆看了一遍闷头在桌边摆弄枪的四位,咬了咬嘴唇:“胡长官,你冷静点。苏姐在他手里,一旦……”
“画出来。”验过了枪的阴郁人已经开始装填子弹,一枚一枚咔擦咔擦韵律地在手里响。
“呼,好吧,好吧。”铅笔开始在地图上画出一个个圈,简单标注着:“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
“你画完就开始。”
“嘎嘣”铅笔尖断掉了。
“一会你就去找姓赵的,串门还是聊天我不管,反正你必须得去一趟。让姓钱的放松警惕有助于我一击了结。”
“这……我会成为靶子的。”
“姓赵的不会光天化日杀你。”
“我说的是姓钱的,他是黑道的,你明白吧?一旦你对他动了手,一旦你不能一击成功,他那满城的耳目不会找你们这四个黑打手,而是会找我复仇,那就真的是不死不休了,如果你非要这样,那我必须在你们动手前钻到宪兵队里去,除了那我没有任何安全地方。”
阴郁人缓缓抬起头,淡然看了一脸焦急的墨镜人几秒:“这不只是她的事,也是你的事。”
……
巷弄里传来大门打开的声响,巷口晒太阳的小乞丐懒洋洋地扭头往巷里看,一个戴墨镜的黑衣人正在走出来,他正在裹紧外套,系好衣领下的纽扣,匆匆出了巷子,匆匆经过小乞丐身边,没心思注意墙角下的小乞丐,深皱着眉头边走边四下里看,越走越远。
不久后,一个人影从另一个巷子匆匆出来,匆匆经过小乞丐,尾随着渐远的墨镜人,越走越远。
有风吹过巷口,卷起阵阵浮沙,有阳光洒在巷口,却一丝温暖都感受不到,天空格外的蓝,深蓝,不像是天空,像幕布;斑驳的墙上还贴着破碎不堪的广告画,那些干翘起来的脏污边角在风里啪啦啪啦响,尽管被撕得不完整,仍然能看出画的是旗袍美女与火柴,美女白生生的大腿在阳光下刺眼又荒凉。
那小乞丐坐在广告画下的墙角里,他身边的巷弄里正在走出一个黑衣人,尽管有风还敞着怀,黑礼帽下那张英俊的脸看到了墙边的小乞丐,抬脚轻踢了他:“臭要饭的,给老子滚远点!”
小乞丐半躺在墙根抬头瞧了一眼,不惊不怕反而傻傻地笑:“马良哥,你穿这身衣裳比汉奸好看。”
“谁是汉奸?小崽子信不信我把你拎侦缉队去?”
又一个木头脸黑衣人出现在巷口,黑着木脸捅了英俊人一拳:“有病吧你,你是不是真心想干这个?”
英俊脸黑衣人摆了个嚣张的姿势捏了捏他自己的帽顶:“没错,老子就是愿意干这个,现在这特么是我的地盘,说话给我注意点,信不信我特么现在就弄死你?”
小乞丐满头黑线无语,另一个木头脸黑衣人被气得已经开始喘粗气了。 第三个红脸膛黑衣人走出小巷出现在他俩身边,手里横端着一个用外套草草缠裹的东西,紧张兮兮地四下里乱看。
“石成,哎,哎,石成。”
“嗯?”
“你能不能自然点?就你这拿法,裹衣服有用吗?你不像是侦缉队的,倒像个贼,要不你把那给我使得了。”
红脸黑衣人低头看了看他端在胸前的衣服包,忍不住推了推帽檐:“贼就贼呗,反正不像好人不就得了……那我拎着得了,我拎着。”他握持衣服包的右手垂下身侧,感觉像是拎着一个有棱有角的衣服袋子,只是一截木质枪托从他的手腕后明晃晃地露出来,看起来既荒唐又诡异。
小巷里有大门关闭的声音,然后是不紧不慢落锁的声音。不久后,第四个黑衣人走了出来,黑鞋,白袜,黑裤,黑衣,领下扣子并没完全系满,露出白色的内衫领口显得他穿着很舒适。
看得清古铜色的脸线条清晰,却看不清他的眉眼,因为那顶黑色软礼帽的帽檐略低。微驼背,略颔首,在阳光下,这份黑白分明并没有使他精神起来,反而愈显阴郁颓废,似乎……还隐隐带着一丝冰冷忧伤。
当他停在了阳光下的巷口,另外三个黑衣人和坐在墙角的小乞丐都不做声了,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这次不是任务。”阴郁黑衣人开口了。
他缓缓抬起头看高高的湛蓝,终于在阳光下露出了浓眉细眼,气色很差。 “这也不是命令。”他接着说。
听到了身畔有风吹着什么发出声响,他侧过头,看到了斑驳上的破碎纸画,女人大腿与火柴。
“我不是连长。”他强调说。
“哥,你别说了,我们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准备好了。”英俊的黑衣人说话声音不大,但是满满的坚定。
“我是为了苏干事。”木脸黑衣人严肃地说道,语气和表情同样严肃。 第三个红脸黑衣人不自然地晃了晃手里攥着的花机关枪枪柄:“我……很想试试这玩意的火力。”
阴郁的黑衣人点点头,他没必要再说什么了,迈开大步朝前走:“醉仙楼!”
小乞丐爬起来,超过了阴郁的黑衣人匆匆向前跑去,另外三个黑衣人也迈开了脚步,不紧不慢地开始迎风跟上,英俊人又开始嬉皮笑脸故作不羁着,木头脸继续严肃着,拎衣服的红脸人仍然紧张兮兮四下里看着,不自然地试图掩饰手腕后的枪托……
……
走进赵大队长的宅院,李有才先摘了墨镜,堆上满脸的谄媚笑容,给坐在沙发上的和蔼中年人深深鞠了一躬。
“李副队,这是干什么?来来,快坐快坐。”
“赵队,呵呵,于公您是大队长,于私您是前辈,当得起,当得起...” 中年人虚伪一笑:“言过了,言过了,呵呵,我就喜欢你小子这样年轻有为的。”
“大队长,今天我来……是有件事跟您说。”
“说说,尽管说。”
“咳……眼下,我的时间有限,只能长话短说。钱副队绑了我的女人,逼我打你的黑枪。”
“哦?这个笑话,不太好笑吧?”
“我李有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上不了台面,到这来是要告诉您一声,我豁出去了,就算掉脑袋,也要咬死姓钱的!这事您别不信,现在我就已经动手了,可能一会儿就有消息,说不定您这还能听见枪响呢。”
“呵呵……哈哈哈……有才啊,我说你什么好呢?”
“说什么都行,我知道是我自不量力,可是……我不傻,就算我打了您的黑枪我也是个死,那我何不跟他玩命呢!不管成不成,您都省心了,所以……小弟这里求您跟底下人打个招呼,结果没出之前,您高抬贵手别灭火,成么?” ……
热闹的小街尽头走过来四个黑衣人,行人不约而同扭头去看,只见当头的阴郁黑衣人一脸冰冷,一步一步走得死气沉沉,生人勿近。
他身后是个英俊的黑衣人,正在抬起手指着附近某个盯着他们看的行人骂道:“滚远点!特么挖了你的狗眼!”
那路人被吓了一个跟头,当场摔翻在路边摊位上,稀里哗啦一阵乱响,附近的行人慌忙走避。
第三个木脸黑衣人咬牙切齿地朝第二个英俊黑衣人骂道:“忘本了!” “我现在是侦缉队,卖好给谁看,不好又是谁的黑?”
“你——”
走在最后的第四个红脸黑衣人闻言嘀咕:“对啊,好像是这么回事啊!这藏着掖着的我实在受够了!”哗啦一声,他将手里拎着的衣服一把扯开,随手扔在经过的一个小摊上,彻底亮出了拎在右手下的花机关枪。摊位后的当场瞪大了眼,两腿一软,跌坐在摊位下。
侦缉队都猖狂成这样了?拎着机关枪巡街啊?
这四个黑衣王八蛋……怎么这么不对味呢?
醉仙楼出现在前方街边,外面更像是个酒楼,很难让人联想到大烟馆。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木头脸黑衣人做了一个深呼吸:“万一伤了那些烟鬼怎么办?”
“这是你退出的最后机会!”阴郁黑衣人步伐不变,边走边抽出了大镜面盒子炮,子弹上膛,头都不回。
英俊黑衣人的驳壳枪也拽出来了,最后边那位红脸黑衣人已改为双手持花机关枪了。木脸黑衣人咬了咬嘴唇,拽出驳壳枪,无奈叹口气,却又说道:“要是有手榴弹就简单了!”
英俊黑衣人和红脸黑衣人差点当场摔倒。
...............
梅县,醉仙楼
“咣当”一声大门被踢开了,一个阴郁黑衣人静静站在大门口,拎着枪不言不语。
“您是……?”门厅里的两个黑衣人以为是烟客,忽又觉得气氛不对,愣愣没敢说出下文。
一个英俊黑衣人出现在阴郁黑衣人身侧,笑嘻嘻朝门厅里的两位道:“是你祖宗!”
话音未落,一个木脸黑衣人突然出现在阴郁黑衣人另一侧,二话不说举枪就朝着门厅里就打。
“啪啪啪啪啪啪”……气儿都不喘一口气连放十枪打空了弹仓,木头般的脸上眼都不眨一下。
“轰”地一声整条街上炸了庙,路人惊叫着涌浪一般朝两侧疯跑,撞翻了摊位踢碎了筐,抱着脑袋连藏带躲。
“我话还没说完呢!”英俊黑衣人拧着眉毛埋怨道。
“你可以继续说!”木脸黑衣人顺手把打空的枪给扔了,迈步进门,从地上的汩汩鲜血中拽出一把驳壳枪,拉开枪机弹仓。
门厅侧边是个两扇门帘,这一阵枪声后听得到两扇门帘后的过道里有人惊慌尖叫,有人匆匆往这里跑来,楼上也传来咚咚咚的仓惶跑路声。
阴郁黑衣人不紧不慢迈进了门厅,朝着侧面的门帘摆了一下头。英俊黑衣人和木脸黑衣人几步过去,一人站了门框一边,伸手攥住了各自那边门帘,红脸黑衣人横端着花机关枪,正对着两扇门帘站好,蜂窝般的黝黑枪口端平,朝门框两边的黑衣人点了点头。
“嗤啦”——两个布门帘猛地被同时扯落。
一条通道瞬间摆在眼前,几个拔出枪的家伙正从通道那端跑过来,门帘突然被撕开的刹那,跑在最前头,距离门厅最近的家伙惊恐地瞪大了眼,他想停住脚步,但是停不住,他想扑倒,但是来不及了。
“突突突突突”……花机关枪猖狂地啸叫起来,听起来更像是猖狂地笑! 通道里全都是呼啸声,是撕裂声,是穿透声,是撞击声,是摔倒声,是绝望的喊叫声。
红脸黑衣人紧紧皱着眉头,紧紧攥着那支疯狂震颤的杀人机器,试图压制每一次火舌闪灭后的冲撞感,他站立的身躯因此一起震颤着,不能随心所欲地控制死亡的弹道,所以他扣住扳机后再不松手,任凭那些子弹自由地冲出,在狭窄的通道里连续冲击出一片片弹幕,冲击得碎屑和鲜血同时飞迸,纵横交错扬扬洒洒如雨丝。
“咔嗒——铛啷啷”——最后一枚弹壳掉落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响,仍然滚动着。
站在门框两侧的黑衣人立即闪身出来,端平了各自的驳壳枪静静指着血淋淋的通道,大烟形成的烟雾缭绕中,五具尸体在通道里淌着血,通道两侧是一间间开放式的隔间,每个隔间都是个低木炕,一张同规格小桌摆着烟枪。显然这位置每个隔间里的状况一样,但是能听到哭泣声,甚至发抖声。
持枪人侧步靠回门框一边,拔出了空弹夹揣进口袋,抽出第二个弹夹俐落地卡入枪机。
“怎么样?”端着枪平指通道的木脸黑衣人不回头地低声问道。
“过瘾!真过瘾!比玩土炮过瘾!”红脸黑衣人兴奋地说道。
与木脸黑衣人并排举枪静待的英俊黑衣人无奈地道:“没问你这个!” “呃……后头有个人闪了,在左边的隔间里,我不确定是哪一间,离楼梯不远。”
一直不说话的阴郁黑衣人拎着枪侧身擦过了端枪瞄通道的两个黑衣人,进入了通道内,低声道:“我会一直走到楼梯口,你俩盯紧了!”话落后他突然开始向前跑,黑色的身影快速掠过一个个开放的隔间。
细狭的眼只向前看,全然不顾每个经过的隔间里是什么状况。
“啪啪”——掠过的某个右侧隔间里响了枪,子弹似乎横向飞过了他的后背,他仍然在跑,头也不回。
“啪”——快到楼梯口之前,左侧的某个隔间里也响了一枪,子弹横向飞过通道,没打中快速跑过的黑影,却击中了对面隔间内颤抖着的某个大烟鬼,传出狼哭鬼嚎地叫声。
阴郁黑衣人最终停在楼梯下,朝后摆了一次手,然后端起枪口指向楼梯。 “右边第四间也有!那个在左边第七间!”英俊黑衣人平端着枪口开始往里走,枪口直指距离最近的右侧第四间位置,面色开始谨慎。
木脸黑衣人端平枪口跟随移动进入通道,枪口直指左边第七间方向掩护英俊黑衣人:“你行么?”
“切——你以为只有你行?”英俊黑衣人说着话已经来到右侧第三间位置,枪口猛然一转,第三间的小炕上瘫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家伙,高举双手已然满脸泪水,看见突然闪出在眼前的枪口后抽搐了一下,居然昏过去了。
“啪啪啪啪啪”……英俊黑衣人快速连扣扳机,第三间和第四间之间的薄隔板上出现了一个个弹洞。
“铛啷啷”——第十颗弹壳落地。
“咔擦”——英俊黑衣人熟练地抽出一个子弹桥夹,随手压入弹仓,动作行云流水。
“哗啦”——子弹再次上膛。
“这就是你的突击方法?”
“管得着么?”
两个黑衣人同时压低了身体,猛地向前冲两步,同时枪口指向右侧格间,有个枪手正在捂着肚子抽搐,鲜血在他腰下不停流淌。
红脸黑衣人端着花机关从后面跑了过来:“能不能别嘀咕了,街上警哨响了!”他径直跑到了第六间位置,端起枪口朝着左侧第七间的薄墙就扣扳机,通道里再次响起毛骨悚然的花机关枪的咆哮声,木屑横飞里左边第七个小隔间什么声音都不再有了。
木楼梯板吱吱嘎嘎被踩响,阴郁黑衣人举着枪口一步步向上。
“咣当”——似乎楼上的某扇窗被打开了。
阴郁黑衣人目光一紧,不再犹豫,大步向楼梯上猛窜,刚刚冲上二楼,又猛闪回来,走廊那端旋即响起枪声,身边的木柱噼噼啪啪疯响。
“开火,目标在一楼南窗!”他大声向楼梯下喊。
“咔擦——哗啦啦”——楼梯下靠南的一扇窗猛然破碎,一个驳壳枪和一支花机关枪的枪口同时摆上了窗口。
但是……一楼南窗外是墙!
“他在南墙外!”楼下有人朝楼上大声喊。
楼上的枪声不止,有两个家伙躲在走廊尽头交替向楼梯口射击,死死压住了楼梯位置的阴郁黑衣人。
街上的警哨声越来越近,阴郁黑衣人垂下了枪口,不再迟疑,掉头猛跑下楼。
“撤!现在就走!”阴郁黑衣人拎着枪跑在了一楼通道里,命令着还想上楼的三个黑衣人。
“可是……”
“没有可是!”
在急促的警哨声中,四个持枪黑衣人冲出了醉仙楼大门口。
满街狼藉,附近空无一人,当朝一群警察正在奔来;再回头,一群黑衣人刚刚出现在那边街口。阴郁黑衣人已带头疾奔向最近的巷子,身后三个黑衣人仓惶尾随,跑得那叫一个急速!
十几个警察跑到了巷口就停住了,探头探脑往四个家伙逃跑的方向看着,喘着粗气就地休息了。
十几个黑衣人紧跟着跑来这里,为首的看向街边的醉仙楼,脸色一黑:“你们为什么不追了!”
为首的警察皱着眉毛直起腰,用手里的枪口推了推帽檐:“我们得先去案发现场!”话落朝后一摆手,十几个警察一股脑冲进了街对面的醉仙楼。
“操你们这一群杂碎!”为首的黑衣人朝那些警察狠狠吐了口水,也朝身后一挥手:“敢动咱们的盘子,必须死!”十几个黑衣人一股脑冲进了巷子。 ……
胡义在奔跑,跑在没有温度的阳光下,跑在凌乱的冷风中,踢翻了街边的木桶,越过了店门口的箱子。
衣袋中沙拉沙拉响,一次次拍打着腿,他一边在跑,一边掏出衣袋中的子弹,一发一发往弹夹里填。
行人在惊叫中逃避,身后在响着枪声。
刘坚强在跑,也在装填着子弹,不小心撞倒了惊慌中的某个行人,并不尝试恢复重心,反而借着踉跄和惯性前扑,翻滚,余势不衰地再冲起来。
马良也在跑,此刻自觉地跑在最后,偶尔回头,侧身,甩手,“啪”——让子弹向后飞,让子弹随便打穿或者打碎后方的什么,让那些尾追在后面的家伙匆忙闪避。
石成也在跑,拎着没插弹夹的花机关枪在跑,两个空弹夹都在衣袋里,第三个弹夹正被胡义拿在手里装填着。
“连长,就在前边干吧!”
“不许喊连长!”
“流鼻涕,顶我!”马良打空了枪,几步急追向前。
“啪”——刘坚强放缓了速度回头先来一枪:“这条街人太多了!” “哥,真的不会有鬼子来堵咱们吗?”马良轻盈地窜越过一个无人小摊位,继续跑着,然后从衣袋里往外掏子弹桥夹。
“不许说鬼子!”胡义手中的那颗子弹没能顶进长长的花机关枪弹夹,装满了:“石成!”他甩手抛向身后拎着花机关的奔跑人。
石成抄手接了,直接插卡入枪,边跑边问:“后头跟上了,现在打吗?” “可以!西边四条街口汇合!”胡义闪身,急停靠在正在经过的一个墙角,拽出了腰间的盒子炮,抬手便朝后,“啪啪——”
马良也一个急停,闪身缩进了经过的门柱后,“哗啦”——子弹已入膛,一片滑空了子弹的金属桥夹坠落在阳光下,闪过一丝光。
“一群废物苍蝇,我不信他们还能追几里!”刘坚强跑过了马良,跑过了胡义,一头扎进街边的水果摊,半躺在柜子后:“直接摆脱算了!”
“没时间跟他们扯淡!姓钱的才是我们要的!”胡义偏出头来再次向后射击。
“他不是已经跑了吗?”马良缩回门柱后,不解地朝墙角的方向皱着眉头。 “躲了初一还有十五!徐小在哪他就在哪!我们要做的只是找到徐小!我相信这次苏干事也会在那!”
石成拎着花机关枪继续跑,回头晃一眼,与正在阻挡射击中的他们三个已经有了几十米距离,于是一头钻进了身边的铺子,喘着粗气蹲跪在屋里窗根下,探头看窗外的街,又回头看着瞠目结舌的屋内人,淡淡一笑:“不许喊,不许叫,捂上耳朵,老老实实给我消失在柜台下!”
“哥,石成好像就位了!”又一枚弹壳掉落在青石地面上,蹦蹦跳跳的铜光中,马良撤回了枪口。
胡义回头看后说道:“现在继续!走了!”冲出墙角顺着街道继续跑。 临街的窗外跑过一个匆匆人影,又一个匆匆人影,再一个匆匆人影。窗根内的花机关枪哗啦一声子弹上膛,石成在窗根底下半蹲半坐,开始老老实实等待。 一片奔跑的脚步声纷乱接近,枪声三下两下格外清晰,有人喘着粗气跑过窗口外,然后又是一个又一个。
窗根下的石成仰起头,静静感受着,他觉得现在应该很紧张,尽管心跳得不慢,但他觉得那是奔跑造成的,不是紧张的,这是为什么?也许……因为窗外不是鬼子罢?也或者……是因为手里正端着个花机关枪?他唯独没有意识到他已经成长了,已经不是青山村的那个民兵了,已经可以从容面对擦肩而过的死亡了。 “哗啦”——窗口破碎了,蜂窝般的黝黑枪口伸出了玻璃碎屑。
角度这面的街边,但是可以对面的街那边,一个个猥琐的黑衣人背影,一张张循声回过头来的惊讶。
突突突突突突……
“一个,两个,三个。”
弹壳一枚枚跳出枪膛翻滚出抛物线,街对面的陶器在破裂,水果在碎溅,木招牌吱吱嘎嘎地震颤着落下碎屑和灰。
突突突突突突……
“四个,五个,六个。”
弹壳一枚枚乱纷纷摔落在地面叮叮咚咚不停响,街对面的黑衣人在叫,在倒,在爬,在流血。
打空整个弹夹的石成拎着花机关枪直接朝店铺后门撒腿猛跑,大喊一声:“侦缉队公干!打扰了!”只留下满地的弹壳和浓浓的硝烟味道。
……
李有才跑不动了,不仅仅是因为这个赌鬼不善于跑,也因为他背上的伤口疼。他现在满脸汗水,乱了发型,累得他忘了摘下那副小墨镜。
几条街外的枪声还在响,这狗汉奸一边顺着街边匆匆跑,一边不时回头边在心里抱怨。胡长官的风格真是……太没技术含量!哪个正常女人会喜欢这样的?疯了!我喜欢扔骰子,他喜欢扔子弹,骰子可比子弹高雅多了,遇人不淑啊!苦煞我也!
追在后面的跟踪人已经拔出了枪,明目张胆地追近距离。远处的枪声让满街的人都变得匆匆忙忙,让阳光下的街面越来越萧索,越来越空旷,这使狼狈窜逃的狗汉奸那身影越来越清晰。
前田真够不是人的!今天街面上连例行的宪兵巡逻也取消了吗?这特么算赏我面子还是坑我啊?
侦缉队绝对不能去,那里仍然有钱副队的手下,去了就是送死;警队的情况比较复杂,也许能呆一段时间解燃眉之急,但是警队与宪兵队只有一墙之隔,那还去警队干什么?直奔宪兵队吧!
李有才大口大口地喘气,咬牙忍着背伤的疼,再也不顾形象不顾发型,一路奔向宪兵队这个安全区。心中努力鼓励着自己:我不是最倒霉的!姓钱的你现在也好不了!不知道你是死了呢,还是也像我这般狗一样地跑?老鼠一般地藏? 那个煞星绝对会不死不休,你完了!你肯定完了!等老子冲进宪兵队,舒舒服服地笑!老子什么都没有!老子狗屁都不是!老子只有贱命一条!老子只要保住小命就万事大吉!你这位能人如何跟我比?你凭什么跟我比!
李有才踉跄着冲出最后一个街口转过弯,宪兵队大门就在前方,但是……狗汉奸弯下腰撑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停住了。两个黑衣人在宪兵队大门一侧的第一个巷口处抱着肩膀,贼头贼脑四下里瞧,他们的目光正在转过来,先皱眉,然后惊讶,接着是狰狞!
“好吧……我比姓钱的倒霉!”狗汉奸嘴里无奈地冒出一句嘀咕,转头看来路,追踪人的身影出现了。李有才直起腰,朝前方那两个狰狞面孔露出一个阳光满满的微笑,突然朝街边撒腿猛冲,一头钻进了临街的大门口,门上的牌匾写着熠熠生辉三个大字:春秀楼。
“李有才?”大厅里的金妈惊讶地瞪大了眼,汉奸过街老鼠般冲进了门。 “快闪开!帮我挡一挡!”李有才连抬头的功夫都舍不得浪费,佝偻着腰直奔后门方向大声喊,同时惊慌拨开着挡在前方的人。
“有才哥我支持你!一定要活着哦!”楼梯上一个妖艳妓女满脸惊喜地朝狗汉奸挥舞着粉拳兴奋地叫嚷。
稀里哗啦一阵乱响,李有才的身影刚刚消失,三个黑衣人就拎着枪冲进了正门。
“李有才那个短命鬼在哪!”其中一个持枪人恶狠狠大喊。
满大厅里的人都愣愣不说话,楼梯上那位妖艳妓女抬手一指后门方向:“他刚跑出后门!”
三个黑衣人稀里哗啦地朝后门方向冲出了大厅,厅里的人全体满头黑线仰望着楼梯上的妖艳惊掉了下巴。
金妈终于忍不住问道:“骚蹄子你到底是站哪边的?”
楼梯上的妓女扭捏到极致地撕扯着手中的香帕:“我喜欢有才哥,可是……钱副队是我最大的金主呢,搞得人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呢!”
“你这浪蹄子算是贱到家了!”金妈翻着白眼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同时甩着袖子道:“老六,去关门!今天不开张!老娘养了一群神经病!”
……
一个警察匆匆跑过了街,匆匆经过了警队大门口,并没停下脚步,反而直接跑进了宪兵队。
前田大尉的办公室门被推开,助手来到前田大尉的办公桌前。
“醉仙楼的暗库已经查过了,没发现任何涉及吉田商社的东西,全是烟土。”
前田大尉沉默了一会:“目前情况怎么样?”
“目前,李有才正在被钱副队的人追杀;钱副队正在被李有才的人追杀;赵大队似乎保持了中立,详细结果还不知道。”
“我一直认为……钱副队是这梅县城里胆子最大的人。呵呵,现在…李有才也不差吗,勇气可嘉。”
助手犹豫了一下:“那么……我们是否该改变调查方向?”
“再说吧,这以后……至少会清净很多。”前田起身离开椅子,来到窗前,看着台上的几个花盆,又说道:“植物……是一种贪婪的东西,它只会拼命地生长……它却不知道花盆是没有办法生长的。”
话毕,他拿起旁边的剪刀,开始细致地修剪那些绿色。
助手识趣地转身,走出办公室,轻轻带上门。
……
时近晌午,梅县城里平静了下来,再也没传出过枪声。
一些胆大的人重新开了张,小心翼翼走上了街,他们很奇怪,上午的一通乌烟瘴气枪战过后,城里居然没有戒严,鬼子军营里进行着正常操练,宪兵巡逻队连个影儿都看不见,街口没见警察设卡盘查,平时到处乱窜的侦缉队今天好像都蒸发了,没人知道他们在哪,这是个什么鬼?
“哎,是侦缉队打侦缉队,你说邪不邪。我媳妇买菜的时候亲眼见到的。” “怎么可能?你媳妇那破车嘴啥时候冒过正经事?我不信!”
“你们这俩窝囊货懂个屁,侦缉队打侦缉队是没错,但那都是幌子,我表弟刚从警队得了风声,是有人自不量力想动钱爷,作死呢!”
“哦?原来如此怪不得……那现在这是完事了?”
“这我哪知道?反正小心没大差。您二位接着嘚瑟吧,我可回家老实呆着去了。”
“呃……那我也回去得了。”
尽管没有戒严,阳光下的街面依然萧条,偶有行人也是匆匆而过。
一个黑衣人出现,顺着街边匆匆跑来,到了巷口拐弯,瞥了衣衫褴褛半死不活躺在巷口墙角晒太阳的小乞丐一眼,推门进了街边小酒馆的后院。
“钱爷,李有才想进宪兵队的时候差点让我的人堵住了,可惜后来又被他溜了。话我已经给下边放了,只要发现他的踪迹,死活不论!”
屋内的汉子捏着佛珠的手指停下动作:“那几个枪手的情况有眉目没有?” “查了,总共四个,没有脸熟的,应该不是城里人。我估计……应该是李有才在绿水铺时候的班底。”
“难道是砍九这个野蚂蚱?他跟李有才穿一条裤子了?”汉子琢磨了一会,又笑了,继续将手中那串佛珠捏得转悠起来:“我当他有什么天兵天将呢,搞了半天还是几只上不了台的下三滥。”
“应该就是这么回事,要不是他们手里有个花机关,要不是咱措手不及,当场就能摁死这几个屁!”汇报的黑衣人找到了损失惨重的借口,感觉轻松了很多,不知不觉挺了挺胸:“钱爷,既然这样,我带弟兄去绿水铺,直接端了砍九的老窝?”
“现在不是干这个的时候,一个废物赌鬼和几个蚂蚱,亮了相就再翻不起浪了。眼下最麻烦的不是这个,而是气氛,你感觉到了么?嗯?”
手下不懂:“气氛?”
“这么大个动静,皇军居然没出来…说明什么?这个事才是最复杂的,不对味啊,越来越看不懂,天气凉了啊!”
……
按照李有才在地图上给画出的几个位置,胡义带着三个黑衣打手一个一个位置找。不是进去找,而是远远地找,悄悄地找,看每个位置附近有没有徐小的影儿。
突击醉仙楼的时候,徐小是留在外围监视醉仙楼的眼线,出了醉仙楼的门之后,徐小不见了,很显然,他一定是跟踪跳窗逃走的钱副队离开了,所以胡义认定,徐小在哪,姓钱的就在哪。
跳窗逃走的钱副队是个老江湖,所以他满脑子都是江湖道道,李有才雇凶杀人铤而走险,醉仙楼这个第一目标如果不成,那几个行凶的如果想再次动手,肯定是该找第二大的目标区域来侦查守候。
所以钱副队反其道而行之,直奔一个最不起眼的小酒馆藏身避祸,并以此为据点指挥手下人满城追杀自不量力的李有才。他怎能想到小酒馆外的街角那半死不活的小乞丐是个尾随而来的大灯笼?
他能想到凶手并非侦缉队,以为是几个为钱卖命的黑道中人,又怎能想到那是四个八路?四个纯粹的杀人机器?他没有大意,只是低估了对手,因为李有才这货实在没法被高估。
胡义按着地图顺路线找来,穿街过巷低调走最近的距离,不管目标规模大小,只看路线方便。
前边的马良靠在墙角扭回头:“哥,徐小在那边巷口呢。”
胡义走到墙角探了探头,几十米远的街边巷口那小叫花子正在晒太阳:“你过去转一圈。”
其他三个还是黑衣侦缉队,但是为了侦查方便,马良在路上早已顺了一身普通衣裳换在身上,他走出墙角,抄起袖口佝偻腰,抹把鼻涕顺街走,故意咳下嗓子吐口痰。前方的小乞丐闻声扭过脸,面无表情眨巴眨巴眼,之后扭头盯着斜对面的小酒馆懒洋洋地看着。
马良继续走,若无其事经过了躺在街边的小乞丐,自然而然地瞟了一眼经过身边的小酒馆,不紧不慢路过,然后在前方第一个巷口转弯进巷,绕着那片范围整整一圈,最后兜回到出发位置。
“是那个小酒馆,没营业,前门窗都上了闸板,旁边巷子通后院,院里也有间屋,可能是厨房。酒馆对街是个杂货铺,这么冷的天还敞门开窗。”
……
这是钱副队的产业,抄着衣袖的马良大咧咧走进了酒馆对面的杂货铺:“掌柜的,给我来几桶煤油。”
铺子里的两个人当即站起来,面色不善地道:“去去去,本店不卖,别地方找去。”
“我给你出个大价钱。”手从衣袖里抽出来,黝黑枪口亮了相。
两人尚在惊讶,门外又进来了一身黑衣的刘坚强,拎着个驳壳枪一脸晦气死盯着铺子里的两人不眨眼。
……
石成再次扔掉了裹着枪的一件破衣服,拎着花机关枪站在后院院墙外的拐角处,控直角两头看。
胡义不紧不慢站在了后院的小门边,抽出盒子炮子弹上膛,然后迎着阳光抬起头,觉得眼睛刺刺痛睁不开,头疼却减轻了很多。
……
马良在柜台里面稀里哗啦一顿乱翻,刘坚强在墙角边一刀一刀狠捅,被捆了手堵了嘴趴在地上的身躯终于不再动了,变成了第二具逐渐僵硬在墙角的尸体。 刚刚撇下血淋淋的尖刀直起腰,两个煤油捅便递过来,马良问:“抹个脖子的事,你累不累?”
“管不着!”刘坚强血淋淋的手拎了油桶,掉头出门,他是用刺刀用习惯了。
马良随手又拎起一桶,出门过街,开始朝小酒馆门面上的闸板上泼去。 几个经过的路人看得瞪大了眼,然后突然开始掉头跑,只有那个在不远处巷口晒太阳的小乞丐继续半死不活躺着。
……
闸板上的洒水声惊动了酒馆内的人,一个家伙拎着驳壳枪出现在后院里,正要打开后门绕到街前查看,忽然停住不动了,他努力嗅了嗅,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微臭,这是……煤油?!
院里突然咣啷一声,吓得门后的人猛回头,一个被扔过墙头的煤油捅正在院子里滚动,咕嘟咕嘟地流淌着尚未泼尽的煤油,快速扩散着湿润区域。
正在不知所措间,紧闭的小门外响起了冷冰冰的声音:“让姓钱的出来见我,我没时间等。”
……
“什么?”手指下意识猛然捏紧,那串佛珠突然崩断,一颗颗失去束缚的珠子陡然落地,哗啦啦到处跳滚。
“那不是水……是煤油,他就在后门外,他说他没时间等。”
另外两个汉子同时拽出枪:“钱爷,我俩出去拼了他们,你翻墙走!” 姓钱的绷着满脸黑色,将手心里残留的一颗珠子撇下:“先出门。” ……
单扇小门不大,几块木板钉成,门外墙边靠着拎枪的胡义,门内墙边靠着姓钱的,不大面积的小院里还有另外三个持枪的家伙战战兢兢瞄着墙头。
“李有才给了你们多少钱?我翻倍!”姓钱的在门里大喊。
“很遗憾,我对李有才和你都没兴趣,把那女人交出来?”
“女人?难道你们不是为了交易要我这条命么?”
“我只要那女人,别再跟我说李有才,我头疼疼了一上午了,我已经受够了你的问题,现在就让那女人出现,有她,你活;没她,你死!就这么简单。”那死气沉沉的语气,让姓钱的感到了说话人的麻木漠然,那真的是漠然麻木。 “哗啦哗啦”淡黄色的液体被墙外某人一片片泼洒过了墙头,在阳光下迸溅流淌,惊得院里的持枪人惊慌躲避,生怕沾染上一星半点。
姓钱的沉默了一下,保持住镇静,又开口说道:“兄弟,听我说,这是个误会!如果你们只是要那个女人的话,我告诉你,这跟我没关系,你们找错人了,真的要是我绑的,我现在就可以把她拉出来要挟你,不是么?”
胡义的眉头渐渐皱得更深,这个答案出乎他的意料,令他一时有点茫然。 门外的沉默让门里的钱副队意识到对方真的可能是为女人而来,否则没必要说这些废话早该动手了,相对于李有才而言,自己这条命不是比那个女人更能解决问题么?
他搞不懂这女人怎么就成了金贵东西?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
他不失时机地继续补充说道:“如果你们只是要那个女人,我倒建议你们该去问问赵大队,或者原本给了钱该成为副队长的那个人,我相信你们会有收获的。”
门外的胡义仍然在沉默着,他信了,姓钱的说的应该是真的。足足沉默了半分钟,他抬起冷冰冰的脸,朝拎着油桶的刘坚强点点头。
嗤啦火柴燃烧的声音过后,火焰在阳光下爬上了墙,绕着小院快速蔓延。 “为什么?”姓钱的猛然怒吼。
门外阴森森地回答:“我认为你已经杀了她,所以编这个故事借刀杀人!” 不久后,突然枪声大作,驳壳枪猛烈快速地响,花机关枪也开始了瘆人的嚎叫……
果断突击醉仙楼,光天化日的街道追逐战,火烧小酒馆后看着姓钱的冲出后门活活被打成筛子,结果一切又回到了原点,这让胡义感到沮丧,一丝一毫的胜利感都没有。
..........
刚过晌午,风不大,胡义靠在僻静小巷里的一面墙边,抱着肩膀看脚边的肮脏小水渠流淌,他的影子在墙上,帽檐的影子在他脸上,沉静的污水倒映着一袭黑衣,轻轻泛起细微波纹,模糊了风中的黑色。
从黎明到现在,觉得无限漫长。那个执拗的笨女人也许正在遭受蹂躏,这让自己觉得一无是处,看着污水中的映照,越看越像个颓丧的废物,想起她愤怒地朝自己大骂是逃兵的神情。
不想再等了,一分一秒都不愿意再等。等待是如此的煎熬,那么她呢?现在是不是正在无助地哭泣,一想到她在敌人胯下哭泣,就觉得自己欠了她的,头更疼了。
“连长,你去哪?”墙角晒太阳的石成循声回头。
“我去找人。”
“马良应该快回来了,等他弄回吃的垫补一口再出发吧?”
“我不吃了。等他回来你传达一下,让他和徐小去侦查姓赵的位置情况,我也许很快就回来,汇合地点就这里。到时候我会给你们部署,今晚行动。” “连长,那你把这块烧饼揣上?”石成递过来一块烧饼,这是早上剩下的。 胡义接过饼收好,别好了枪,拍打拍打身后的灰尘,拽了拽帽檐开始朝巷子外走去。
姓赵的详细情况并不掌握,据李有才说那是个谨慎的家伙,不好办。但是现在也找不到李有才了,这个正在被追杀的赌鬼即便没躲进宪兵队也肯定藏了,情报收集工作只能靠自己了。
在对姓赵的动手之前,胡义觉得有必要利用这段时间去找另一个人,就是姓钱的说过的那个---原本给了钱财该成为副队长的那个人。
……
金春秀知道李有才的背伤还没有好,更知道这个狗汉奸的性格脾气,他这个狼狈鬼绝对不会舍不得连累春秀楼,这个老鼠绝对跑不远,所以宣布今天歇业了。
现在已经过了晌午,春秀楼里还是没有这老鼠的动静,难道他真英勇神武地跑出去挨追杀了?
金春秀离开了房间,故作不经意地满楼里转悠,东拉西扯说着笑话,金妈把每个姑娘的房间都晃悠了一遍,没有任何发现。接着又去了仓库假装盘点,去了厨房喊熬粥,所有的不起眼地方全看了,仍然一无所获。
推开后门到了后院,院子里空空荡荡阵阵秋风,院门现在已经上了栓,柴堆后,水缸旁,竹筐底,整整一圈下来一切正常。居然真跑了,看来是真不舍得牵连我,够义气!
正转身准备回楼里,忽然注意到拴在墙角的那条护院狗,可怜兮兮趴在地上被冷风吹得满脸灰尘。
“臭不要脸的!”金妈下意识嘀咕出声,抬脚便往墙角那里走去。
狗窝的窟窿不大,倒是勉强够个人往里钻,开口角度又不朝着院子,何况这里还拴着条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大花狗。金妈蹲下来,往狗窝里探探视线,一蓬碎草铺垫遮掩中,蜷缩着的不是狗汉奸李有才又是谁?
金春秀捡起地上的木棍就往里捅:“没长心的你居然还能睡得着?” “哎呀我……谁?老子开枪了啊!”
“您要开哪一杆枪啊?奴家这里等着挨呢!”
“……”
“咯咯咯……”看到狗窝里满头乱草的李有才那张无语脸,蹲在狗窝外的金妈忍不住开始笑了。
“你小点声,别闪了下巴!”
“哎呦,我还当你这条狗天不怕地不怕呢?”
“外边的情况怎么样了?”李有才揉了揉眼,他昨晚在固若金汤的宪兵队里愣是睡不着,现在蜷在狗窝里反倒睡了个舒坦,不愧是贱命一条。
“真看不出来,你小子到底搬来的是些什么人?姓钱的死了现在至少传遍半个城了,听说身上十六个枪眼,都成筛子了。”
“哦?真的?嘿嘿…好…哈哈哈……”
见狗汉奸笑得得意,金妈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又道:“笑个屁啊,笑,他那些徒子徒孙满城里翻你呢,找得更来劲了,谁能拿了你的狗头,谁是新任大当家。”
“咳咳咳……”
“得了,先出来吧,我想法把你弄我房里去。”
“别,你这楼子里人多眼杂,小翠在楼梯上那热情的鼓励实在让我瘆的慌,我还是这歇着吧。”
“你确定不出来?”
“我非常确定,打死我也不出来。”
“吱嘎”一声楼门响,一个伙计来到院子里,诧异地眨眨眼问道:“金妈,你跟大花说啥呢?”
蹲在狗窝边的金春秀随手抓挠着身边大花狗的狗脖子,惬意地笑笑:“经的人越多,越才觉得狗狗有三好,坚硬,持久,不乱说!”
伙计抓着后脑勺憨笑着,然后屁颠屁颠去干活了。金春秀站了起来,晃悠小步扭着大屁股往楼里走去,坏笑着大声说道:“从今天开始,大花由我亲自来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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