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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岛Berde (Vol2-12-14)作者:Frandica_Alanzo

2025-03-15 09:00 长篇小说 9550 ℃

【西方岛Berde】(Vol2-12-14)

作者:Frandica_Alanzo

2024.5.30更新于:第一会所

Vol.2 Chpt.12 骑士少女与男爵之女

“维罗妮卡!”

“杰奎塔!”

一辆马车径直驶入了骑士学院的大门,在操练场边停下,两位女士没等随车的仆人来替她们开门就从车上跳了下来,挽着冗赘的裙子向我们班所在的方队跑来。

“两位夫人,请...”

“滚蛋,我还没结婚呢!”

“遵命!”

带队的教官不知所措,只得任由她们挤进方队里把我和薇雅拽出来。 “姐姐,人很多...”

帕里雅夫人已经抱着妹妹哭了起来,姐姐只是站在我身前,看着我的脸,嘴角抽动着。

“洛德维茨领...”

“刚刚动员都讲过了。”

泛滥的魔物潮么...洛德维茨的城墙被攻破,直到领都塔克·兹姆诺周围的广阔领地都遭受了血腥的屠戮,所有的这些都在不到三天的时间内发生。贝尔蒂至少一百几十年没发生过这样的惨剧了...

我们的行囊和武器都已经装上马车了,背囊里只装了些随身的物件和应急的食品,还允许我们每人携带自己的随身武器,到南方的中央伯爵领时会集体换发御寒的装备和暖石,一种可以储存魔力或者火的热量来给予其连通魔力的宿主保暖的魔法道具。

“这个,你要拿好...”姐姐强硬地要把一块吊坠挂在我的脖子上。 “姐姐!我可不能当逃兵!”我厉声制止她。

“姐姐可只有你一个妹妹啊...”

“我们女孩子只负责巡逻搜查,你这东西不如给要上前线的前辈!” 那颗蓝色的水晶是“转移宝石”,能够消耗里面的魔力连通一定范围内的感应法阵,把使用者传送过去。这种水平的魔法道具贝尔蒂根本没有批量生产的能力,高级公学和教会的联合作坊开足马力也只能保证每年十颗的生产量,原材料还要通过多重贸易从东大陆的极地国家进口。南方的联络官就是靠这个东西中转了几个联络站,以最快的速度回王都上报了洛德维茨男爵领的紧急情况。 “真是的,你就算把我卖了也买不起一颗这东西。”

“姐姐...姐姐是担心你呀!”

因为佩莎的事情,其实我还对她憋了火气,只是实在撒不出来,但是当逃兵这样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干的,而且这种东西实在是太贵了。

“姐姐你告诉我...阿纳丝塔夏...洛德维茨小姐,她怎么样...” 姐姐摇了摇头,我则皱紧了眉头,甩开她的手回到队伍中,她叹了口气,回到了马车上,看样子好像是偷偷地在哭。

“帕里雅姐姐,不用担心我,奥塔维拉小姐会照顾好我的。”

这次紧急召回没有给我们任何喘息的机会,来不及和家里人道别,在我们回到学院之前在执勤驻守的大队已经作为先头部队被派遣出去了,在运输队伍到达之前都要向沿路的领主紧急征召物资。从王都开拔到洛德维茨领,即使是全是骑兵的部队也要将近三天的行程,马车部队紧赶慢赶也要多于一周的时间。 已经入冬了,尽管王都的阳光还相当暖和,但贝尔蒂岛的紊乱的魔力向来不讲道理,每往南走一天,头顶的阳光就更加耀眼,可从雪山刮来的风也愈发地刺骨,到了第三天就能看到田野的作物上结的白霜,第四天傍晚扎营时就看到了雪花。

“真不巧,奥塔维拉家的小女儿是个怕冷的家伙!”

一间营帐里,一年级的女孩子们挤成一团,围在供暖的暖石前。每个帐篷只配发了一个大暖石,散发出的魔力要经过一段时间才能在圆形帐篷里散开,在这之前大家只能聚在一起取暖,还要保证这块暖石储存的能量足够明天白天在马车上取暖。

“呼呼,该死,早知道多穿一点...薇雅...对不起,能不能请你不要抱着我...”

“噢...”

“咦?维罗妮卡难道和小杰奎塔闹矛盾了?”

“怎么可能?只是她的身体总是冷冰冰的...”

受不了了,我冷得两排牙齿一直在互相磕碰着,尽管已经穿了两层秋季制服的裤袜,薇雅还把披肩借给了我,让我的身子前后都能被披肩裹住,但稍微有点风透进帐篷里我就会冷得发抖。

又过了两天,到了中央伯爵领,四周几乎都被白色覆盖了,在这里驻扎时发放了御寒用的装备,是内衬有冰原狼皮毛的甲衣,男性骑士们的头盔换成了内置了甲片的皮毛帽,能遮住耳朵和后颈。如果是有计划地正面作战,作战部队会换上平时的板甲,只在里面垫一层保温的皮毛内衬,装备上暖石之后便能够抵御南方的风雪。随时待命的状态需要减少暖石的消耗,因而兼具保暖功能的甲衣是更好的选择。

经过了一天的休整,我们就接到了先头部队的报告:洛德维茨领内已经没有魔物残留,幸存者都已经召集并被疏散到了附近的领地,领都塔克·兹姆诺的死伤最为惨重,但没有发现可辨认的洛德维茨男爵、男爵夫人和男爵女儿阿纳丝塔夏的遗体。

“这才短短几天,先头部队有这么高的效率吗?”

“是伯爵大人,联络官的第一个中转站就在伯爵府那边,所以伯爵大人是最早知道这边的消息的,他很快就让长子乌尔伯特率部前去支援了。蹊跷的是,来犯的魔物潮在攻陷了塔克·兹姆诺和周边的几个城镇之后就销声匿迹了,留下的一些残余清剿起来没有花费太多力气。在骑士团赶来增援之前,三位伯爵大人就已经完成了大部分的工作。”

摩拳擦掌的骑士们现在只能面面相觑,可见到了塔克·兹姆诺的惨状之后,他们也变得消沉了,让他们换下沉重的甲胄去做清理和工事的修复工作时,他们也没什么怨言。贝尔蒂的骑士团有这样的传统,因而被派来的大多是资历最浅的新兵。

轻装的女骑士学员被赋予了搜查任务,既然魔物大军已经不见了踪影,在中央伯爵领驻扎的时候我们就被告知任务开启,因而一直推进到了洛德维茨领最南端的城墙工事才停下驻扎。骑士团把大部分本来用于作战的兵力调动到了周围的城镇参与清理与修复工作,并当即宣布在工作完成后留驻一半的兵力,直到王都宣布危险解除。

“诶?以前都不知道薇雅还会驾驶雪橇呀?”

“妈妈有教过我,很简单,因为狼很听话...”

两头壮硕的冰原狼拉着雪橇,带着坐在雪橇上的我们在雪原上飞驰。多亏了中央伯爵的号召,本来并不融洽的左右两位伯爵也同意派出人手和物资,给骑士团提供了养殖的冰原狼和雪橇,骑兵们换上了三位伯爵提供的矮种马后也可以在雪地上灵活地移动。

这一次我们还是和让娜一组,其他的两人组会有一位伯爵领的骑兵随行。好在塔克·兹姆诺的水晶座没有损坏,我们随时可以利用魔法信标找到回去的路。 看到了塔克·兹姆诺和周边城镇村落的惨状,我们三人都没有什么心思闲聊。尸体和血我倒是司空见惯,可是对于她们两人还是不小的刺激,心思敏感的让娜出发之前还吐了一顿,薇雅的小脸变得比平时还要白了不少。

不过,让我烦心的事情绝对不是没有吧,男爵的一家都没有找到。希望渺茫,但也许他们都还活着,这也是我们出动这么多人手搜查边境外的雪原的原因,法理上来讲,这里已经不属于贝尔蒂王国的领土,而是尚未征服的无人之地。 “公主殿下讲过,最早在雪原里定居的人类其实来自东大陆的极北之地,那里的人有着魔族血脉,天生能抵御寒冷...但是,在长达几百年的魔物剿灭中,最终这个偏远的国家还是受到了波及,公主带着幸存的子民一路逃难到了贝尔蒂岛,那时候西方岛航路还没有开辟,黎曼匿还只是个村落,贝尔蒂城还只是牧场...”

让娜像是给孩子们讲睡前故事一样给我们讲起了雪原的历史,她一边说着,一边尝试着拉弓,让自己习惯在雪橇上瞄准。

“贝尔蒂的南部的冰雪是由雪山精灵溢散的魔力造成的,所以雪原上常常起雾,即使是在冬季的晴天里,黎明和黄昏的时刻也会刮起风雪,在南方定居可以说是件相当不容易的事情。”

这是事实,三位伯爵所占据的领土也算是受雪水滋养的沃土,能够种植出优质的大麦和燕麦,可洛德维茨领几乎可以说是一片险恶的地方了,只有在气流相抵的塔克·兹姆诺一带人们才能像在别处一样沐浴阳光。

说起来,也许正是狩猎魔物带来的暴利,洛德维茨家族才得以壮大至此,只靠那点可怜的农业和冰原狼的驯养根本支撑不起这个领地庞大的军事开销。不过,要做到和王都的黑市那样,我还是没有办法容忍。

“逃难而来的极北族人,也就是贝尔蒂人说的‘雪族’,他们是塔克·兹姆诺地区最早的居民,但后来还是都迁走了。他们追随着公主,一路迁徙到了雪山脚下。那里曾经是片相对温暖的土地,有魔族血脉的雪族人因公主的交涉而和梦魔们共存,他们的村子因此也免受魔物的袭扰。”

边境外几乎都是一马平川的雪地,向西和向东都望不到边,只有往南能隐约看到远方的雪山。偶尔会出现几片松柏林,面积都不大,只在其中一片稍微大一点的林子里找到了一个看样子新建成不久的雪地地精巢穴,里面有六只雪地地精,被我们杀死后充作冰原狼的饲料,然后就再没见过其他魔物。

“啧,下过雪的话,再大规模的魔物潮也会变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不耐烦地把短矛和小盾扔到了雪橇上,疲惫地倒在了冰原狼柔软的皮毛上,随后一条黏糊糊的舌头就舔了我的脸。如果这时候把我腰上悬挂的暖石拿下来,那我的脸上就是一层大狗狗的口水结成的霜了,不过这也比地精的气味好闻。 “还好这几天都很晴朗呢,没有再积雪就已经很幸运了。”

让娜用火魔法融化了些雪,然后用水魔法喷到我的脸上,然后用温热的毛巾帮我擦干净。

雪橇的结构可以延展出一个简易的平台,让我们能把御寒的帐篷搭在上面,这里面非常狭窄,如果要睡觉的话三个人会并排挤在一起,不擅长建造冰屋的我们只好这样将就着过夜。好在一整天都没怎么消耗魔力,三个人挤在一起的话一块暖石就勉强够用,只要我们轮换着给它供给魔力,我们都可以在没什么消耗的情况下度过寒冷的夜晚。

“唔哈!还是要感谢大狗狗们,好乖好乖!”

体型庞大的冰原狼温顺地趴在帐篷的开口处,不但阻挡了风,还相当暖和,毛茸茸的肚子正适合拿来暖脚,说实话在这种情况下我宁愿抱着暖和的大狗狗睡觉,可那样的话另外两个人一定会喊着说不公平,还是我们三个女孩子挤在一起好了。

冰原狼的皮毛足够抵御雪原夜晚的寒冷,可善良的让娜还是执意在外面生了一堆火,搭了个简易的火炉给两只大狗狗取暖,然后又做了晚饭,也让暖石有了能量来源。这边的松木富含油脂,烧起来有一股香香的味道,而且一点点柴火就能烧好久。

“曼奇尼娅,你是不是认识洛德维茨小姐?”睡觉时,挤在中间的薇雅问我。

“只是见过一面。”我回答道。

“她是个怎么样的人呢?”让娜好奇地问道,她的凑近让身旁的薇雅有些不安,我本能地抱紧了她。

“阿纳丝塔夏吗?那都是五年前了,我只有一点印象...嗯,她很漂亮,有着浅色的头发和绿色的眼睛...”

“佩莎...”薇雅把身子转向我,对着我做了个嘴型,我用眼神肯定了她。

“咦?我记得洛德维茨家族是...好像是黑发的?而且绿色的眼睛,是深绿色还是浅绿色?”让娜追问道。

“唔,内城的糖果店,离学校不远,有卖一种糖果,是酸酸的青苹果的味道,然后有薄荷的香味,就好像是那种糖果的颜色?”

“噢!那她的母亲,洛德维茨夫人,她一定是雪族人...这个特征在贝尔蒂只有雪族人会有的!”让娜非常激动,薇雅轻轻发出了要被挤扁的哀嚎。 “前辈肯定比我们都清楚啦!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对不起...”让娜很委屈地说。

“前辈没有做错什么啦...”我连忙安慰她。

“不准想别的女人...”薇雅说完就睡着了。

————

“追上它!大狗狗加油!”

薇雅已经用尽浑身解数,两头冰原狼都跑得气喘吁吁的,可我们的目标还是在视线中变得越来越小。

“要追不上了!”

让娜用魔法强化了感官,在雪地里四周没有魔物,因而逃跑的家伙留下的魔力气息十分明显。

那是一只魅魔,在我们吃完午餐倚在冰原狼身上打盹时悄无声息地出现,是其中一只冰原狼嗅到了它的气息,开始狂吠,我们才醒了过来。

“是梦魔吗...不、不对!危险!”

我看到了它小腹上亮起的纹路,还有眼睛里猩红色的光,拔出铳对准它子宫的位置开火,被过量的魔力爆炸弹射出的子弹钻破了她附在翅膀上的魔力屏障,击碎了她翅膀上的一根骨头,打在了它的身体上。

“咿————!!!”

它发出蝙蝠一般尖锐的声音,我们连忙用魔力堵住耳朵,冰原狼狂吠着要扑上去撕咬,好在薇雅把它们牵住了。

那枚子弹嵌在了它的身上,没有进入它的身体,它用伸长的指甲剜开皮肉,把那颗子弹连同一条血柱一起拔出,但很快血就被止住,魅魔扇动起翅膀,腾空飞起,让娜连忙搭弓,可射出的箭被她的翅膀用力拍下,掉在了雪地上。 “可恶,和佩莎...都是一个样子...”

薇雅吹起口哨,两头狼安静了下来,我们跳上雪橇,让娜拾起箭后抓住了雪橇的护栏,翻身跳上逐渐加速的雪橇。

魅魔飞得很快,而且耐力极好,从黄昏时飞出雪山,最快半夜就可以抵达塔克·兹姆诺,日出之后的浓雾退散之前又会回到雪山里。我们的追逐只是徒劳,冰原狼在我和让娜给它们加上强化法术后的全速奔跑,都只够和那只魅魔保持距离,半个小时后它们的体力就逐渐耗尽了。

“减速吧,薇雅,让狗狗们休息一下。”

薇雅点头,冰原狼们恢复了平时徐进的速度,看着那只魅魔越飞越远,她皱起了眉头。

“前面就是雪山脚了。”

的确,雪山已经近在眼前,魅魔的身影消失在了一座山峰后面。这里其实是一片丘陵,比起北部的火山,这里的山都算不上高,可是绵延不绝,恐怕除了居住在这里面的梦魔,还没有谁见过贝尔蒂岛南边的海岸。

这样的山路雪橇是没有办法走的了,我们只好留下一头冰原狼,带着另一头往崎岖的山路上走,让娜的魔力感应也已经到了极限,这时候能依靠的只有大狗狗的鼻子了。

“维罗妮卡,按照规定,我们一支小队是不能进入雪山的...”

“啧,让娜,我不想这么快放弃,但是我答应你,我们不和遭遇的魔物交战,遇到危险的话马上逃跑。”

让娜迟疑着,捏了捏手里的弓,看样子她也并不甘心。说到底,这样漫无目的的搜索本就是徒劳,光靠骑兵部队和女生们,就算翻遍了雪原,也只能得到“我们尽力了”的答复而已。除了生死未卜的洛德维茨男爵,还没有人敢声称自己能和雪山比武。

好不容易有点线索,不可能就这样放弃...

“你很棒哟,已经做了很多了吧?”

是梦里那个熟悉的声音,五年前在西部森林的洞穴里做的那个梦...身体里有一股燥热...

“这孩子是叫维罗妮卡吗?雪的话可是很冷的,要是这样抱住一堆雪,你是会冻伤的哦!”

阿纳丝塔夏...

“维洛...佩莎会记住你的!”

“不准胡思乱想。”

薇雅冷冰冰的声音把我拉回了现实,我的脸又感受到了刺骨的风。

“一定就在这里...”我握紧了矛杆,舔了舔干燥得快裂开的嘴唇。 已经在雪山里走了两个小时了,好在这里的路都不算陡峭,可是我和让娜都感应到这里魔物的气息愈发的浓郁了起来,在天黑之前我们一定要回到雪橇上的话,现在已经差不多该折返了。

“呼呼,原来这里面比雪原上还要冷吗,暖石已经快没能量了...” 之前都没感觉到,被温暖的魔力滋润着,没有觉察到寒冷,也没有考虑着节省一点热量。

“回去吧。”让娜提议道。

“回去。”薇雅的态度很坚决。

“嗯...”只有我还有些犹豫。

“呼呼——”冰原狼好像嗅到了什么,趴在地上不再前进。

“呜,有重要发现的话,放着不管也不太好吧?至少得查看之后回去报告...”让娜改变了主意。

“述凯!”薇雅用南方的方言给冰原狼发令,得到指令的冰原狼站起身,带领我们加快速度移动。

“我也感觉到,好像有什么...”

“嗷呜——”

冰原狼一声低吼,我们翻过了一座山头,抵达了一个处谷地。对面的山腰上有一个洞窟,它对着洞窟的位置龇着牙不断发出低吟。

“我感应到的就是那里...诶,维罗妮卡!”

没有叫上同伴,我冲从山头上冲下。这里是一面缓坡,但是覆盖了厚厚的积雪,我几乎是用屁股和背贴着雪层,用手和双腿的张合控制速度和方向,不让自己翻滚,一路滑下了山坡。

“阿纳斯...安娜!安娜!!”

我从雪上跳起,踏上曾经是河流的地方,冰层上也覆盖了一层雪,一个人类女性被随意地丢在上面。

不会错的,那种颜色的头发只有她会有,我大喊着她的名字,可她没有反应,直到我踩着雪跌跌撞撞地跑到她的身边,把她的身体翻了过来。

“呼,还、还有呼吸...身体还是暖和的...唔,不行,四肢已经开始发凉了...这样下去很快、就会冻僵...”

她身上只穿着一层浅色的皮大衣,戴着狐皮做的帽子,里面应该还有一层羊毛织的毛衣,下身是棉质的带绒裤袜和皮鞋,鞋子上的皮革已经冻得开裂了,这一套装扮显然不是用于外出的,她大概是从塔克·兹姆诺被俘虏到了这里。 我把她的身体紧紧搂住,希望通过与自己连接的暖石给她保暖,可谷地里的风刮得很大,很快我也开始瑟瑟发抖。

“维罗妮卡!”薇雅和让娜骑在冰原狼的背上从山坡上冲了下来,马上围到了我的身边,俯下身为我挡住风,温顺的冰原狼很快挡在了她们身前。

“得赶快,把她带回去...”我颤抖着对她们讲。

“这是...是洛德维茨小姐!呀,我们没有更多的暖石或者衣服了...而且带上她的话我们...”

“用这个。”

薇雅从衣服里掏出了一块吊坠,不由分说地挂到了阿纳丝塔夏的脖子上,我顿时睁大了眼睛。

“曼奇尼娅负责带她回去。”

那是一块转移水晶,因为洛德维茨领的边境有一块足够大的水晶,我们的魔法信标在雪山里面还能指引方向,那就说明这块水晶能把我们带到那里去。 “只能这样了...”

不由分说,我把所有的武器丢下,开始解除身上的装备,把带甲片的大衣和帽子都一并脱下,再把里面的毛衣和制服、碍事的胫甲还有加厚的裤袜,一直到身上只剩下一套内衣。

“不用担心我们,少了一人的话我们必须终止行动,我们马上会赶回去。” “拿好。”我把我的暖石取下交给让娜,我的脚因为直接接触到雪马上就发红了。

“保重...”

我全身颤抖,不想再多说什么,俯下身子趴在阿纳丝塔夏的身上,抱紧她的腰,尽量和她贴近,用不断磕碰的牙关地念着咒文。

————

“快过来,这边有情况,有人触发了转移法阵!”

“怎么回事?是奥塔维拉家的,是逃兵吗?”

“去你的,赶紧拿衣服来,她快要冻坏了!”

“不要管我...医生...先叫医生!”

在一张睡袋里发抖了好一会儿,里面塞了一块暖石,旁边还有烧得正旺的火炉,但直到传令兵帮我从营地取来备用衣服,我都没缓过来。

我的手和脚都被冻伤了,只是那么一会儿的暴露,这些离躯干较远的部位红肿了起来,好在身体的其他部位被我日积月累下来的体能扛住了寒冷。这是治疗法术最难处理的一种情况,即使只是不那么严重的冻伤,随行的修士用烧热的银针戳破了关节上的水泡,施加了治疗法术,再用浸泡过草药的纱布帮我包扎,这样才勉强不影响行动。

“回到塔克·兹姆诺记得找那边的修女再上一次法术,换了药再过一两天就能好了。”

双手的活动还是会有点刺痛感,裤袜也得剪开个口子不能把脚包进去,留驻的教官给我找了双男士的毡鞋,这样才能把裹了纱布的脚放进去,穿上之后我走起路来呆呆的像只鸭子一样,被那群笨蛋男人放肆地嘲笑,但因为脚疼又不能跑过去打他们。

“奥塔维拉小姐,请您过来一下。”

修士长叫住了我,他贴心地伸出手臂让我搀扶,我就跟随他向治疗室走去。 “阿纳丝塔夏,不,洛德维茨小姐,她怎么样?”我向他询问道。

“她?她出奇地健康,没有营养不良,也没有其他的症状,体温也是正常的,只是被下了昏睡咒,一直昏睡着,我们已经给她解开了,过不了多久就能醒过来。噢,她左侧的脸上有一片冻伤,应该是和冰雪接触导致的,不过...该怎么说呢,她和我们不一样,她身上流着魔女的血,这种冻伤也许换作我们都会在脸上留一道疤,可她那张脸在接受了法术治疗之后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魔女的血?”

“诗菈赫忒娜·洛德维茨夫人,她是纯血的雪族人,可以说是最后一位。而他们的女儿,出人意料地和洛德维茨大人长得一点都不像,虽然仔细看眉骨和眼眶都还是有点洛德维茨家的样子,可她的面容、头发,就跟母亲一模一样...魔族的血脉真是可怕...”

我皱起了眉,看来南方人仍然对雪族人怀有极深的芥蒂,让娜讲述的这些在王都是很难有体会的。

“奥塔维拉小姐,有件事情需要你来协助。”在病房前,修士长停下了脚步,放低了音量。

“那最好不要是太难的事情。”我向他举起了我包裹着纱布的双手。 “边境条件艰苦,而且尚未知道有没有危险,修女们都留在了塔克·兹姆诺帮助受伤的士兵和幸存的居民,在您的同伴们回来之前,您是营地里唯一的清醒着的女性。”

修士长敲了敲门,过了一会儿又敲了敲,确定没有回应,便把门打开,阿纳丝塔夏安静地躺在床上,面色已经恢复了红润。

“我们需要您来帮洛德维茨小姐做个身体检查,您应该也学习过急救知识,您的教官说您的成绩相当不错。尤其是...嗯,体内的部分也需要,毕竟她是被魔物掳走的...”

“她...没有结婚吗?”我疑惑地询问道,我本以为“小姐”的称谓只是为了区分她和她的母亲。

“我虽然是中央领出身,但洛德维茨家和伯爵大人的关系相当不错,不如说伯爵大人和邻里的关系都很好。洛德维茨小姐似乎一直很抗拒结婚,直到不久前她才和男爵大人的副将订婚,我也有幸受邀出席了仪式。按理来说,她应该还是位处女。很不幸,洛德维茨家入赘的女婿在这次袭击中丧生了,在洛德维茨小姐的房间前找到了他的尸首,死状不堪入目...”

我皱紧了眉头,手心传来的疼痛让我不能握紧拳头,我只好点头,让修士长先离开,自己走入了阿纳丝塔夏在的房间,闩上了门。

房间里点了炉子,有些热,我只好脱掉大衣,再解掉了一些手上的纱布,只留下用来包扎的两层。

阿纳丝塔夏还没有醒过来,她的嘴唇和眉梢不时抽动,看样子昏睡咒的效果正在解除,我望着她的脸陷入了沉思。

“你还真是,没什么变化呢...”

和五年前见到的样子差别不大,还是那张柔和的脸,让人忍不住注目,皮肤比薇雅的还要白,但似乎南方的女孩子都有皮肤白的特点,沐浴过贝尔蒂中部的阳光后更有了些血色。我有些犹豫,要不要等她醒过来再替她检查身子,但很快打消了这个想法,毕竟要是她真有什么情况,还是早点发现比较好。

冻伤的手指有些使不上劲,我只能缓慢地把她身上的扣子先全部解开,那群不近女色的修士连她的鞋子都没有碰。房间里已经很暖和了,让她的身子暴露一会儿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于是我先检查了她的四肢,发现没有骨折,肌肉也没有受到损伤,就开始帮她脱去衣服。

拥有这样修长的身材是多么让人嫉妒的,这是成长为少女之后我才有的感受。我用冻伤的手笨拙地解开她的内衣,把包裹住她修长的双腿的裤袜慢慢拉下,她白净得像细密的雪一样的身子已经告诉了我她安然无恙,但出于谨慎我还是沿着她全身的骨骼仔细摸索了一遍,确认她的身体真正完好才算松了口气。 老实说,她的皮肤摸起来很滑,肌肉也锻炼得恰到好处,紧致却不会过度,因而身体十分柔软,这让我嫌弃起自己练得有些过了的手臂,它们稍微动一下就能看到肌肉的痕迹。不过这时候还有些事情要办。

“嗯呜...”

我刚刚把她的内裤从腰部拉下,还没有露出私密的股间,阿纳丝塔夏发出了一声呻吟,把我吓了一跳。

“呼,搞什么啊维罗妮卡,你又不是在干坏事!”

我小声地咒骂着自己,同时把手塞到她富有弹性的屁股肉底下,把被她身子压住的部分也扯了出来,这样终于可以把她的内裤完全脱下来,毕竟不打开她的双腿可没有办法检查到里面。

“不、不要!不要过来!”阿纳丝塔夏应该是醒了,在我打算取下她的内裤时,她把脚缩了回去,用手捂住了股间,夹紧了双腿,另一只手则摁住了胸部。 “喂,冷静点,你已经得救了。”我把手轻轻放在她的膝盖上,走到她面前,让她看到我。

“你...你是...呜...蓝色的眼睛...贝尔蒂人...”她还不是很清醒,声音很弱,但是能听出来她看到我之后情绪和了很多。

“看来你不记得我了,我们以前见过的,你给我姐姐当过模特...” “噢...是,是那位画家小姐...是奥塔维拉家的...”

“嗯哼,我叫维罗妮卡,维罗妮卡·曼奇尼娅,我姐姐叫维多利亚·阿尔辛娜,她告诉你的名字应该是特丽莎·克雷肖。”

“唔...都长这么大了...是你救了我吗...”她发现自己光着身子,想要爬起来,我连忙摁住了她的胸口。

“请你配合我检查。”

“检查...要检查哪里...”

我把双手放到她的膝盖上,让她打开双腿,然后把她捂着私处的手拿开,告诉她只有我们两人在,都是女孩子不需要害羞,可是我的心一直在扑通扑通地乱撞着。用拟态魔法让史莱姆黏液覆盖没有被纱布包住的指节,我尽量温柔地掰开她那里娇嫩的唇瓣,粉红色的肉穴伴随着她微弱的呼吸轻轻地收缩、扩张,光线照射到里面,沿着通道壁向里探去,被一张沾着些许水珠的晶莹的薄膜反射,中间是黑漆漆的洞口。

“呼呼,还是个少女呢。”我有些戏谑地跟她说道,可她似乎并不太开心。 “我的母亲...”她那双忧郁的绿色眼睛恳切地望向了我。

“目前,我们只找到了你。”我故意别过了视线,帮她穿上衣服。

她哭了,我只从她抽动的腹部看到,没敢去看她的脸。

————

第二天傍晚刮起风前,让娜和薇雅回到了边境营地,终止了搜救任务的她们以最快的速度赶了回来,随后我们被安排了新的任务,把阿纳丝塔夏护送到塔克·兹姆诺,在那里等待进一步指示。

一路上她都很沉默,四个人乘坐雪橇难免会有些拥挤,她只是全程低着头,缩着身子,有时我感觉到她在我身边抽泣,可等我看向她时她已经抹掉了眼泪。让娜想要和她搭话,但她对这个笑容甜美的女孩非常戒备。

到了塔克·兹姆诺,男爵的府邸已经被戒严保护了起来,我们被允许前往啊阿纳丝塔夏的房间取走属于她的私人物品,然后我们三人被命令护送她回到王都接受调查。

“维罗妮卡,能请你和其他两位小姐在外面等一等吗?”我们帮她打包好物什后,她小声地恳求我。

“这恐怕...”

我望向了薇雅和让娜,她们一言不发地先离开了,但我仍然放心不下。 “我...我不会轻生的...我只是想,自己哭一会儿...求求你...”

在恳求我的时候,她已经流下了泪水,哽咽地说着夹杂着方言的句子,我只好转身离开,帮她关上了门,而后就听见她毫不掩饰的痛哭声。

“你的家,你的子民,我会尽力照顾好的,只是,侄女儿,你会回来继承帕拉格涅的位置吧?”

“伯伯,谢谢你,但我不能答应你...”

“没关系,没关系...先回贝尔蒂城去吧,在那里好好休养...” 阿纳丝塔夏·帕拉格涅娜,她是帕拉格涅·洛德维茨男爵的女儿,也是中央伯爵的远亲,因而在路过领都时,伯爵亲自接见了她,但她执意不在这里停留。 “奥塔维拉小姐,维斯坎蒂小姐,能否替我转告令尊,还有帕里雅夫人和阿尔辛娜小姐,在下会尽力照顾好洛德维茨和疏散到三伯爵领地的子民,也恳请诸位在王都多多关照小侄女,在下不胜感激。”

“我也会转告公主殿下。”让娜率先回答,这令伯爵大人面露惊恐,连连给她赔着不是。

“小事小事!我会记得的!”我装出一副没大没小的样子,上前拍了拍这个大叔的肩膀,薇雅只是点了点头。

马车驶离了雪地,回到了我们挂念的温暖阳光下,受到我们三个的影响,阿纳丝塔夏似乎心情好了一点,虽然仍然红着眼睛,但她也开始试着跟让娜和薇雅说话,笨手笨脚地帮我们搭帐篷、做饭。因为她一直没有露出笑容,让娜甚至悄悄和我们把她称作“冰山美人”,但她活跃气氛的举动被我失落的眼神泼了一盆冷水。

“对不起...”

“前辈也没有做错什么...”

平坦的原野中出现了广阔的河流,地平线上一座城市的轮廓逐渐变得清晰。 “回家了。”我对我的两位同伴说道,也看向了男爵的女儿。

Vol.2 Chpt.12x 奥塔维拉姐妹的密谈

在妹妹护送男爵的女儿到骑士学院回来之前,阿尔辛娜一直皱着眉坐在椅子上,用支撑在扶手上的手托着腮,盯着桌面发呆。桌面上放着一份用特制墨水拓印的笔录文件和一块水晶吊坠,在有些昏暗的房间里能看到那块本该没有颜色的吊坠在散发著淡淡的红光。

维罗妮卡的脚步一向很轻,即使穿着带跟的皮鞋踩踏在木地板上也不会发出什么声响,因此直到她推开房门,让房间里的空气流动,把她的发丝吹到眼前,阿尔辛娜才做出了反应。

“也不敲下门...”阿尔辛娜悄悄抱怨,不过是她亲自给予了妹妹冒失的特权,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姐姐,有什么事吗?”现在是下午了,维罗妮卡一行人才刚刚回到王都,她有些疲惫,没好气地坐到了阿尔辛娜对面的椅子上,取过茶杯斟了一杯茶,让苦涩的茶水缓解自己的疲劳。

“自然是眼下要紧的事。”阿尔辛娜也给自己倒上一杯茶,往里面加了一匙白糖,在糖融化之前先嘬了一小口。

“这次的事过于蹊跷了。联络官直到塔克·兹姆诺将近沦陷才动身,也就是说由洛德维茨和三伯爵费尽心血修筑的城墙几乎没起什么作用。”

维罗妮卡揉了揉太阳穴,不太优雅地打了个哈欠,干脆又伸了个懒腰,蹬掉了鞋子在椅子上盘起了腿。

“城墙没有什么事,不过驻守的士兵因为城门被攻破全都战死了。我们驻扎的地方就在城墙的正门边上,那里几乎看不出来什么抵抗过的痕迹,其他两个城门的士兵大概是还没来得及登上城墙就在军营里被屠杀完了,随后魔物从里面破开了城门...”

魔物从三座城门涌入,像一把锥子逐渐向从王都延伸到边境的主干道路收拢,在离塔克·兹姆诺最近的一座城镇处聚集,集中贡献了洛德维茨的领都后便尽数折返。

洛德维茨的城镇大多充作向边境运输物资的中转站,同时收纳附近领土的作物,因而这片领地上的过半数平民和几乎全部的军队实则都在这次魔物的袭击中遭了殃。

妹妹所说的一切,阿尔辛娜早都在中央领派来的特使的报告中听闻了,听着妹妹所讲的见闻,她逐渐确信了自己的猜想。

“如果城墙还可以说作是巧合,那几座城镇又确实像是被合围摧毁,连报信的骑兵都来不及送出去...那塔克·兹姆诺...”

“的确,看样子没怎么受到损害。清理干净的话还是能住人的样子。” 维罗妮卡补充道,可说起来,原本住在那里的人现在估计只剩下骨灰了。 “嘶,这不是什么乐观的情形,而且据联络官所说,他就是帕拉格涅遣来的。帕拉格涅和诗菈赫忒娜都没有消息吗?”

维罗妮卡疑惑了一会儿,用她疲惫的脑筋思索着那个拗口的名字,随后才把那个名字和阿纳丝塔夏的母亲联系起来,她便摇了摇头。说实话,能找到阿纳丝塔夏她已经觉得是天大的巧合,守护贝尔蒂的女神不可能把这么多的好运送给他们。

“男爵的一块臂甲和肩甲落在了城墙边,可是没有血迹,他的佩剑也没有找到。男爵夫人话,她再怎么说...也是位女性...”

维罗妮卡耸了耸肩,她不想在姐姐面前表现得太大惊小怪,于是给自己灌了一杯茶。就像以往的记载,遭到魔物袭击的村庄和城镇往往只会留下一地男性的尸体,女性的尸体数量极少,大部分都在最后剿灭魔物时才在遗留的巢穴里发现,下场都很难看。

在西方森林里跟着佣兵们活动时,她一般都会在还未进到巢穴深处的时候就被比自己高三个头的佣兵大叔毫不客气地拎到外面去。现在已经长成了少女的她回想起那时的场景,不禁会去想象进到地精巢穴深处的时候自己会不会吐晕过去。

“唉,以她的健康状况,就算那种情况发生了,她也该在路上就先咽气了,至少不用遭受那些痛苦...啊,好像我不需要安慰你,我的小妹妹一向比我认为的要勇敢得多。”

“也可能只是我还小吧。”维罗妮卡叹了口气,她虽然有着各种小聪明,却一直不擅长思考得太深入,想太多往往不利于战斗。

“噢,那安娜她怎么样?我看她,还不算太糟糕。”阿尔辛娜坐直了身子,顺手把那颗仍然逸散着黯淡的猩红色光的水晶吊坠握到了手心里。

“她?她还好,至少很健康,能吃能睡,就是不太爱说话。前几天早上起来眼睛都是红的,应该是在被窝里哭了一整晚。后面就好些了,只是问她什么都不乐意回应,让娜一直照顾着她,但你应该知道的,她倔强得要死。”

“嗯?你说健康,有人检查过她的身体了吗?”阿尔辛娜追问道。

“哈,是我做的检查,营地里那时只剩下些男人。她的脸直接贴着冰,被冻伤了点,她们的种族是出了名的耐冻,这样的冻伤很快就完好如初。”

说着,维罗妮卡拆开了手上的纱布,看到自己的冻伤也已经完全愈合。中途让修女施了法术,再涂了用烈酒泡的药,最后再抹了一层熊脂,那仿佛是扎了根刺在皮肉里又马上愈合了起来。阿纳丝塔夏的脸只是稍微用了些基础的治疗法术就恢复成了原本的样子,如果是一般人的话,那脸上大概会留下一块伤疤。 “明明天气那么恶劣,皮肤还那么好,不公平!啊,她,还是个处女,没有被男人、也没有被魔物动过,那里还和她的脸一样嫩。”

维罗妮卡有些不满地揉着自己的脸颊,因为南方过于干燥的天气那里的皮肤变得有点粗糙。

“这样么...”

奥塔维拉姐妹相继陷入了沉默。维罗妮卡不再掩盖一脸的倦意,坐在椅子上两眼无神地望着桌子上茶杯的彩釉花纹,阿尔辛娜则若有所思,在手里把玩着那块水晶吊坠。

“会不会太荒谬了?”阿尔辛娜迟疑着,因为她已经基本笃定了自己的猜想,可父亲为首的内阁大概也很难严肃地对待这么不着边际的推断,骑士团的老顽固们更是会妄言贬低她。至于自己的妹妹,她相信维罗妮卡并不会怀疑她,她迟疑的是要不要把她牵扯进来,她对自己的谋划知道多少。

她望着妹妹有些憔悴的脸,她知道这个有着旺盛精力的少女只要躺到床上去打个盹就能恢复过来,并没有太过关心,可一种愧疚的情绪还是从她的心尖涌上脑海。

维罗妮卡·曼奇尼娅,她是奥塔维拉家最小的孩子,父母都年事已高没有力气再去生育了。家里还有两个弟弟,但在维罗妮卡出生时,两个哥哥就升入了公学,住到了学校里,大毕业后更是为了王国的政务奔走于各片领土之间,二哥独自打理着家族自己的领地,并不在王都久居,因而和她最亲的就只有自己。 她和自己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开朗的脸,都继承了母亲那波浪状的头发,只是自己先天缺陷,没有魔力,所以头发在出生后逐渐褪成了棕色,而妹妹那头金发在她还没学会用膝盖支撑起身体之前就一直是那么的闪亮。

她就是自己眼中自己应有的、完美的样子,因而望着那张俏丽的脸蛋,她心中的宠爱止不住地溢出到肺腑,倒灌向咽喉,又被自己用力咽下。

“就算是自己的血亲,也不能说想怎么使唤都可以吧?”阿尔辛娜这么告诫自己。

“姐姐,我有点困了,我先回房间去睡一会儿。”维罗妮卡站起身来,用力伸了个懒腰,捡起地上的鞋子拎在手里,向房门走去。

“那,晚上再聊,安娜那边还需要麻烦你来照顾。”阿尔辛娜也连忙起身,跟着妹妹走出房间,望着她走下楼梯。

“知道啦——”维罗妮卡奶声奶气地说道。

“还有,要吃饭再叫你,还是你要先洗个澡?”

“洗澡吧——”

阿尔辛娜很清楚妹妹的性格,她会不管不顾地走回房间,扑倒在床上,什么也不管,那么等一下还要让女仆去帮她烧好洗澡水,再在晚饭前留出时间叫醒她。

她走回方才落座的茶桌旁,取了自己的烟斗和装烟叶火柴的匣子,上楼到自己的工作间,在一大幅摊开的卷轴前停了下来,填满了烟斗,抽出一根火柴在手边。她先拿起了一支蘸水笔,在裁好的一小条羊皮纸上写上了留言:

“晚饭前,烧水,叫妹妹洗澡。”

她划着了火柴,点燃烟叶,深吸了一口,随后用还没燃尽的火柴烧掉了那一小条羊皮纸,上面的墨水便在空气中与羊皮纸的灰烬一同凝成细小的颗粒,向窗外飘去,阿尔辛娜确信几分钟后在花园里修剪灌木的女仆就会在她的白色腕带上看到自己给出的指令。

“咳咳咳咳咳——”阿尔辛娜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她只好先灭掉了烟斗,走到房间的角落去找自己提前浸泡好的药草茶,但在那之前,她先把咳出的浓痰吐在了手帕上。

“啧,***!”贵为王国重臣的长女,国王右手上的食指,阿尔辛娜大声骂出了绝不能让其他人听到的粗口。

手帕上沾着的恶心的东西,还有喉咙里窜出的血腥味,深红色的血渍向外蔓延出经络。

“维罗妮卡,我还能陪你多久呢...公主殿下,恐怕我们两人,说不清是谁来送谁走了吧?”

她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喝下了两杯药草茶,回到案台前,再度拾起了烟斗。 必须做出成果——阿尔辛娜更加笃定地叼起了烟嘴。

把那块水晶挪动到卷轴中央,猩红色的光芒沿着法阵的纹路攀爬,把阿尔辛娜苍白的脸照亮...

Vol.2 Chpt.13 骑士少女与帕拉格涅娜

因为提前回到了王都,骑士学院自然没可能只给我们三个人上课,所以接下来的几天我们三人都当是不正式地放了假,可怜亚兰佐老师他们在停课的时候也得装模作样地到学校待着。

对于阿纳丝塔夏的审讯工作自然就交给了骑士团的元老们处理,姐姐也有插手此事,不过她并不能对洛德维茨家幸存的女儿表现出包庇,只能让她不太被为难。

“我也是女人!请你们放尊重点!”

在议事厅外等候的时候,我听到了姐姐的咆哮。

两天两夜,她都被关在学院里,最后因为实在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那群啰唆的大叔们还是决定先让她离开,之后定期接受传唤调查。

“你有什么打算吗?”

阿纳丝塔夏收拾好随身的衣物,她的其他私人物品暂存在了姐姐在外城买下的三层小楼里,因而从学院出来之后我先把她带去那里。

“都到这种时候了,我也给不出什么答案...”

她的眼睛有点红,白净的脸上能看到明显的眼袋,也没有心思用妆容来遮掩住,看上去有些憔悴,漂亮的绿色眼睛显得颜色很暗。但她尽可能正式地打扮了自己,穿上了她仅剩的一件正装——高级公学的制服,但是没有佩戴领徽,说明她并没有入学。

“暂时,住在我姐姐那里吧?如果你不嫌弃外城的环境的话,那里还挺不错的。抱歉,如果让你住到家里来的话,反而对你来说不那么方便。”

“劳您费心了,维罗妮卡小姐。王都的外城,那也是比我的家乡要舒适的地方,没有哪里过不去的...”

她的话语正式得有些刻意,让我诧异她和我们从雪地里救回来的那位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她的腔调变得比我、甚至比姐姐都要像一个在王都内城长大的人,和她哭哭啼啼时夹杂着方言的口吻一点都不像。

这种气氛有些尴尬,我实在不擅长应对,只好用手指把玩起了自己的头发。今天没有穿制服,只是穿了一身平时穿的连衣裙,本来想带阿纳丝塔夏在内城逛一逛,或者去一趟之前让娜带我们去过的老婆婆的甜品店里,总之不能让她一个人待着胡思乱想,可她好像并不是很想和我说话。

“有点委屈呢。”我小声嘀咕着,心想要是薇雅这时候在身边就好了,可她要回家去陪一陪帕里雅夫人。

沿着城市中心的大道一直走去,我们很快就离开了内城,拐了个弯,沿着另一条主要的道路往下走去,不久后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招牌。

“洛德维茨...酒馆,洛德维茨,和安娜家有关系吗?”

阿纳丝塔夏停下了脚步,她没有抬头,只是缓慢地叹了口气。

“是我家的财产,是我父亲的堂兄弟在打理。”

“那,不进去看看吗?怎么说也是亲戚,说不定能得到点帮助?”

她摇了摇头,脸色变得不太好看,我只好先带她到姐姐的画室去,先让她安顿下来。

这一片的房子都是三层楼的构造,姐姐把第一层用作作品的展览,还摆了一套茶桌方便与客人洽谈。二楼是她的作坊,除了画具和颜料还有各种调配材料用的工具,她也存了部分魔法耗材在这里,工作的空间可以说有些凌乱,不过大部分的魔法研究她都会在家里的那幢房子里进行,这里堆积的材料还不算多。 第三层,我并不想提起来这里,我真想用尽所有的魔力打出一发最大的火焰魔法把这里通通烧掉。这一层的角落有一个狭小的暗门,里面有一个隐藏的楼梯间可以通往第四层的阁楼。

“暂时在这里将就着住吧,楼下姐姐的房间...我还是建议你住在这里好了,实在对不起。”

“没关系的,我很感激,谢谢维罗妮卡小姐和阿尔辛娜小姐。”

房顶的倾斜构造让我不小心撞到了头,这里最高的地方也很低,高个子的阿纳丝塔夏再穿了带跟的皮鞋,她得缩着脖子才能不碰到天花板。

好在这个阁楼还算宽敞,姐姐提前叫人来打理过了。把她的物件都存在这里也还有比较充足的活动空间,有一张桌子可以读书写字,也有一张舒适的床,还有一张小沙发,就在窗户旁边,可以看到底下的街道,我想大概姐姐偶尔也会都在这里偷懒。

“那个,钱不够的话...”

“不劳费心了。”

我轻轻咂了咂嘴,没让她听见。她的远房伯伯,也就是伯爵大人,当时匆忙地把自己的钱包塞给了阿纳丝塔夏,里面的钱大概只够她在王都生活一周,她从男爵府里拿出来的私房钱甚至比那还要少。

奥塔维拉家族虽然并不是经商的好手,远比不上把我们视作对手的维斯坎蒂家,可稍微资助这个可怜的姑娘一点也并不妨碍,哪怕是把我给姐姐拿去挥霍的钱让给她...

“我,应该休息一两天,就会去找工作的...”

听到这话,我稍微愣了一下,然后我看到了阿纳丝塔夏那张疲惫且带着忧郁的脸,她的眼睛好像稍微有了一点光,我走近了两步,她把视线从我的脸挪到了我的胸口,又移向了一旁。

“你真的没关系吗?”

我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肩膀,肌肉有些僵硬,她摇了摇头回应我。

“也不好...一直麻烦你们。我很快会搬出去的...”

我长出了口气,我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个南方姑娘有着如此倔强的性格,想必我们要是借用家里的关系给她安排工作,她也不会乐意的吧。

叮嘱过她好好休息,临别前我还是放了一枚银币在她手心里,这是出于我自己的意愿,她也没有拒绝。

————

维罗妮卡走后,阿纳丝塔夏并没有躺到床上休息,她只是坐到了窗边的沙发上,以一个舒服的姿势倚靠着,让自己的背和颈部稍微放松,闭上眼歇息。 过了一会儿,她睁开了眼睛,从窗户看到那个穿着天蓝色连衣裙的少女的身影走在街道上,直到被窗框遮挡住,她站起身走出了房间。

已经有将近五年没有回来过王都了,但是实话说,自己对外城也没有太多的了解,周围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但只要沿着主要的道路走,不随便钻到小巷子里去,就不至于找不到方向,因此没费多大工夫,阿纳丝塔夏就找到了来时的路,洛德维茨酒馆的招牌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酒馆,各种意义上也可以算作妓院,是男人们寻欢作乐的地方,阿纳丝塔夏从小就被这么叮嘱,因而她从来都不敢离这些地方太近。不管是还在王都作为学生生活的时候,还是成年后回到塔克·兹姆诺,她都会绕开这样的场所,假使不经意间路过,她也会本能地感到抗拒。

曾经,也还是来过这里的吧,只是对父亲的那位兄弟没有太多好感。他的身上和其他南方男人一样有着一股浓烈的酒味,还有在冰天雪地中锻炼出的粗壮的身形,棕黑的鬓发和胡子似乎从不屑于打理。除此之外,那个人也有着和父亲如出一辙的,像是总是在打量猎物的猎豹那样细长的双眼。

自己不怎么深的眼眶和略有些细长的眼角大概就是洛德维茨家族的血脉,阿纳丝塔夏并不喜欢这一点,好在她也继承了母亲的面容。只要和那张脸有几分的相似,就可以说得上是一张漂亮的脸了。

阿纳丝塔夏用手揉了揉被心脏敲得发闷的胸口,她的鼻子因为空气中充盈的水汽和温暖而止不住地发痒,现在大概红得很难看,却还是在拼命吸着气。她没有从正门走,而是从一侧的街巷绕到了后面,通过台阶走上二层,用一直攥在手里的钥匙打开了门上的锁。

一股潮湿的气息伴随着腐朽的味道瘙痒钻入鼻腔,阿纳丝塔夏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响亮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了一会儿才安静下来。这是一间公寓,只让一个人居住的话,里面相当宽敞,还配备了浴室和厨房,家具都蒙上了布。

是一间不错的房子,只是闲置了太久了,花一两天功夫清理干净,稍微通通风,再把缺少的物件购置齐全,应该能比较舒服地住下来,阿纳丝塔夏难得地感到了些许的安慰。这是母亲担心她在学校住不习惯,用自己的私房钱托人替她买下的房产,本来也希望自己的叔子能够稍微照顾下女儿。

“不过当时要是住到这里来的话,早上就没什么机会睡懒觉了。”阿纳丝塔夏心想,这里离处在内城的公学还有段距离。

那么,是要雇人来收拾,还是节约一点自食其力,这些都不是现在疲惫下应该考虑的,这两天在骑士团接受的审讯实在让她心力交瘁,让她连悲伤都变得麻木,只想闷头睡上一整天,好在奥塔维拉家的姐妹很照顾自己,给自己提供了一个舒适的临时住所。

“还是不能太依赖她们了。”以自己卑微的身份和这些望族走得太近,接受太多好处,那一定是没什么好处的,或许会付出自己余下的人生来作为代价。 暂时放下了思绪,阿纳丝塔夏理了理修剪得平齐的前发,深吸了一口气,再猛地吐出来,下定决心推门走进了洛德维茨酒馆。

现在还是早上,几乎没有人会在早上来这种地方买醉,或者来找姑娘寻欢,酒馆里空无一人,连椅子都还倒置在桌面上,阿纳丝塔夏因而猜疑起这个时间里开门营业的必要。

“早上好?”她放低音量,探着头,放轻脚步,让鞋跟在木地板上发出尽量小的声响。

“有人吗?”等了一会儿,没有人回应,她提高音量又问了一次,随后朝柜台的方向走去。

咚、咚,吱嘎吱嘎...

她停下了脚步,因为她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木头器具有规律的碰撞声与摩擦声,随后是一个女性的低吟声,那声音随着木质物件的噪音一起变得高亢、急促,好像从忍耐中逐渐释放,随后透露出痛苦。

“是在那扇门后面...”阿纳丝塔夏找寻着声音,最终确定那是从柜台里面的一扇门后传来的,她便绕过略有些长的柜台,目光匆匆从堆叠的橡木桶和架子上摆满的玻璃酒瓶上掠过,从打开的活板处走到柜台背后。

“呜呃...嗯哈...啊啊啊...”

女人的声音带着些痛苦,令阿纳丝塔夏不由得感到背后发凉,她的心仿佛被压在桌子脚下,一下下地被女人的呻吟挤压着。

阿纳丝塔夏想要去敲门,可有人拽住了她的手,她转过头去,顺着自己的手臂看到了一双惊恐的蓝色眼睛,女孩苍白的脸左右摇晃着,她的手死死地抓住了自己,让自己的手腕感到疼痛。

“不...不要进去...”

阿纳丝塔夏读出了对方的唇语,便蹲下身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原来这个体形瘦小的女孩一直躲在柜台底下,她的注意力一直盯着那扇门,因此没有留意到。她把对方拉了起来,两人一起来到酒馆的门口处,穿着女侍制服的少女紧张兮兮地关上了门和窗户,然后倚靠着墙角抱着腿瘫倒了下来。

“你...你叫什么名字?这,到底怎么了?”

少女目光无神,只是抱着自己的腿,不时地摇头,嘴里哈着气。

在这个封闭的空间中,阿纳丝塔夏不由得感到不安,连洛德维茨的寒冬都难以让她感到战栗,此时却让她感到四肢发颤,血管里输送的好像是清凉的水,而不是血液,少女哈气的声音和隐约传来的呻吟声让她难以安静地站立,她干脆取过一把椅子坐到了少女的身边,跷起一条腿不安地摇晃。

“小、小姐,现在只有啤酒和苹果酒供应...”身旁传来了细小但温婉的声音。

缩在墙角的少女似乎冷静了下来,她扶着墙站起身,眼神躲闪着对阿纳丝塔夏说。

“我叫尤莉耶塔...不知有何可以帮到您?我们只在晚上出售烈酒...”

名叫尤莉耶塔的女孩面容姣好,身材虽有些瘦小但颇为挺拔,有着中部贝尔蒂人典型的长相,蓝色的眼睛和灿金色的头发色泽都颇为鲜亮,阿纳丝塔夏因而对这位少女怀有好感。

“不麻烦你了,我只是有些事想要问问这里的老板。我叫阿纳丝塔夏·洛德维茨。”

“洛、洛德维茨?”

听到这个名字,少女捂住了嘴,眼神中闪过了怀疑和恐惧的复杂神色。 “不用紧张,我并没有什么显赫的身份...”

正说着,酒馆里面传来“砰”的响声,一个壮硕的男人从方才传出的噪音的房间里走出。他赤膊上身,正在扯紧自己的腰带。他有着较高的颧骨和细长的眼睛,黑色的头发剪得有些短,却留着络腮胡子,他的胸部和腹部也有着同样颜色的毛发。

“臭婊子,当条狗都当不明白,白花那么多钱来养着!做这么多,还不如让那小毛孩!至少她还能夹得紧些”

他用难听的南方方言叫骂着,直到走到大厅里,看到了面露惊恐的阿纳丝塔夏,他猛地瞪大了眼睛。

“嘶,帕拉格涅娜,你怎么到王都来也没点消息?”

洛德维茨家的人常常都没什么表情,可这时却能看到那男人脸上的笑意和眼角的皱纹,这使得阿纳丝塔夏略微放松了些。

“瓦尔戈涅叔叔,好久不见...”阿纳丝塔夏露出礼貌性的笑容,微微向自己的叔父行礼。

瓦尔戈涅是父亲帕拉格涅的弟弟,可以说是自己仅存的血亲,但阿纳丝塔夏对他并没有什么好感。她能感觉到,这个外表酷似父亲的男人骨子里和父亲也是一样的,而她从小就对自己的父亲没什么好感。酒馆也并不是曾经身为学生的阿纳丝塔夏应该来的地方,因而即使两人同在王都,她也仅与这位叔父碰过几次面。

两人在一张桌子旁边坐下,名叫尤莉耶塔的少女颤颤巍巍地为瓦尔戈涅取来了他的上衣,便近乎小跑地跑进了刚才那间屋子里。

“叔叔,南方的事情...”

“确实有些风吹草动传到了我这里,是帕拉格涅叫你来避难的?这家伙的剑应该还利着吧,无论是铁做的还是肉做的,这点小事很快就能摆平的。”瓦尔戈涅开着南方人常用的笑话,但这个操着一口王都官腔的侄女并没有要笑的样子,他只好自讨没趣地暗自骂了一句脏话。

“叔叔,这次的事态...总之塔克·兹姆诺已经被摧毁了...” “什么?!”

瓦尔戈涅那细长的眼睛一下就睁圆了,他猛地拍向了木头桌子,桌子的两条腿便失去了粘连,好在阿纳丝塔夏也被瓦尔戈涅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站了起身,这才没有被倒下的桌子砸到。

“那帕拉格涅和诗菈赫忒娜都?”

见阿纳丝塔夏沉默不语,瓦尔戈涅便走上前去,一把抱住了她,阿纳丝塔夏感到对方胸腔硬茬茬的毛发扎得自己的脸很不舒服,就像是沾到了飞蛾的茸毛一样起了瘙痒的疹子。

“活着就好。”

两人重新找了张完好的桌子,面对面坐下,瓦尔戈涅用力跺了跺脚,尤莉耶塔便急急忙忙地从里面跑了出来,拿来了一副酒杯,给瓦尔戈涅开了一瓶烈酒,阿纳丝塔夏则摆手示意尤莉耶塔不需要给自己斟酒,她战战兢兢地鞠了个躬,小跑着回到了里面的房间。

“帕拉格涅娜,告诉我,你有什么打算?”瓦尔戈涅很清楚,自己的侄女和兄长关系并不融洽,嫂子在几年前就已经是一副虚弱不堪的模样,想必这个坚强的姑娘早已有过预想,因此才能这么快平复下来,安慰的话语在这时反倒是多余的。

“明面上,我是受了阿尔辛娜小姐请求,暂时待在贝尔蒂城。施洛戴克大人在着手指挥修复工作,国王的士兵们现在把守着格拉尼察边境,应该等事情过去了,半年,不,也许得一年...”

阿纳丝塔夏有些犹豫,一时竟噤了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半年,还是一年,这样一段时间过去后,那又怎么样呢?她用力闭起了眼,过了几秒才睁开,又自我怀疑般地摇了摇头。瓦尔戈涅一口气喝掉了半瓶烈酒,眯起眼打量着眼前陷入沉思的年轻女孩。

“为什么不去投奔施洛戴克?他一直想找帕拉格涅提亲,让乌尔贝特和你成亲。左边的列卫和右边的普拉瓦可都对洛德维茨的土地虎视眈眈,他可是一直在暗中帮我们家里搅和,现在也肯定是他在借着国王的名义摁着左右两边。” “乌尔贝特...”阿纳丝塔夏印象中那是个只见过一面的男孩,比自己年幼几岁,第一次见面就当众掀了自己的裙子,令当时十三岁的阿纳丝塔夏十分难堪。

(趁这个机会放一份做过粗略标记的贝尔蒂地图。黄色的地名就是南方的三伯爵和男爵领的势力范围:左伯爵领都塔克·列卫,中央伯爵领都塔克·施洛戴克,右伯爵领都塔克·普拉瓦,领都的名字就是三位伯爵家族的名字,其中第一章出现过的奈维卡和奈卡维娅姐妹也来自施洛戴克家族。塔克·兹姆诺就是女主角阿纳丝塔夏的老家,洛德维茨男爵领的领都,领地的最南端就是边境城墙“格兰尼察”。图中绿色标记的森林领地就是之前维罗妮卡三人执行剿灭任务的地方,左侧海湾深蓝色标记的黎曼匿城在前文中由让娜提起过,是亚兰佐的家族所在的城市。顺带一提,美女大姐姐赫尔卡什出身自东部沙漠半岛玛地卜拉城) 不过,投奔中央伯爵倒不失为一种办法,领地总需要有人管理,本身施洛戴克家就和洛德维茨家有过联姻,施洛戴克大人也正是自己的叔父,只是... “我的未婚夫,赫德瑞克,他也战死了...”阿纳丝塔夏捏紧了自己右手中指的指节,那里还戴着一枚订婚戒指。虽然是父亲强加给自己的婚姻,可赫德瑞克在紧要关头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她听到门外魔物的嘶吼和血肉溅在墙上的声响,眼睁睁地看着鲜血从门缝里流淌到自己脚边,直到一阵毒雾使她昏迷过去。

阿纳丝塔夏对这个并不亲近的未婚夫怀揣着愧疚,她还没有准备好结婚,也还不想回到南方去。如果领地必须有人继承的话,瓦尔戈涅理应是更合适的人选。他所有的领地一直交由父亲代管,那里也在这次袭击中幸免于难,他完全可以回去接任父亲的地位。

“所以呢?你不乐意嫁人么?”瓦尔戈涅的目光变得有些厌烦,他拿起酒瓶把剩下的半瓶酒灌入喉中,又用力地踩踏地板,让尤莉耶塔又送了一瓶一样酒过来,此时即使隔着桌子,阿纳丝塔夏也能明显地闻到从他嘴里呼出的酒气。 “叔叔,您知道的,我暂时不能离开王都,而且施洛戴克家的长子...现在洛德维茨领的状况,或许伯爵大人会考虑列卫家或者普拉瓦家的女儿...叔叔,您是比我更好的...”

咣当——

瓦尔戈涅不耐烦地把酒瓶摔在地上,玻璃碎裂的响声惊吓到了阿纳丝塔夏,她猛地眨了两下眼,呆呆地望着尤莉耶塔从里面跑出来,用扫帚和抹布清理起地上碎掉的玻璃。

“抱歉,帕拉格涅娜,只是喝到了瓶不像话的酒,有些不高兴。养着你是干什么吃的,尤莉耶塔,给我麻利点!”

“是...是!”尤莉耶塔吓得声音和身体都在颤抖,这样反而使她没办法好好清理碎掉的玻璃,从地上捏起来的碎片又因指尖的抖动而掉落,她只能更卖力地去捡,很快手指就被划破,流出了血。

“我来帮你吧...”阿纳丝塔夏仿佛感觉到窒息,这是刚经历过劫难后再经历恐惧时的感觉,她对恐惧的感觉已经有些麻木,却止不住地紧张,大脑里一片空白,她只知道现在自己非常抗拒再继续坐在那个男人的对面。

“帕拉格涅娜,这种脏活哪用得着你来做?坐下!”瓦尔戈涅的语气像是在呵斥,架子上摆放的玻璃瓶仿佛都被震出嗡嗡的响声。他用有力的手拔下酒瓶上的软木塞子,开始把第二瓶酒灌入嘴里。

“你要钱的话,我可以给你,但是这狗屁地方的生意也就只是这样,想要过得舒服,你最好自己去找份工作,这就是留在王都的代价!当然,我可不指望你能做讨好男人的活儿。你要么,去里面,沿着这条路往里面,走到最里面,但不要走到王宫,你就去那儿,找那个疯女人要钱去!”

再咽下半瓶烈酒,瓦尔戈涅已经有些醉了,说话变得断断续续的,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抬了抬腿,用抬起的小腿把蹲在地上捡着玻璃碎片的尤莉耶塔撞倒,随后抄起一张凳子砸在她的身边,可怜的女侍吓得捂住了嘴,不让自己尖叫出来。

看到这一幕,阿纳丝塔夏也站起了身来,她好像看清了眼前所发生的事,大脑里有了思绪,也因此有了勇气。

“瓦尔戈涅叔叔,再怎么说,这里也是我母亲诗菈赫忒娜·洛德维茨名下的财产,只是她租借给您...”

“别他妈跟我提那个魔女!”瓦尔戈涅两眼发红,龇牙咧嘴地咆哮着,还剩约四分之一的酒瓶砸碎在了阿纳丝塔夏的脚边,她感到带着浓烈气味的液滴溅到了自己的脸上,倒在地上的尤莉耶塔则连忙转过身,这才没让飞溅的玻璃碎划伤自己的脸。

“我哥哥,他就是着了魔,受了那个魔女的勾引,和她上了床,让我们洛德维茨全家都遭到了诅咒!你就是那个贱人的种!”

“瓦尔戈涅·帕拉格诺夫,请你对我的母亲尊重一点...”

“你还敢和我顶嘴么?我真应该把你拖到妓院去看看他们出多少钱买你这张漂亮的脸!”

“你...”

阿纳丝塔夏被气得语无伦次,瓦尔戈涅那因为醉酒而发红的脸此时也没有她涨红的脸颊要红润。

“你看看你自己——你的头发,你的眼睛,还有你这张诱人的脸蛋!帕拉格涅·洛德维茨的黑色怎么一点也没把恶心的颜色给染了?你怎么身上一点都没有洛德维茨的样子?嗯?”

“你居然...呃,放开我!”

瓦尔戈涅有力的大手揪住了阿纳丝塔夏的胸口的衣襟,几乎把她拎了起来,无论她怎么挣扎、怎么叫喊,这只手都不为所动,直到他踹开了酒馆的后门,把她扔到了地上,她摔倒在了一个腥臭的水洼里。

“呜呃!”

还没等阿纳丝塔夏站起来,歇斯底里的瓦尔戈涅就把一个物件扔在了地上,那东西在砖石地面上弹起,砸到了阿纳丝塔夏的肩膀,她咬着牙忍耐着,但疼痛和震惊让她一时无法用手扶着身体站起来。

“看到了吗?看看这是什么!”

瓦尔戈涅的一条裤管被灌进小巷子的风吹起,阿纳丝塔夏瞪大了眼睛,因为方才扔向自己的竟然是一条金属制的假腿。

“你的爷爷,叔公,还有我的亲弟弟,都他妈死了!像你的未婚夫一样,被兽人撕成了碎片!被冰原狼啃光了骨头!被魅魔吸干了脑髓!都是因为该死的帕拉格涅睡了那个魔女!那个下面长了毒蛇的贱人!她诅咒了我们全家!” 他扶着墙,两步跳到阿纳丝塔夏的身边,捡起那副假肢安回自己的断腿上,又用这沉重的物件踢了阿纳丝塔夏的小腿,钻心的疼痛让她在地上蜷缩起了身子。

“你...你这个...”

“我应该让你也尝尝...被一把钝剑砍穿胫甲,骨髓和血一起流出来,再结成冰!我拖着这样一条废腿随着帕拉格涅厮杀!我们都对他忠心耿耿,结果呢?我养了一年的伤,叔父、父亲,还有弟弟,都他妈在这个时候战死了!这下没有人再能阻碍他爬上那个贱人的床!”

瓦尔戈涅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颊被流出的泪水打湿。本就昏暗的小巷里,从巷口投射进来的些许阳光把他的身影拉长,将阿纳丝塔夏完全笼罩在下面,本以为自己已经对恐惧麻木,恐惧却还是唤醒了她的知觉,她咬紧了牙,抬起头看向这个庞大的男人。

“我母亲...她才不是...”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你母亲,她可是个大好人!她买下了这个地方,交给我经营,不能上战场了,待在那个冷死人的地方,这条废腿迟早会把我耗死!呵呵呵呵...你这个小杂种,算是什么东西?你想夺走我的乐园么?呸!”

他把一口唾沫啐在了阿纳丝塔夏的身上,随后发出癫狂般的冷笑声。 “你需要钱么?用你的脸蛋、你的下面,用你两腿间的那个洞去换!你想把这里收走,让我回到那个鬼地方去当什么鬼领主?见鬼去吧!”

用一大堆难听的南方方言发泄完怒火,瓦尔戈涅没有回到酒馆里,而是转身走出了小巷子,见老板没有回来,简单包扎好了双手的尤莉耶塔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看到倒在地上的阿纳丝塔夏她捂住嘴猛吸了口气。

“小、小姐...您没有事吧?”

阿纳丝塔夏试图从地上爬起来,可这时她突然感到两腿发软,只有方才被踢的疼痛才让她感到自己的腿还属于自己,尤莉耶塔赶忙上去搀扶着她起来。 “谢谢...”阿纳丝塔夏呼吸局促,还没有缓过神。

愤怒和恐惧,两种强烈的情绪再一次让阿纳丝塔夏陷入了不知所措的境地,也许当下应该做的,就是离开这里,忘掉所发生的一切...也许可以去求奥塔维拉家的人,阿尔辛娜肯定会帮助自己,可是这样的话自己就彻底成了他们的附庸...

“尤莉...耶塔...”

一个有些虚弱的女性的声音从酒馆里传出,阿纳丝塔夏随着声音望去,是一位样貌十分漂亮的女性,有着瀑布一般蓬松而卷曲的金发。她穿着和尤莉耶塔一样的女侍制服,不过赤着脚,丝袜只穿了一边,衣服胸部的位置似乎被撕烂了,她只能用一只手攥着被撕开的两边,好让衣服勉强遮住她成熟的双乳。她夹着腿,扶着墙,走路一瘸一拐的,阿纳丝塔夏注意到她脸颊的侧面有一块似乎是刚长出的淤青。

“姐姐!”尤莉耶塔想要过去搀扶,对方却摆手示意她扶好阿纳丝塔夏。 “洛德维茨小姐...我叫赫尔卡什,是这里最年长的女侍,我从这间酒馆被洛德维茨家接手前就在这里了...”

说着,她缓缓俯下身,竟然跪了下来,泪水在她开口的同时落了下来。 “拜托了...看在我们都是女人的份上...你应该能理解我所遭受的屈辱!看在姑娘们的份上,还有你今天受辱的颜面,请你——夺回这里的所属吧!”

Vol.2 Chpt.14 骑士少女与酒馆老板

瓦尔戈涅喝醉酒后,就会到黑市的角斗场去,要么把人打一顿,要么挨一顿打。他不在乎输赢,只是难以忍耐没有鲜血和痛楚的生活。

赫尔卡什很清楚自己老板的习性,因此在瓦尔戈涅走后,她就让尤莉耶塔关闭了酒馆,三人一起在酒馆楼上的公寓里清理出了一套桌椅,点起了铁炉。万幸的是这间房子里的水泵还是正常的,赫尔卡什主动提出要帮阿纳丝塔夏清洗被污水弄脏的衣物和鞋子。

“好在那个混蛋看不上这间屋子。”尽管只穿着单薄的打底衣物,阿纳丝塔夏却没有像尤莉耶塔一样在阴冷的屋子里瑟瑟发抖,在炉子把周围烤热之前,这个可怜的小姑娘只能蹲在炉子边取暖。

“委屈您了,洛德维茨小姐。”赫尔卡什小心翼翼地搓洗着盆里的呢绒衣裙,她因疼痛而不能蹲下来,深口的木盆放在桌子上又有些高了。

“叫我阿纳丝塔夏就好,赫尔卡什小姐。洛德维茨家族的领地被魔物攻陷了,现在我只是个空有名号的贵族,而且本来也就不是什么显赫的家族...” 看到阿纳丝塔夏的眼神一直保持着呆滞,赫尔卡什长出了口气。她难以想象魔物潮流造成的惨象,可她知道眼前年轻漂亮的贵族小姐其实还深陷在痛苦中,她所表现出的麻木也正是那样难以理解的痛苦所致。

“好吧,阿纳丝塔夏,我想我应该比您年长一些。我,这位尤莉耶塔,还有这里的其他四位姑娘,我们都是命苦的人,我们也经受过您无法想象的痛苦,因此我想我能斗胆说,我同情您,我能理解您此时的感受。”

“嗯...”阿纳丝塔夏表现出了些许惊讶,她的目光略微斜向了这位较自己稍年长的女性,因为她的语气不但透露着沉稳与知性,而且用词能说得上考究。

赫尔卡什敏锐地捕捉到了阿纳丝塔夏的情绪,她知道这个女孩开始对自己产生了些许兴趣,便接着说起了自己的身世。

“我姓卡尔美拉,出生在东边的玛地卜拉城。不知道您是否有到访过,不过只要把洛德维茨的白色换成金黄色,就是那里的沙漠的样子。我的母亲也是酒馆的女侍,不过她不曾做像我一样的工作,酒馆里常来的都是些矿工,我的父亲也是其中一位,不过他是工头,同时也是一位佣兵,他们给领主卖命,赚取采矿的收成。玛地卜拉的沙子下遍布矿藏,因而我的家庭还算得上富裕,我也因此上过学校...”

阿纳丝塔夏基本已经猜到了接下来的故事,因此她摇起了头。还在初级公学时,她就已经对贝尔蒂岛的地理了如指掌了,她能在脑海中想象出所有城镇的位置、它们所属的家族势力,然后是这些地方的产出。

玛地卜拉是富含魔力的沙漠,四面环海却常年没有降水,那里富含矿砂,地下还有着储量惊人的水晶矿床,这些水晶开采后会直接运往海边装上舢板,再由对岸的黎曼匿港运送到东大陆销售,因而玛地卜拉公爵也是贝尔蒂岛上最为富有的领主之一。

采矿能横增财富,可沙漠中的幻毒蝎、蟒蜥,还有地底下的水晶鲮和以水晶矿为食的巨型蠹虫都使得采矿的环境险象环生,矿工通常都兼有佣兵的职责,但矿难和魔物的突袭还是使玛地卜拉和曾经的洛德维茨一样,遍地响着哀乐。 “是什么时候?还有你的母亲怎么了?”

赫尔卡什愣了一下,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尤莉耶塔也站起身来,有些惊恐地望着阿纳丝塔夏。

“是...我十三岁的时候...被埋在下面了...我的母亲,被父亲手下的矿工的家里人给...我的家被搬了个干净,房子也被他们用镐子和铁锤砸烂了,我只身一人被那个酒馆的老板托人带上了矿船,送到了黎曼匿,在那里我被卖给了这里的老板,后来才被转手给了瓦尔戈涅。”

听到这里,阿纳丝塔夏皱紧了眉头,同为女人,很多细节不需要赫尔卡什再跟她提起。这个女人在不久之前,就在仅仅和自己隔着一扇门的地方,就被和自己有着相同血脉的叔父...

她无法反抗那个残暴的男人,只能发出那样的呻吟,阿纳丝塔夏不免去想假使是自己身处于那个男人的胯下,就好像想象到母亲和那个讨厌的父亲恩爱,她便会感到恶心,因此她低下了头,用双手揪住了自己的两条辫子。

“请您不要...不要觉得愧疚,我和尤莉耶塔都觉得,您一定是一位非常善良的人...那个人犯的错误,不应该由您来...”

“不、不,赫尔卡什,不是这样的...我...对不起...我当时应该打开门去阻止他...”

“阿纳丝塔夏小姐!”

在一旁的尤莉耶塔突然叫喊了起来,她单膝跪在了阿纳丝塔夏的身边,把双手放在了她的膝头,两双泪汪汪的眼睛彼此相对。

“不...不要怪自己...阿纳丝塔夏小姐没有错,都是尤莉耶塔的错,赫尔卡什姐姐是为了我才...都怪我...我拉住了你...我是个自私的胆小鬼...”

很快,哽咽就塞住了尤莉耶塔的喉咙,她趴在阿纳丝塔夏的膝头放声哭了起来,这她不知所措,在她朦胧的视线里,她的一只手放到了这个可怜的女孩的背上,还有一只略有些粗糙的手随后搭在了她的手上。

“尤莉耶塔,你是个好孩子,那时候你一定害怕极了吧...你做的是对的,阿纳丝塔夏小姐和咱们的事没有关系...”

赫尔卡什也红了眼睛,仿佛被凌辱的痛苦远不及她此时的心痛,她恳求地望向了阿纳丝塔夏。

“是我的错,我快攒够钱赎身了,而且最近...有一位熟客,他想要娶我,也许我不应该这么不知好歹,但即使作为一个妓女,我也...感谢女神的护佑,我的身体很健康,只是身份卑贱...不,阿纳丝塔夏,我早就受够了,这样一个在乎我的男人,那是女神赐给我的,我决定为了他也好,不再向其他人售卖我的身体...”

说到这里,赫尔卡什也忍不住哽咽了起来。阴暗的房间里,炭火的噼啪声不合时宜地打扰着三人的啜泣。

“自私的,只是我而已...尤莉耶塔,她才刚刚十七岁呐...今天我和那个无耻的混蛋提出来这件事,他给自己灌了一瓶酒,就要当着我的面用这个可怜的姑娘发泄,要她服侍他...我居然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小姑娘为了我遭受羞辱,然后他还不满足,把她推倒在地上,逼她脱掉衣服...”

“阿纳丝塔夏小姐,您别听她说!赫尔卡什姐姐一直很照顾我,洛德维茨大人比我们做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就算赫尔卡什姐姐不提起那件事,他也一样会找别的理由欺负我们...”尤莉耶塔的语气中带有些愤恨,因此说话也变得流利了许多。

“你别胡说了!他可从来没有对你们做到那个程度!”赫尔卡什几乎是在呵斥。

“那不都是因为赫尔卡什姐姐在保护我们吗?他...他根本瞧不上我们这种货色...他总是拿着我们给他赚的钱去内城挥霍!他都...为什么今天就...阿纳斯塔夏姐姐,赫尔卡什姐姐她挡在了我前面,那个男人打了她,然后...呜呜呜...”

尤莉耶塔的一声“姐姐”仿佛是一根冰锥刺进了阿纳丝塔夏的胸腔,心脏猛地抽动,她的背后也好像被冷到了一样猛地抖动了一阵,与此同时耳边响起了一阵嗡鸣,她麻木的大脑在此刻逐渐开始解冻。

那根冰锥刺进了冰面上的裂痕,裂缝逐渐蔓延,从底下渗出这个女孩的血液和骨髓...

“为什么,她们的哭声这么刺耳呢?”

不,哭得最难听的应该是自己才对...

“我的小小安娜,你为什么要哭呢?你是在害怕吗?妈妈...妈妈已经不能保护你了...”

一层层地解开浸了油的狼皮的缠绕,枫木迷人的纹路展示在了眼前。细细地擦去上面的油蜡,阿纳丝塔夏慢慢回想起第一次触摸这木头的感觉。

“妈妈...我用不了魔法...”

母亲那张苍白的脸依旧美丽动人,她的微笑抚慰着趴在床边的女孩的内心,她伸出手捏了捏女儿稚嫩的脸蛋,随后从床头柜中取出交给她的礼物。

“乖,我的安娜,妈妈也不擅长魔法,但是妈妈以前也是很厉害的哦,你爸爸那么凶的男人都会听我的话...”

她摇了摇一旁悬挂的铜铃,女仆领来了一位披着冰原狼皮大衣的男人,年幼的阿纳丝塔夏惊得张大了嘴。

“他...他长得和妈妈一样...”小阿纳丝塔夏几乎是在尖叫。 母亲被女儿的举动逗乐了,她忍着笑,抚摸着女儿的头。

“他也长得和安娜一样呐,这是你舅舅,他会教给你我们雪族的魔法...”

用手握紧那块称手的木料,另一只手的指尖轻捻起光滑的金属块,麻利地从布带中将其取出,摁入金属管中。

咔嚓——

金属管被合起,沿着手臂伸出的方向指出,魔力沿着木头的纹路游走,金属管里面蚀刻的法阵逐渐亮起,里面好像烧起了烈焰,空气躁动地逃窜,却被法阵牢牢束紧。

“你能保护好自己的,安娜,你是勇敢的雪族人。”

————

巴布勒端详着摆在桌面上的新画,摇晃着手里的葡萄酒杯。画上仍旧是金发少女如同桃子般的胴体,在自己经营的馆里、自己的家里,这位少女的身姿处处都有悬挂,可他就是孜孜不倦。

他的嘴角先挑了起来,随后是眉梢,只因隔壁房间传来的声音变得难听了起来。他一口喝下了杯子里的酒,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等到隔壁不再传出声音,他便去敲了那边的房门。

“瓦尔戈涅,我的老兄,看看你把我的商品给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身材宽厚的南方人正在安装自己的假腿,他的身下一只魅魔正耷拉着翅膀,身体抽搐着,她的尾巴被这个男人的膝盖压在床上。

“切,你倒是自己去对付下这些死玩意儿试试!就算砍断了手脚、把翅膀也撕下来,把一只这种东西和一头发情的冰原狼关在一起,没几天这东西又能长回去。”

巴布勒用手理了理已经梳得很整齐的头发,耸了耸肩。

“对于魔物,我向来是不会去同情的,可这毕竟现在是我的财产,我心疼的是能让我赚钱的物价,这东西至少今天之内都不能给我再赚一分钱了,遇到有那种癖好的客人...”

瓦尔戈涅巨大的手掌拍在了魅魔的屁股上,发出“啪”的脆响,安好假肢的他走到巴布勒的跟前,把本就细长的双眼眯成了缝。

“你小子消息一向灵通,你能不知道洛德维茨已经完蛋了么?”

巴布勒的眼珠子左右转了一圈,他又一次耸起了肩。

“切,上两批货,价格至少翻两倍,我知道你还没卖出去,到时候记得把我的份补上,你要够良心,还得把其他兄弟们的份也补了。”

面对咄咄逼人的瓦尔戈涅,巴布勒只能连连点头,把这个骇人的奥客送走后,他便坐到了房间里的沙发上。

“哼哼,过不了几天,南方的消息就压不住了吧?这两批货,可不止翻两倍...”

他抬起头,正对着他的墙上仍然是一幅少女的裸体画。

“奥塔维拉,她肯定会替我解决这麻烦事儿的。那些南方人,别想把我当成可以刮油的鲸鱼...哈,再再之后,送来的每一分钱,都不会再经过他们的手...”

巴布勒情不自禁地露出猖狂的狞笑,但是想到自己今晚还和那位画家小姐有约,便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浮想起了那时候的场景。

“呵,她可是比魅魔还要魅魔的存在...”

他站起身,走向趴倒在床上的那只魅魔,很快又沉下了脸。

“啧,南方人,不是很忌惮这淡金色的么?”

————

在码头边的餐厅饱餐一顿,瓦尔戈涅动身返回他的酒馆。一如既往的坏心情让他一如既往地有着过人的食欲,往肚子里塞下了一整只炖鹅和一条足有他小臂长的烤鱼后他才感到些许满意,慢慢悠悠地在街道上闲晃着。

塔克·兹姆诺陷落了,洛德维茨又一次流离失所,不过不管是下落不明的帕拉格涅男爵还是瓦尔戈涅,祖辈口中遍布森林草原的祖国从来就不是他们所认同的,他们只对与那里的冬天一样的寒冷有所感触。

他们继承了先民的骁勇,为贝尔蒂带来了改进的冰原狼驯养与繁育的技术,在雪橇和狼背上为国王征服了雪原,建起了格兰尼察边墙,把山麓下的雪族人收纳进了领土,使他们成为贝尔蒂人的佣兵。但贝尔蒂人毕竟只是名义上的身份,每一个洛德维茨都不曾对此有过认同。

如果不是断了腿,自己理应守护自己出生的那座城市,在那里被魔物撕成碎片也比在这座异乡的都城里苟活要好得多。瓦尔戈涅总是莫名其妙地感到恼火,因为隆冬的贝尔蒂城还见不到一片雪花。一旦在这温暖的阳光下沉沦,那回到那片冰天雪地的壮志便只会是做梦或醉酒时的诳语。

“巴布勒,这个小人...”

本以为洛德维茨已经镇压住了南方的魔物潮,可这次的泛滥却如同平原上的雪崩,接下来至少一整年,至少得度过再一个安稳的冬季,那群佣兵才会有胆子回到雪山里去做事。上一次的货物,巴布勒明明早就知道南方的乱子,却还是云淡风轻地和自己索要了以往的价格。

那点钱,要用整整一年?更别说巴布勒那只狐狸肯定会趁机哄抬价格,中饱私囊,被外人利用的羞恼让瓦尔戈涅和手下的佣兵都咬牙切齿。

“去他妈的,如果他不给钱,我就把他那只宝贝操到死!”

想起方才让自己尽兴的那只魅魔,瓦尔戈涅狞笑了起来。那可是最抢手的货色,有着雪族魔女样貌的稀罕货,要抓到这么一只并不容易,不过愚蠢的贝尔蒂佬根本不买账!

不,不止如此,还来了个碍事的家伙,帕拉格涅和那个婊子养的贱种!酒馆的收入根本不够自己花销,赫尔卡什那个臭婊子居然敢在这时候提出不卖了!她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是冲着她来的?那个贱种还在这个时候,想要分走...不,她就是来赶自己走的!

“还把奥塔维拉也牵扯进来...操他妈的!如果非要把我赶回去冻死,那就算是国王,我也跟他拼了...”

他回想起了侄女的面容,和那只魅魔十分酷似。

“帕拉格涅娜,你要是定要与我作对,我就把你当成那只魅魔!我要用你美妙的惨叫来佐酒,用你下贱的血来让兄弟们彻夜狂欢,再打断你和你母亲一样高傲的鼻子,你一辈子都会活在羞辱中...”

魔女,还有处女,呵,这两个词会放在同一个女人身上简直就妙不可言,对她的蹂躏并不需要任何怜悯...

“赫德瑞克,你在下面听着吧,你还没碰过的未婚妻,她甜美的淫叫...”

瓦尔戈涅狰狞的笑容在他粗暴地踹开酒馆的大门后便僵在了脸上。

狼皮大衣和披肩,还有雪狐皮帽,这样厚重的装扮在温暖的贝尔蒂城堪称怪异。尤莉耶塔站在柜台对面,用刀子有些费力地切着大麦面包,穿着大衣的人侧坐在柜台这一头,用烈度最高的燕麦酒就着铺了一层干酪的黑面包片,缓慢地咀嚼、下咽。这人的手指白皙纤细,可以看出是位女性。

“诗...诗菈赫忒娜...”瓦尔戈涅不由得虎躯一震、面露出惊恐,他当即抄起了一把椅子,同时取下了挂在墙上作为装饰的覆皮盾牌。

“你就给姑娘们吃这些么?明明在王都粮食是那么便宜易得。”

对方操着一口有些刻意的官腔,这又使瓦尔戈涅放下了手里的家伙,因为自己的嫂子必不可能以这种方式说话。

“不觉得热么,帕拉格涅娜?”

阿纳丝塔夏一口灌下了杯子里的烈酒,用手帕擦了擦嘴,摘下了厚实的狐皮帽,两束轻柔的细辫从身后垂下,血色涌上了她白皙的脸,愤怒充满了她绿色的双眼。

“热,叔叔,你应该知道王都的夏天会让人汗流浃背,即使是现在也犯不着穿这么厚实。”

“哼,你果然是魔女的种。”

阿纳丝塔夏冷笑了一声,披在身上的大衣随即滑落,瓦尔戈涅连忙又举起了武器,起步将要奔跑。

咔嚓——

瓦尔戈涅停下了脚步,冷汗从他脖颈的皮肤上渗出,最后不足三尺的距离,他的脚却宛如钉子钉进了木地板里。

这个声音他曾在战场上听过,他对他称为嫂子的那位异族女人的恐惧就来源于此——此刻阿纳丝塔夏左手所持的那根略长于半寸的金属管,黑漆漆的洞口正指着自己。眼前年轻的女孩明明视线没有看向自己,那根管子却像是豹子的眼瞳那样直盯着自己的咽喉。

那是“魔族”善用的武器,有了他们手里的管子,帕拉格涅才可以毫无顾虑地率先冲进魔物群中,只管着眼前的敌人,无须理会后背。瓦尔戈涅只感到头皮发麻,因为那个名为诗菈赫忒娜的女人曾在五十尺开外用一根半尺长的金属管给自己身后的一只兽人的喉咙开了洞,让它哀嚎着死去。

(一贝尔蒂尺约为1.42米,一寸约为0.47米)

“这么一支小玩意儿,你指望用它来杀死我么?”瓦尔戈涅俯下身子,单膝跪下,用覆皮盾遮掩住自己的躯干和咽喉,露出一双眼睛,同时把身体转成侧向,与阿纳丝塔夏僵持。

阿纳丝塔夏了解这支铳的威力,贝尔蒂优秀的射手能在十尺外击碎哥布林的头颅,但在五尺外骑士团的板甲便能够抵挡住它发射出的弹丸。

用水晶矿砂和铅制成的弹丸并不是元素魔法的良好载体,只能单纯地注入魔力将其激发,若是在魔力掺杂了雷电或是火焰元素,恐怕还未出膛弹丸就会炸裂。熟练运用魔法的术师们并不青睐这种武器,让他们从魔力中剔除自己惯用的元素那实在有些为难,不如把魔力用在术式上,用途多变且威力更强。

“我并不想杀死你,即使早些时候你这么羞辱我...”

阿纳丝塔夏深吸了口气,努力止住身体的颤抖,方才喝下去的酒已经反上了她的喉咙,她于是趁着这股劲把尤莉耶塔新斟好的一杯酒也灌了下去,这让她有了足够的胆量站起身来,面向瓦尔戈涅。

“我所不能容忍的,是你用那样肮脏的语言侮辱我的母亲。我想你应该和她并肩作战过,为什么,你对她,对我的族人,要如此恶毒?”

面对着怒视着自己的阿纳丝塔夏,瓦尔戈涅啐了口唾沫,随后放声大笑。 “你这个杂种,到底有什么底气把自己视为她的族人?你顶着洛德维茨的姓氏,流着帕拉格涅的血,讲着一口漂亮的贝尔蒂佬的腔调,除了脸蛋和头发,你到底还有什么?你根本就不知道,那群拥护魔王后裔的贱种本就是被我们从大陆上驱离的,我们从他们手中夺回了土地,却又被草原人驱逐...”

“我没有兴趣听你讲东大陆的陈年旧账!”

“你把自己当作贝尔蒂人么?流亡的洛德维茨受施洛戴克举荐,为贝尔蒂王效命,可我们的祖国只会是我们的先民从雪民的魔爪下夺回的那片沃土!若不是为了报答贝尔蒂王,让我们的族人有资本在这片土地上立足,我们怎么会容许魔族的铳指着我们的后背!”

“一派胡言!我们的族人在先王之前就已经流亡至贝尔蒂,为了躲避将来的战乱自愿迁到了南方。本就相安无事,是你们洛德维茨逼迫我们迁出山麓,让雪族人成为你们的武器,为你们修筑格兰尼察。我的族人死于饥寒和战争,女人为了活命被迫嫁给贝尔蒂人...”

阿纳丝塔夏突然哽咽,回想起来,因这次格兰尼察和包含塔克·兹姆诺在内的数个城镇的沦陷,她所知道幸存的雪族人,貌似就只剩她一人了。她看向了柜台后的尤莉耶塔,她面露惊恐,强装镇定,实则在不停地发抖,于是她再次深吸了口气。

“瓦尔戈涅,我无意与你争论这些,因你我都仅仅是虚伪的小人。以阿纳丝塔夏·诗菈赫忒娜的名义,为了饱受你欺侮的这些姑娘们,我要收回属于我母亲的财产,以此驱逐你。你回到南方去吧,你名下的城镇和村子都还完好...” “你这个贱种,到底要为谁喊冤呢!我的爷爷,你的曾祖父,他可是死于反叛的雪民的铳口,他的脑袋从后面被子弹打成了浆糊,当时我可就在那里!我的父亲和亲弟弟,他们可也是你的叔公和叔父,他们英勇无比,可那些可恶的魔族却看着他们被团团围住,手里的铳却在朝天开火,在庆祝他们的死亡!你说——你到底想怎样?你们族人欠下的,你想要拿走么?还不够,剩下的我这就让你来偿——”

瓦尔戈涅猛地跃起,向阿纳丝塔夏扑去,可随着“砰”的一声烈响,木头和金属的碎裂声附和着这巨响,随后是一个庞然大物轰然倒地的闷声。

还有不到两尺而已——瓦尔戈涅正想站起,可他发现手里的盾牌已经被击穿,他的假腿被击穿盾牌的弹丸从接口处打碎,他给身体使用的强硬法术对这副假肢并没有效果。

咔嚓——

狼狈地趴在地上的瓦尔戈涅应激般地在地上翻滚了一圈,可他所仰视到的令他彻底打消了再跳起来的念头。他眼里能看到的是一双由白色丝袜覆盖的修长而匀称的腿,在大腿处露出一截透露着红润的白嫩肌肤。

那双腿有着柔美的线条,略微前后错开,优雅而骄傲地并在一起,但线条同样柔美的还有阿纳丝塔夏手中的那把长足有一寸的单手铳。

“你认得它么,是我母亲的吧?她用这件宝贝救你和我的混蛋老爹的次数,多得数不清了吧?”

阿纳丝塔夏的语气故意装出轻佻,一向温和的她并不擅长虚张声势,但此时的手里的武器就仿佛母亲扶着她的肩膀,她的站姿如同准备起舞时一样挺拔。 那把铳原本折叠起来,被她挂在大腿侧面,藏在裙摆下,因而将它取出时她提起了裙摆,此刻来不及放下。她不慌不忙,毫不在意地展示着自己迷人的双腿,直到她娴熟地取出一颗弹丸,用洁白的门牙轻轻咬着,左手摁下那把刚刚击发过的短铳的卡榫,让铳管折叠,用三根手指握着铳,用食指和中指取下弹丸放入铳膛,再用拇指摁紧。

咔嚓——,左手的铳也上好了子弹,她便不慌不忙地放下了举得有些酸了的右手,让裙摆重新回到自己脚踝边。

“答应我,或是和你爷爷一样,你选择吧?”

瓦尔戈涅从地上爬起,捡起断掉的假肢,取出里面的尖锐的金属管。阿纳丝塔夏眯了眯眼,把两把铳都指向了瓦尔戈涅,左手指着他的脑袋,右手的那一把瞄准着他的右臂,若是他想把那根管子抛出,她便能先一步让他的手臂旋转着飞出酒馆的门口。

“你这魔女...走着瞧!”

他用一条腿跳着,转过身,把金属管捅进一张椅子里,以此作为拐杖,缓慢地离开了酒馆。

......

呼、呼...呵呼...呃呼...

一下子变得好安静,呼吸变得局促了,明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肺都开始疼痛,却还是感觉要窒息,眼前的一切好像都在晃动,只剩下从敞开的门照进来的光刺痛着眼睛。

咚咚,哒哒哒哒哒...砰——

啊,那个女孩...是尤莉耶塔,她跑了出来,去关上了门,手上的铳还指着那个方向,不能对着她...危险...

手放不下来...明明很酸痛...

呵呼...呵呼...

“阿纳丝塔夏...阿纳丝塔夏!”

“赫...卡什...”

“你做到了!他已经走了,我们已经安全了!阿纳丝塔夏,快,快放下吧...还有你给我的这把...我不知道怎么把子弹取出来...我刚刚一直在门后面听着,你看我的额头,还有手上,全都是汗了...呵呵呵...我好担心你,你真的,太让我钦佩了,独自面对那个家伙...”

赫尔卡什眼泪流了一脸,脸色止不住笑意,她小心翼翼地把阿纳丝塔夏手里的铳取下,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尤莉耶塔这时终于鼓起勇气,钻进阿纳丝塔夏的怀里痛哭起来。

“我...我做到了吗...成功了吗...把这里夺回来了吗...” 阿纳丝塔夏只感到一阵眩晕,随后倒在了两人的怀里。

“阿纳丝塔夏——”

“老板——”

————

临近黄昏,洛德维茨酒馆的大门仍然紧闭着,四名女侍聚集在了门口,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没看到赫尔卡什姐姐和尤莉耶塔?”仅仅比尤莉耶塔年长一岁的吉梅尔提问道,她率先推了推门,发现门上了锁。

“好像,今天一整天都没看见老板?”四人中最年长的赫卡忒提出了疑问。 奥莉摇了摇头,比吉梅尔稍微年长一点的娃芙站在离三人最远的位置,悄悄捂住了嘴。

也许是听到了门外的动静,赫尔卡什打开了门,探出头扫视了一圈,见是四位姐妹,便打开了门让她们进来,又把门锁上。

“干什么这么神经兮兮的?尤莉耶塔呢?”赫卡忒拽住赫尔卡什的手腕,皱着眉问她。

“你们先过来,站成一排,我有事要宣布。”

在赫尔卡什的指挥下,她们四人在柜台前站成一排,摆出接待客人时的那副乖巧站姿。

“唔,这裙子会不会太短了?”

“没有没有,很好看啊,而且老板的腿很漂亮!”

“胸部这里也...太低了...”

“没有关系啦...老板的也不算小了...”

“呜哇!”

柜台后的房间门打开了,面露难色的阿纳丝塔夏被尤莉耶塔推搡着走了出来,眼前是四位满脸狐疑的年轻姑娘,和她穿着一样的衣服,戴着同样的蕾丝头饰。

“是新来的吗?”赫卡忒问道。

“长相好特别的姐妹,好漂亮呀!”奥莉惊叹着。

“她的眼睛怎么是绿色的?而且头发的颜色也很浅...”吉梅尔也跟着议论。

啪啪,身为大姐头的赫尔卡什拍了拍手,她们便都安静了下来。

“隆重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的新老板,阿纳丝塔夏·洛德维茨小姐,之后她将接任瓦尔戈涅那个混账东西,我们的好日子来了!”

“什么?是真的吗?她怎么做到的?”

“为什么老板和我们穿着一样的衣服?她自己也要工作吗?这怎么可以!” “她这么漂亮!而且她是贵族吧?怎么能让那些男人碰她?”

娃芙本来也想说些什么,可她捂着嘴作呕了起来,尤莉耶塔连忙跑到她身边,扶她到一旁坐下。

阿纳丝塔夏向面前的姑娘们微微鞠躬,随后露出了一个微笑,姑娘们都被她优雅的仪态所吸引。

“各位贵安,我叫阿纳丝塔夏·帕拉格涅娜·诗菈赫忒娜·洛德维茨,这间酒馆归我母亲诗菈赫忒娜·洛德维茨所有,今天我正式代表我的母亲将它从瓦尔戈涅手里收回,并负责日后的经营。同样作为女人,我希望各位能把我视作姐妹,我一定不会...”

“诶?那么是姐姐还是妹妹呢?”

“对呀,老板现在多少岁呀?”

“长得太漂亮了看不出来啦,说年轻看上去又很成熟,说老看上去又很年轻。”

赫尔卡什咳嗽了两声,止住了喧嚣。她尴尬地朝阿纳丝塔夏笑了笑,阿纳丝塔夏则摇了摇头。从她穿上女侍的制服站到姑娘们面前,她就已经获得了她们的信任,因而再多的解释都没了必要。

“我吗?我二十二岁,今年过完生日二十三。”

“是妹妹诶?我能叫你安娜吗?”赫卡忒两眼放光。

“哇哦,赫尔卡什姐姐是老大,安娜就是...老四了哦!叫姐姐吧~”奥莉跟着起哄道。

“可恶,我和娃芙又多了个姐姐,还以为能多个叫妹妹的人!”吉梅尔跺了跺脚。

“都没大没小的!叫老板,她才是老大,我们都得听她的。”赫尔卡什对妹妹们训斥道。

阿纳丝塔夏“噗嗤”地笑了出来,她已经很久没笑过了,现在的场面令她由衷地感到开心。

“叫安娜也是可以的,这本来就是我的小名。还有...我姑且还是个'姑娘'吧...”

她给所有人结了三天的工钱,解释了情况,因为担心瓦尔戈涅报复,接下来三天暂停营业。她浏览过了酒馆的账本,从赫尔卡什那里了解了姑娘们的收入情况,随后“合理地”给姑娘们加了薪水,这让所有人都很惊喜,她们几乎是跳着从后门离开的。

在门口张贴好了告示,赫尔卡什回到店里,此刻已经是晚上了,阿纳丝塔夏独自一人坐在柜台后面,她的面前摆放着三把长短不一的魔力铳,她一一拿起来校对、擦拭,又清点起她带来的弹丸的数量,把成色不太好的子弹挑出来。 “安娜,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你一起...”

阿纳丝塔夏摇了摇头,但是她还是拿出了一把铳交给赫尔卡什。

“用布包好,然后带回去练习吧。你可以往里面塞入一团棉花,然后控制魔力,不要让棉花烧着,要让它一下燃尽、炸裂。等你能够做到的时候,你就能让子弹完整地沿着直线射出去...”

“好...”

“还有,那个叫娃芙的女孩,她怎么了?”

“她...应该是怀上了...上次有个客人出双倍的钱,要求不戴套子...她妹妹病了,需要钱...”

“她年纪还小,我会帮她找医生堕胎的...”阿纳丝塔夏惋惜地叹了口气。

“那...她恐怕承担不起费用...”

“我会想办法。”

赫尔卡什摇了摇头,但她还是照着阿阿纳丝塔夏所说的做了。她知道,要是那个家伙回来寻仇,自己留在这里或许是个累赘,这个勇敢的姑娘一定比自己更有办法保护好她自己。

夜深人静,这一晚相安无事,阿纳丝塔夏紧绷的脸也终于放松了下来。她把母亲的铳藏在柜台底下,自己用的那一把小心翼翼地用布包好,用左手贴身揣着。

她从后门出去,可她刚锁好了门,有人就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差点发出尖叫。

“哟呵,还不回去休息吗?”

“吓我一跳...正要回去呢,维罗妮卡小姐。”

“哇哦,你可真适合这一身衣服!啧啧啧,我的腿要是也有你这么长就好了,唔...可惜胸前这里有点不够看,你们店里那位大姐姐就很不错!” 阿纳丝塔夏尴尬地捂住了胸口,可维罗妮卡不打算就这样停止捉弄她,趁她不注意夺走了她手里的铳。

“还、还给我!”

“裙子这么短的话,这东西可就没地方藏了哦...”

维罗妮卡笑嘻嘻地,调皮地用铳指着阿纳丝塔夏,走上前去掀起了她的裙子,阿纳丝塔夏不敢动弹,只能任由她对自己做这些冒犯的举动。

“呐,这个送给你,这个的话这么短的裙子也能遮住,武器这种东西最好随身携带。”

维罗妮卡不知怎的从手掌后翻出了一把袖珍铳,那把铳还不到一掌长,她把它别在了阿纳丝塔夏右腿的束袜带上。

“谢...谢谢...”

收下了维罗妮卡硬塞的“礼物”,拿回了自己的铳,阿纳丝塔夏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

“不用着急谢我,我得告诉你一个坏消息,你的假期恐怕要泡汤了,不过你是老板,你说了算。”维罗妮卡从她身边走过,把自己晃悠悠的马尾辫对着她。 “你怎么知道...”阿纳丝塔夏大惊失色。

“就在附近的巷子里,瓦尔戈涅的尸体现在就在那儿,不过我劝你别过去,因为大概有野狗正在那儿享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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