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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越游戏 (第四卷 205-207)

2025-03-06 21:52 长篇小说 8830 ℃

作者: someguy1

2024/06/01发表于: SIS,禁忌书屋

是否首发:是

字数:15,910 字

*********************************** 我需要安排点夏天的节目,不然的话转眼间就会在该死的加班中丢失又一个季节了。

*********************************** 第四卷:燕歌行

第二百零五章:重返地底

太屋山茂密的森林在这冬季里,除了遍布山野的光秃树木之外,还有不少常绿的松柏,为这灰棕交杂的景色添了几分翠绿,也在晚霞的映照下甚是显眼。 踏入一望无际的山林里,我不禁想起了不久前在格伦威森林时的景象。除了温度没那么冷之外,此时映入目中的枯败植被和灰暗的泥土与记忆中那片令人不安的树林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少了几分不知来由的阴森,多了几分季节性的萧瑟。 在陡峭难行的大小山坡中走了得有小半个时辰,到了天际已见得着几颗残星时,凌秋函左右张望了几眼,停下了步子:“应该差不多了,这个入口算是用得比较多的,依稀分辨得出路径来。不过,这里也是寻常人牙子的等候地,之后真正入内的洞窟就只有内部人员可以接触到。我们在这里等着就是了。”

谭箐问道:“如果看得出路径来,那那些进山打猎,采药的人岂不是能够同样找到地底洞窟的踪迹?官府的人之前不是漫山遍野地搜查青莲教老巢么?怎么没能找到?”

我说道:“这我倒是知道,那些入口也就一丈长宽的样子,隐蔽性极强,而且需要的话还能搬运泥土石沙填补上。因此就算记住了其中一个入口的方位,等到带人回来时,那入口也可能已被堵住了。除此之外,宁王军派人站岗正是为了避免等闲人物找到真正的入口,如果是我的话会布下两道防线,一个在外,避免入口本身被人看见,一个在内,以防里面的人逃出来。之前我和禹仁能从里面逃出来,主要是那时他们在暗中行动,人手严重不足,而且入口的护卫又被风影楼的高手吸引走了。”

凌秋函颔首道:“不错。宁王府借着青莲教的皮行事时,也不是没有失手过,但你们俩是第一批能从青莲圣城逃出生天的人。那时黑鸦探已经摸到太屋山来了,你们抓住了机会属实是运气不错。好了,接下来按照计划行事,可别让他们起疑心了。”

她取出一只造型奇特的铜色哨子,用力一吹,发的却不是预想中的尖锐鸣响,而是一阵清脆绵长,惟妙惟肖的鸟啼声,远远地传了出去。

很快,一阵略微不同的鸟啼声从不远处传了过来,凌秋函则再次将哨子放到嘴边回应着这份声响。在鸟兽踪迹稀薄的大冬天里有这么一份你来我往的鸟啼声,总觉得有些滑稽。

等了大概半刻钟后,一道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几位有些面生,可是山中同僚?”

声音的主人从暗幕中露出半边身子来,披着厚厚的兽皮衣,背后挂着一张弓,右手有意无意地在腰间的大刀手柄处徘徊。这是个四十岁上下的高大男子,络腮胡,鹰钩鼻,皱纹深刻,但下盘稳定,步子声细微之极,脚下功夫必然不浅。 凌秋函对着他微微一笑,换上了无可挑剔的怀化口音:“带了批新人来引荐入军,有些时日没有来太屋山这边了,不知道还是不是老规矩?”

男子眯眼观察了我们几秒后说道:“怀化人?要参军的话何不在城中直接应召?”

凌秋函压低了声音道:“城内竞争大,而且事事都要按宁王府新立的规矩来,有些过于死板了。我这几位可不是随便坑蒙拐骗来的无知男女,都是我村里的旧相识,急着花钱避祸,谋份出路,所以来这儿找捷径了。里边的杨管事还在吧?这拨人交给他处理就是了,这里是封解释情形来历的书信。”伴随着这份解释的,则是凌秋函娴熟地从怀内掏出的一沓银票,一封书信,与一枚青色的印章,被男子手法流畅自然地接过。

男子检查了一番手中的小信物,又打量了我们一阵后,了然地点头道:“确实是管事的印章。也行,这段时日有不少跟你们一样的新人,都是想来插队一步登天的。不过你们可别以为这是易事,万一练不出什么东西来,无法被选中栽种,那被丢进新法堂也不是不可能。到时候可别悔得肠子都青了。”

也许是这几张银票的面额实在是不小,他特意地告诫了我们这几句。我则摆上一副讨好中带有些不以为意的表情,稍稍弯腰道:“多谢大人的教诲,只是富贵险中求,小的们愿赌服输,愿赌服输哈。”

男子见我这么回答,只是摇了摇头道:“那便好自为之吧。随我来,一会儿要将眼睛盖住,这是规矩,入口是派内机密。”

我们与凌秋函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神,然后便就此与她分别,跟在男子的身后走入夜幕。

行了几步后,我们发现暗中又走出三个人来。男子对他们挥了挥手道:“没事,杨管事的人带了批想入伍的新人来,一会儿交给老六他们带下去。” 听到这话,那同样身穿兽皮,腰别长刀的三人都脸色松缓下来,自然而然地在我们身前身后形成包围的阵势,掏出几条布巾系在我们眼上,然后又交给我们一条绳子握好:“来得正好,听石大人说青莲区的新兵又被拉了一大批去支援青州战线,新法堂更是人手奇缺,不过你们最好向城隍爷多磕几个头,真进了新法堂那就是生死不由自己了。”

这几人的语调怜悯中又有几分幸灾乐祸,让我思考起来。新法堂,新法堂,据凌秋函所说,这便是宁王为了改进牝牡玄功的大型人体试验之地,里面全是被选中当作耗材来为宁王试错的可怜人。听说里面优先塞进罪犯和官府战俘,然后便是犯了错的宁王军内部人士,实在没办法时,才会加进一些走投无路的良民。 饶是如此,它的名声在宁王军内部也令人望而却之,在需要蹲大牢和进新法堂之间,估计会有至少一半的人宁愿去坐牢。

我不动声色地开启了灵觉与领域,靠着拔高的感知勉强察觉得出四周的环境。大约一刻钟后,我们被带到一条干涸的小溪边。摸索着爬下溪岸后,为首的那男子将一层密密麻麻的树根拨开,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窟窿,一个接着一个地将我们引了进去。

洞窟里两个在阴影里坐在板凳上的人站起身来,见到是这队宁王军兵卒后,又坐了下去:“新人?倒是有好几天没人带进来了。”

之前与凌秋函交谈的那中年男子交给他们一张银票后随意应道:“毕竟过年了,大家都忙着张罗年饭呢。老六,小曹,你们与我一起将这几人带进城内。” “呵呵,不错,过年第一笔生意,吉利。我跟赵叔去这一遭,回来咱们就快换班了,你们看着点。”

我们默默无言地跟着这三人走在进到了可能有一里深时,才得以摘下布巾来继续前进。这几人似乎对地底洞窟非常熟悉,也没有点灯或者准备火把,而是就着那从洞窟顶端的无数细小孔隙照进来的残霞如履平地地走在崎岖不平的泥地上。 在路上,那被唤作赵叔的中年男子嘱咐了几句道:“既然有杨管事的人为你们背书,又是主动前来投军,我也没必要与你太严厉。不过进城之后注意点,可不是所有人都有我们这么好说话的。”

他简略地说了几条最为重要的注意事项后,便转而跟另外两个卫兵聊起些琐事来。这赵叔所说的内容与我们在建宁遵循的宁王军规矩倒是没什么不同,只是宵禁,行动范围等限制比起在建宁大很多,哪怕是在建宁内城都没有这里这么严格。而且进了青莲圣城之后想再出来,就得获取左护法、怀化将军胡刚、或者王府大主管关玉峰的许可。

左护法?他原来在这里?

我看向林夏妍,发现她眼中有着同样的惊讶。传闻中,左护法不是在建宁做宁王的替身么?怎么跑到青莲圣城来了?这么说,难道我们在建宁讲武堂里遇见的那个人真的是宁王?

从我们了解的情报里,左护法是仅次于宁王本人的重要人物,在宁王军尚未反叛时,他虽然踪影成谜,在青莲教的地位却比管理日常事务,文武双全的右护法还要高。胡刚也是个不可小觑的角色,曾经在军中做到高位,但是后来犯了错被革职,辗转一番后被宁王府招募了去享清福了。没想到短短数年后,这个依然处于壮年的将领焕发了第二春,不仅武功更上一层楼,更是成了宁王麾下的一名猛将。

青莲圣城虽然是要地,但宁王将两个这么重要的手下驻在这里,必是因为有什么极其重要的原因。牝牡玄功的改进应该是其中的缘由之一,还有凌秋函所说的,我们这次位面任务的目的,三卷天书好像也重新被存放回青莲圣城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秘密么?不知我们能否趁此机会找出些蛛丝马迹来。

借着夕阳余辉,我眯起眼时,可以隐隐见着从那高有十数丈的洞窟顶层垂下的参差不齐,犬牙交错的石笋与石柱。这些由错落有致的岩石形成的奇观与地面郁郁葱葱的苔藓、地衣相映成辉,哪怕是在阴影中也能窥见一斑那迥异于地表世界的惊艳景色。而随着晚霞的消散,洞窟很快便陷入了黑暗。也就是在这时,那个名为小六的青年男子终于点亮了一盏随身携带的油灯,将我们笼罩在昏黄的光晕里。

走了小半个时辰后,幽暗的视野边际突然出现了薄弱的橙红光点,随着我们的接近越来越亮,直到那笼罩在暗色中的地底城池猛然跃入目中。有了灯光的映照,这个地底洞窟的规模才彻底地显示了出来。它轻易地容纳了这座足以住进数万居民的城池,而在城墙之外,广袤的岩地无边无际地延伸到光线不能触及的阴影中。

青莲圣城里那座巨大的宫殿依旧屹立在城池最中央之处,大半个面貌探出城墙的遮掩显露了出来,足有八层楼高的形状若隐若现,层层飞檐像是雄鹰展翅,给人以几乎可以一飞冲天的轻灵感,却又丝毫不失庄严,越走近,看得越清楚,便越有种喘不过气来的重量。

来到城门后,我们被检查了身子和随身携带的行囊。就如建宁和濮阳那时一样,搜身的城卫兵甚至是分了男女,而不是一群大头兵对着女性上下其手。 有了凌秋函事先嘱咐我们记熟的背景故事,又有“杨管事”的背书,我们相当顺利地被放行,被两个城卫兵领着走过青莲圣城干净整齐的街道来到城西的一条巷子里。他们停在一栋宅子前敲了敲门,说道:“通知一下管事,又有新人来了。是自愿加入圣军的。”

门被打开后,一个年轻女子探出头来道:“新人?有文书么?”

“喏,在这里,他们是由一个有杨管事的青印牙子带下来的。你们看着办吧。”

那女子转头打量了我们几眼后,接过信封道:“嗯,那行。且让他们进来吧,管事跟他们吩咐几句后再带去清河院。”

进门后,还没来得及打招呼,那女子便转身道:“先在这儿等等,我去向管事请示。别乱走。”

言罢,她便留下两个虎视眈眈的护卫进屋了。这座屋子看起来年数不小,建筑风格与青莲圣城其余的楼房一样,与大燕的建筑风格大相径庭。无论是院落、墙壁的形状,窗户的样式,还是屋顶的设计,都有着些许依稀眼熟的要素,却又在细微之处完全找不到当今天下主流建筑的原型,甚是奇异。

官府与宁王军似乎只当这是什么千年前的古城,还未有机会仔细研究它的来源时代,但根据这次任务的背景,我却猜测也许整座城池都与流落此界的传承有关。

我们等了一阵后,那女子又出来招呼我们跟着她进去。女子将我们带进书屋后,屋里的主人已站起身来将她挥下了:“好了,退下吧芊芊,我先问问这几人一些事。待会儿再唤你来。”

“是,管事。”

杨管事是个富态的中年男子,一身青袍,面皮白净,须发整齐,五官周正,如果稍微减肥的话,倒会是个相貌堂堂的美男子。

他等到芊芊离去后道:“好久没有收到从凌掌门亲笔的书信了,她可还好?最近军中风云突变,乃是多事之季啊。”

我行了一礼答道:“杨管事好。她好得很呢,饶是建宁出了些变故,也似乎没有妨碍到她。”

杨管事露出了微笑:“那就好,那就好。既然她将你们托付给我,那必定有什么深思熟虑的考量。我对你们的真实身份与目的也没有兴趣,只需要知道你们在青莲圣城接下来的打算,和我能够在暗中提供的帮助,就够了。”

“好,杨管事十分爽快,那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在下与几位伙伴只需要在圣城里捞得一个正当的身份,不受人怀疑与刁难,能够低调过日子便足够了。”我迟疑了片刻后,向薛槿乔和林夏妍示意道,“咱们几人都有武功在身,在下与内子本就是牝牡玄功的修习者,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我这两位同伴武功倒是不凡,已有二流之境,若是按正常流程向圣军交代的话,怕是会引起过多的注意。不知杨管事能否处理此事?”

杨管事神情淡定地抚须道:“二流之境?如果只是想谋个身份,我能帮你们遮掩一二,这倒不是问题。还有什么其他的?”

林夏妍开口道:“麻烦管事告知一下,那新法堂是什么样的地方?又有多少人在内?”

杨管事稍稍皱眉道:“新法堂……那可不是个好去处,圣城里的人对之均是绕着路走。那是宁王府捣鼓功法设立的官署,由左护法监督,十分严格,且修炼那新功法之人处境相当危险,一个不小心便有可能走火入魔,因此哪怕是最急着参军立业的人都不愿进新法堂。饶是如此,宁王将其视作与讲武堂同等重要的地方,优先将许多俘虏与罪徒都填了进去,说是若能练出个成果来,便有望脱罪重获自由身,还能立功赚下份富贵。不过近些日子不仅是囚犯战俘,连好些新来的良民都给划进了新法堂。”

林夏妍追问道:“如今战事紧张,圣军各地均是缺乏人手,将战俘和罪犯用在此处我倒能明白,但清白人家送进新法堂当耗材,岂不是大大的浪费?” 杨管事无奈地说道:“没办法,左护法对此事十分看重,他能这么做,代表他有宁王大人的许可,咱们这些下人也只得遵命了。不过这些问题在外可别乱问,最近新法堂进展不如人意,左护法心情不佳,已经将好几个不识相的人贬进新法堂了。不过左护法虽然手段严苛,但也办事公正,你们真正该提防的是胡刚……啧,当然,要是落入新法堂的话,怎么也没好果子吃,我尽量帮你们安排个适合的位子。”

林夏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薛槿乔则提问道:“不知接下来是个什么流程?咱们是要集中去学习玉莲诀看看有没有当青莲力士的资质么?”

“不错,几位既然都有武功在身,那么可以就此留在金湖区。若是想要遮掩此事的话,我也可以运作一番,将你们送到云海区去。金湖区的预备士卒若在两个月内修炼玉莲诀有成,则会被移去白莲区。两个月内没法修出个结果来,则会被遣送去云海区,待遇降一等。白莲区里被考察完毕的那些有潜力的男女,便会择日受术,成为正式的青莲力士,再进一步搬去内城的青莲区。最近青州与冀州的战事拉锯,青莲区空了大半,诸位管事都为人手发愁。”

当初我和老唐俩人被抓来时,大部分时间都跟其他的那些不识武功的普通劳工住在云海区。本来我准备让杨管事将我们安排进云海区的,那样的话周围都是不通武功的人,我们想要在夜里来去,也会更容易。不过听杨管事说他能将我们一起分进同一栋屋子里,而不是跟我上次在此一样要住宿舍时,我又改变了主意。也算我们运气不错,青莲圣城这段时间一直在往外输出人手,补充进来的新人供不应求,所以空出了许多住宅来,不然的话我们肯定得分开,而且还得与陌生人同住同出。

第二百零六章:左护法

掐指一算,我们成功混进青莲圣城已有三天了。唐禹仁和樊胜也应该差不多到冀州了,接下来官府那边应该马上就会有所行动。在那之前,我们只得耐心地在这里等待,并且收集情报,熟悉环境。

当然,依我们所见,李天麟他们越早行动越好,毕竟咱们都没有深入修习玉莲诀的打算,只是准备糊弄过去,等待机会而已。而过了这一开始的两个月后,新兵们如果进度及格的话,就要被匹配上双修对象,开始正式修炼牝牡玄功了。不同于建宁,怀化等有讲武堂也有武林军的据点,在青莲圣城里,入伍的唯一方式便是成为青莲力士,并且由宁王府匹配双修对象。不及格的那些人,则会被派遣出城,填充到宁王军的其他岗位去,亦或者十分倒霉地被左护法抛进新法堂当小白鼠。

因此,比起宁王军在地表掌控的诸多城镇里的入军流程,青莲圣城确实是最方便那些真心实意想要入军提升实力与地位的人的地点。无论男女,只要有资质能够被植入道种,而且愿意与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捆绑在一起双修,那么只要有足够的耐心和水磨工夫,三流顶尖乃至二流的水平只是时间问题。正常情况下成就三流高手大概是五十里挑一的概率,而玉莲诀筛选出来的适合人选接近三分之一,可以说是有相当的机会让每个人都能当上武功高手。

如果让宁王府在暗中再发育个十年的话,也许真的能够平推整个大燕。 讲武堂的培育模式在青莲圣城里也同样地被建立了起来,我们几人除了每日需要参与的教义洗脑之外,重点放在拳脚刀剑功夫的磨砺与基本的军阵操练。玉莲诀的进度自然是重中之重,但是这两个月看起来也充当了基础军训的作用,将我们这些预备役都训练出些看得过去的纪律与服从性。

据说每半个月左护法都会到各个区域检查新兵的进展,或是奖赏表现优异者,或是训斥表现差劲者,然后每个月都会亲自举办正式的考核,将不及格的新兵贬入新法堂。这段时间因为新法堂进展不如人意,新兵们都在拼命练习,以免左护法进行考核时心情不好,直接把人调进新法堂当小白鼠。

这么算下来,我和梁清漓其实已经是短短半年内第三次潜伏敌境了,也算是从低到高地体验了一番宁王军从花间派,到讲武堂,到青莲力士之军所设立的各个不同体系的军兵训练系统。

薛槿乔和林夏妍是从来没见识过讲武堂的内部运作的,这几日来对此有许多评价。薛槿乔认为这套教学方法虽然适合速成,但很难教出真正的高手。林夏妍则是觉得这种强行拉郎配对为了凑足牝牡玄功修行条件的做法,既不是炉鼎派,也不是双修派的做法,属于纯粹的兵家作风,对此十分不喜。

这天晚上,应付完宁王军排得满满的训练内容后,我们聚在屋子里,舒服地烤起火来聊天。

梁清漓对薛槿乔问道:“薛小姐,这些时日里,咱们见到宁王军所设立的这些习武门路,似乎也不是十分难以重现。官府既然更先一步地建立了燕武院,武举军部等授武的渠道,为何不像宁王军这般扩张呢?”

林夏妍冷笑道:“法不轻传。漓儿,刀再好再锋利,也必须有个前提,那就是得握在自身手里。朝廷得确保它掌握着傲视天下的武力,但也不能太过轻易地将武功外泄,否则便容易每隔一阵子出现一股像青莲教这般兴风作浪的又武功高强的狂徒。这是个极难把握的平衡。宁王这人之所以是个疯子,就因为他那些不切实际的理念确实不容于世啊。”

“嗯,林前辈所言不虚。”薛槿乔也加入来对梁清漓道,“除此之外,也许还因为从根本上来说,大燕养不起这么多高手吧。”

梁清漓似懂非懂地问道:“奴家听夫君说过类似的道理,是因为土地粮食不够?”

薛槿乔看向我道:“哦?韩良,你也对此有所见地?”

我点头道:“不错,我与禹仁其实聊过这件事。除了林前辈所说的原因之外,我觉得你更是抓住了底层的那最重要的道理。清漓,你们可知为何大燕国力如此强盛,三流高手又是对资质根骨要求最低的武者层次,实际上,每五十个武者里却只有一个能够达成?”

“为什么?”这下众人的好奇心都被勾起来了。

“因为大燕养不起更多的高手。就如我们养不起一百万匹战马一样,一匹上好的战马从出生到死去所需要的饲料,人力,土地,要求太多了。将一匹好马从小到大的价格,抵得上四五个平民百姓一辈子所吃的粮食。这还是最简单的粮食而已,如果再加上养马护马的人手,种植饲料的花费,兽医,训练马匹的草场和空间……一匹合格的战马所需要的土地和资源,足以让十个大燕农民过得舒舒服服的。而培养高手的要求,绝对不会低于养马的价格。”

“想要训练出一个三流高手,最起码的要求便是吃得饱,睡得好,并且有功练。练到三流之境的习武之人食量便比寻常人大至少二到三倍,还需要营养均匀,有药草内服外敷,有大把闲时间去打熬筋骨,要有人能够仔细教导,以防受伤走火。这还只是外功而已,若是不识文字,不通基本医理的话,修习内功更是艰险无比。想想大燕才多少读书人,培养一个武者比教出一个秀才还要难,所需要的资源还要多,所以咱们才会说,穷文富武啊。”

我继续说道:“大燕的土地就这么多,能够产出的资源,也是有极限的。想多养几匹马,就得少养几个农夫,想多出几个武者,就得少出几头牛羊。除非能够从根本上改善大燕资源的总量,比如扩展国界,攻下更多土地,或者改善农耕技术,让同样一片土地能够长出更多的庄稼或者草料来承载更多的人口和马匹,否则要往哪个方向增长,也只是左手倒右手,右手倒回左手而已,变不出更多的物资。从某种方面来说,这是天地间的规则,只能用时间和时代的进展来改变。” “但‘莲开百籽’这种秘术的存在却让人能够完全违背这个规律。它是个变数,让青莲教能够跨越这大自然形成的天堑,催生出成千上万的三流武者,完全无视了由资源自然形成的限制,牝牡玄功则更进一步地加剧了这种变数。为何我们觉得短短数年内出现成千上万的三流,乃至二流高手,是如此违背常识的现象?因为这确实就是违背常理,不应该出现的现象啊,这是我们的本能告诉自己,有什么不对了。”

社会的发展被人的思想和生产力制约,哪怕有武功这种“不科学”的存在,也不能无视物质条件的限制。只是,这个铁律被莲开百籽,不,被玄清道种大法给扭曲了。有了自行运转,增长功力的道种这么逆天的玩意,大燕位面自然而然形成的生态与平衡被打破了。

这便是这个位面“不该存在”的东西,完全无视了天道的法则,自然的演变,改变了大燕的社会进程。哪怕它代表着一个能够破除王朝兴衰,开启更为广阔的天地的可能性,也从根本上并不是一个在这方天地里“应该”出现的东西。至少,不应该在这个社会阶段里出现。何况这种武者数量的增长,到底是可持续的,还是会对大燕社会造成难以预料的伤害,也很难说。所以,这便是超越者想要修正的变数吗?

尽管从某种程度来说,我很欣赏宁王颠覆性的理念与他试图走出的道路,我也不得不承认,也许超越者想要扼杀这种可能性的保守做法,才是更安全的选择,也更适合这片天地的自然法则。

林夏妍神情有些悚然地说道:“韩小子,你是说宁王这么做,哪怕能够获得横压一世的力量,最终只会是涸泽而渔?”

“嗯……事实上,他能够拨起这么一支大军还未显示出后勤上的颓势,已经很令人出乎意料了,想来一定是那青莲宝库中的财富让他积累了大量的物资。朝廷原来准备跟宁王军打消耗战来着,想着就是区区东南一府,哪怕是极为富饶的顺安,也不可能在横跨数府的战线与官府这么对着耗。还好他们没有这么做,不然的话只会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薛槿乔对我笑道:“你是说,还好军部最后采取了你与禹仁的意见,是吧?” 我耸肩道:“我可不是什么高瞻远瞩的智多星,就算我智力不差,这也不是什么尤其偏门的看法。还好你跟宗勤师傅腰杆子够硬,也还好田将军不是那种会龟缩起来放弃主动权的军人。”

“无论如何,宁王看起来是准备将大力出奇迹贯彻到底了。”谭箐摸着下巴说道,“我倒是对那新法堂挺好奇的。凌秋函说他们已经推演出理论上修炼起来没问题的新牝牡玄功,为何还在新法堂里送着一批又一批的人去当试验品呢?这些原本都是可以轻松成为二流高手的人啊。”

林夏妍脸色凝重地说道:“牝牡玄功虽然偏向于炼气之道,但到了高深境界后,仍需练心凝神,淬炼意念。莲开百籽种下的道种终究是魔道,哪怕能速成在此之前的境界,也无法取代这最高层次所需的修行。而那些老老实实从头开始修炼新法的人,却又不可能在短短时间内将这些最新推演出来的功法后续练出成果来,为宁王探清道路。掌门不只是色相资质天下无双,更是全天下对牝牡玄功了解最深的人之一,没有了她的协助,宁王府推演牝牡玄功冲破生死玄关的后续层次必是遇到了不少障碍。也许他们仍然在试图以数量排除错误,来筛选出正确的修行方式。”

“这几天既然已安定下来了,我便准备往新法堂探一探,见识一下宁王府……与花间派,究竟是如何对待这些人的。”

我与梁清漓对视了一眼,开口道:“林前辈,明天左护法便会来金湖区检阅新兵进度。咱们初来乍到,应该不会受到太多关注。等见识了传说中的左护法是个什么样的人,咱们再讨论一下该如何刺探新法堂吧。”

林夏妍思考了几秒后,点头道:“也好。确实该谨慎行事。”

金湖区内有数个庞大的拳馆式建筑被宁王军用来当作城内训练新兵的兵营,有着宽敞的院落与齐全的器械。我们每日的拳脚、刀枪功夫和玉莲诀的修行便有大部分在此进行。

这一天,我们在这栋名为“铸兵馆”的练功室里听着一个二流高手讲解牝牡玄功的修行诀窍时,一个青年男子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

他一见着我们便大声喊道:“左护法大人来了,快起身,你们都排起队列来!站好了!一会儿左护法大人来了,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拿你们是问!”

我们连忙按照几位授课导师略带慌忙的指示排起整齐的队列来,然后静静地看着入口等待传说中的左护法进门。

几分钟后,门被推开了。一个神情冷漠的男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随从。男子的脸庞方正,浓眉大眼,棱角分明的五官坚硬而冷峻,相貌并不算英俊,但有着一种令人凛然的气势。他并没有收敛自己属于一流高手的气场,哪怕没有任何举动与言语,被他那对深不见底的双瞳扫过时,也会感受到如渊如岳的逼人威压。

“……有些新人么。”他环视了我们一周,目光如刀锋般刮过我们这几个陌生面孔的人,语调慢条斯理地说道,“你们可以称我为左护法。我奉宁王大人之命管理青莲圣城里一切人与事。”

“在青莲圣城里的新兵,证明自己的价值最好的方式,那便是成功当上青莲力士。当上了青莲力士,你便是值得培育的人才,能够享受圣军中最优越的待遇,作为天下最锋利的矛为宁王大人碾压燕廷,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时代。哪怕以莲开百籽的玄妙,也只能在你们中筛选出不足十个人来。剩余的,均是无法一步登天的凡人,必须加入圣军从底层开始赚取地位与奖赏。但是圣军与之前的所有义军不同,宁王也与之前所有的王者不一样,无论资质和出身,只要献上忠诚,那便能够习武修炼。你们能出现在这里,便应已明白了这是什么样的恩赐。” 左护法的国字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冷酷的笑意,“宁王大人心怀天下,一视同仁,但我却要求更高。两个月,你们有两个月证明自己留在此地的价值。每个月的考核中,表现上佳者可进白莲区,哪怕无法成为青莲力士,也可直接入军享有兵士的待遇。表现平庸者则退回云海区,慢慢挣得入军的资格。”

“你们均是有武功底子的人。两个月后连圣军立下的基础标准都无法达成的人,只是废物。而废物,在青莲圣城里,在宁王的圣军中,没有容身之地。”左护法的笑容骤然消失了,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我们六人。他摄人的视线中蕴含着某种让我大脑不住响起警报的意味,让我不由得移开了视线,不与他对视。而除了我们之外的其余人更是垂下头去,大气都不敢喘,更别说迎上他的目光了。 “不过,在我手下,你们还有另外一种方法来为圣军贡献,那便是加入新法堂,助我创出一门能够改变天下的功法。新法堂是一个公平的地方,它不在乎你的过往,出身,与加入圣军的缘由,只在乎你这个人能够做到什么。就如今天的考核一样,你们会有失败的风险,但也有成功的可能,连我也无法左右你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好好想想吧,无论如何,你们之中都会有人进去的,而晚去不如早去,被动不如主动,我会记住你们的。”这个气质冰冷的男子脸上嘲弄的意思一闪而逝,然后挥了挥手。

“好了,这次考核的人站出来,让我看看你们这两个月究竟练出了个什么来。”

铸兵馆的三十多个学员中,有近半的人战战兢兢地踏步出来,在左护法的视线下开始了考核。考核的关卡并不多,只有四项:玉莲诀进展,实战水平,军阵变化,和功法理解。

这四项考题每一个都不算尤其困难,但是加起来,在两个月内需要展示出成果,就有难度了。在场的众人都是金湖区的预备兵士,因此实战水平总归是没太大问题的,无论是拳脚功夫还是兵刃对抗都有板有眼的,看得连几位导师都频频点头。然而剩余的几项则表现差异极大,有些人对阵型与小队作战的模式相当娴熟,有的人则对牝牡玄功的种种困难之处对答如流。如左护法预料的那样,有五个人在玉莲诀的进展上一骑绝尘,与其余人拉出了档次上的差距。

不过与我所想的不同,左护法似乎并没有对玉莲诀的进展看得比其他三项内容更重,甚至整整一个半时辰的考核过程中,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无比专注地在观看宽阔的练功室中央或在演练武功,或在成队对战,或在回答问题的学员。 “够了。”左护法轻轻挥手说道。

气喘吁吁的十六个学员立刻停了下来,重新形成队列紧张地等待着他们的命运。

左护法双手负在背后,像是在背菜单一样,一连串地说出了七个名字:“……裴爵七人,进白莲区。能在此后的三个月内炼成玉莲诀者,可受术加入青莲力士之军。”

这七人面露狂喜之色,深深地躬身道:“谢护法大人!”

左护法置若罔闻地又列出了七个名字:“……七人,退回云海区。三个月内无法入军任职者,遣返地表,或是编入新法堂。”

七个被退回云海区的人脸色难看地行礼:“是,大人!”

左护法面无表情地看向最后那两个没有被唤出名字,脸色越发苍白的男女说道:“宋冠勤,潘宜。你们两个除了有几分刀法修为之外,一无是处。明天早上,到新法堂报道去。”

那宋冠勤汗出如浆,两眼无神,像是失了魂魄一样,恐怕走不了几步就要瘫倒在地上。潘宜虽然脸色惨白,却是壮着胆子开口道:“大人!可否给在下一个机会,无论如何,在下必能证明自己!”

左护法冷酷的脸庞像是磐石一样,面对潘宜的恳求纹风不动,只是冷冷地说道:“你已经有过机会了。如今你应该担心的不是新法堂会有什么样的难题,而是自己配不配仍然留在这里。”

他的视线越过两个脸色铁青的倒霉蛋,扫过我们其余众人,扬声道:“新法堂并不是惩罚。在其中负伤的可能,并不比圣军的其他职位高。不要忘记了,圣军之所以培养你们,是为了能在战场上厮杀,摧毁敌人,而不是稳稳当当地借着圣军的东风当上高手惬意过日子。连这点危险都无法接受的人,不配享有宁王大人授下的武功与机缘,更不配与我为伍。”

抛下这句话后,他转身带着两个随从离开了,留下呼出一口气的群众。我与伙伴们交换了个眼神,脸色凝重。这个左护法,气质凛然,观察入微,不是个易于之辈。而且他……好像真的认同宁王的那套理念。

第二百零七章:新法堂

铸兵馆考核完毕的当天晚上,我们回到家里开始讨论今日所见所闻的景象。 “这左护法看起来有点吓人。不好对付。”谭箐如此评价道。

我对林夏妍问道:“林前辈对他有所了解么?可与他打过交道?”

林夏妍蹙眉摇头道:“只是听闻过他的事迹而已,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本人。此人虽然根底不清,但深受宁王信任,也难怪他会驻守此地,主持改善牝牡玄功这种重要的任务。不过,我一直听说他在建宁时作为宁王的替身在外现身,如今他在这里,却是不知那传闻到底是真是假。”

她犹豫了片刻后,对我们说道:“新法堂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不亲眼一见,我心难安。但在此地需要步步为营,谨慎为上。你曾来过青莲圣城,也轻易地将我带出了建宁,可有什么方法能让我见识其中的真实情况?”

新法堂令人望而却步的原因有两点,其一自然是因为修炼一部有大概率会修出毛病的武功等于玩火自焚,风险过大。其二却是因为新法堂内的人被管控得尤其严格。这也并不奇怪,毕竟里面多是桀骜不驯的罪犯,囚徒,与战俘,又是修改功法的重要试验品。所以左护法虽然将新法堂描述得像是个与宁王军寻常晋身渠道无差的职位,但冠冕堂皇的话语却遮掩不了其牢笼的本质。能够在这个时候自主进入青莲圣城参军的人,都是在宁王军中有些门路的,哪怕当不上青莲力士,只要不在考核中完全失败,也能靠着努力进入军队捞个一职半位,因此无论新旧的预备宁王军人都对左护法的尽力宣传不买账,绕道而行。

不过,对于我们来说,三卷天书的所在除了青莲圣城最深处的宫殿之外,还有两个可能隐藏的地方,一个是在这新法堂内,另一个则是某个只有诸如左护法这种核心人物才能接触的密库。还好我们身上的仙引有效距离不小,不然的话哪怕找对大概地点了,要寻出三本书的难度也不亚于大海捞针。

既然新法堂是我们预备要探测的地方之一,我自然没有理由拒绝林夏妍:“我还真的有办法。咱们这几人别的不说,潜行能力那是一等一的,而且对如何从人口中撬出情报也是颇有造诣。我们先做好准备,明晚摸进去,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林夏妍听我这么说,振奋地握拳道:“好!明晚就见识见识,这令人闻风丧胆的新法堂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也带上我吧!我也想见见宁王神神秘秘地在这里面捣鼓的究竟是什么勾当。”薛槿乔添了一嘴道。

我见到梁清漓期盼的眼神,无奈地说道:“咱们一屋子人同进同出是吧?行行行,新法堂这一点大家都算是目的一致,各有各想要目睹内幕的理由。” 既然这么决定了,那么我们便立刻开始紧张地准备了起来。我虽然带进了几张符箓来,但是安全起见并没能留太多张在身上。在这资源紧缺的地底,更是难寻合适的符纸、笔墨、和不同符箓所需的杂七杂八的材料。好在当初咱们的行囊被草草地被确认没带兵器和毒药之类的危险品之后,便被放行了,足够我再多画出几张至关重要的匿迹符和六甲神符。

下一天晚上,待到夜幕无声地盖过青莲圣城后,整座地下城池只被火把与油灯点亮,大段大段的黑暗让我们轻易地便摸了出门,朝着新法堂的方向前进。 青莲圣城的外城除了金湖与云海两区之外,便是锦绣、白莲、道光三区。锦绣是昔日花间派弟子与许多女性人员居住的地方,如今除了花间派弟子少了很多之外,没有什么不同。白莲区自然不用说,是精心挑选出来的种子选手居住之处,直通内城青莲区。新法堂便在这最后的道光区里,但实际上占了不只是一栋楼,而是整片道光区。

因为新法堂的特殊性质,本就严密守备的城池在这片街巷里更是成倍加强,巡逻的卫兵一队又一队地在这几条街中走过,沉闷的脚步声在青莲圣城干净整齐的石板路上遥遥地回荡。

我们在屋顶上观察着数丈外渐渐远去的巡逻队,归纳出了他们值勤的规律。等到这班人走远了,便有机会跃过这几栋屋子,逼近新法堂。当我们一个接着一个趁着夜幕如同蝙蝠一样飞跃过十数丈的距离接近到新法堂百米外的范围时,便已经能从来时的方向隐约看见下一班卫兵所携带的油灯了。

“这里的城卫兵也太多了吧?有这么夸张么?”谭箐悄声说道。

“看来是因为确实对此很看重啊,就是不知青莲殿那里又会是什么样子。”颜君泠轻声答道,“这里便是新法堂了么?”

对面的建筑群本身并不是那种豪华的宅子,但是大,非常大,是个融合了数座宅子与庭院的庞然巨物,四周的墙壁也比寻常院落高许多,比起宅院,看起来更像是城中被隔绝出来的军营。从我们的角度,能够看见墙后亮着灯火,与一些走动的人影,但分不出细节。

我对颜君泠说道:“那接下来就看你表演了,找个没人的地方带我们进去吧。”

颜君泠微微一笑:“自然。先等我一阵。”

言罢,她便利落地翻下屋顶,有如一缕黑色的轻烟一样无声地来到对街,很快便顺着墙壁消失在视野外。等了大概一刻钟后,她的身影再次出现,对我们招呼了一下。

“好!她找到空隙了,咱们走!”

有谭箐的法术为我们打掩护,我暂时没激发匿迹符,只是小心地吩咐众人翻落屋顶,鬼鬼祟祟地贴着新法堂的墙壁前行,来到与颜君泠会合的地方。她一句废话都没必多说,径直带我们走向那个她寻到的无人之处,然后带头在我肩上按了一下借力腾起,三两下跃过一丈高的墙壁。我们紧跟在她身后,落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周围看起来像是个比较少用的后院。

“接下来去哪里?离我们最近的活人在二十五米外,西北方向。”颜君泠问道。下一句话则直接在我脑海中响起,“这里人太多了,至少有上百个,我分辨不出高手在哪里,得靠近了才能发现。”

颜君泠的精神探测虽然十分有用,但是在这个位面的限制下,人数一旦多了起来,尤其是多出一堆修炼了强身健体的武功的人时,就难以精细地在这个大范围里筛选出准确的目标来。

“不着急,慢慢来。”

我四处打量了一番。左右侧均有栋只有孤零零一盏油灯照亮的侧屋,前方则有一扇连接到相邻院落的木门。我只看得出这里不是主屋,但主屋到底在哪,就不清楚了。

薛槿乔这时发声了:“这新法堂至少是七进院的规模,不仅是前后分院落,左右也有跨院,比京城的大氏府邸还大,我们应该在最外边的东跨院里,先上屋顶找中央的正房吧。”

还得是真正的大院子弟指明方向啊。我们小心地爬上左边侧屋的屋顶,仗着谭箐的“如影随形”抹除了声响和显眼的痕迹,当起了货真价实的古代飞贼往新法堂的内部前进。

居高临下的视角让我们看得到每个路过的院子里的景色:院落被清出来当成了操场,木桩、木偶、靶子、石锁等训练器材零落地散布在操场各处,两边靠着摆满了兵器的木架。

虽然夜已深,但新法堂内并不是一片宁静。许多居民都去歇息了,但还是有不少人在来回走动,远处有几个带刀的宁王军护卫面无表情地守在门旁,看起来不像是侍从,而剩余的这些却都是新法堂的成员,也就是测试各种牝牡玄功的改进型号的倒霉人。

这些尚未回屋的新法堂成员十分用功,竟然还在演练武功套路。我们停了下来,从屋顶观察这几人。

其中一个靠远了点的男子引起了我的注意力。他是个大概三十岁上下的长脸汉子,眉目周正,但眼眶深陷,从鼻梁到下巴有一条狰狞的疤痕,为那张显得有些憨厚的脸庞添了几分煞气。此人脸色阴沉如水,正咬着牙在练刀。他刀法底子不错,而且明显有几分厮杀的经验,但招招都用了十分力,仿佛在与一个见不着的敌人拼命似的,而不是在磨砺刀法招式中的意境和衔接。

剩余几个仍在练习拳法刀剑的人虽然也在认真地在修行,却没有他这么拼,而且均是离他有些远。

这时,我听到正下方有一阵动静,却是另外几人从屋里走了出来,却聚在一块窃窃私语。

“昨天胡将军又来了。”一个高个儿男子悄声说道。

他身旁一个细眼长眉,长得有几分姿色的女子听到这话,下意识地抖了抖:“什么?我怎么没见到他?他是不是……”

“没错。没见着他是你的福气,他又选人了。”

那女子听到这话,长长地松了口气,旋即又紧张地问道:“谁?”

“娥子。不然你以为郭二为什么跟没了爹娘一样在练刀?”高个子脸色沉重地对十数米外仍然在练刀的刀疤男示意道。

另外一个红脸男子涩声道:“左护法不是已经禁止他来新法堂指导咱们了吗?怎么又……”

高个子冷哼道:“左护法虽是宁王在此的话事人,但胡刚同样是尊者,除非左护法亲自出面才会收敛几分。而左护法每隔一阵都要花好几天在其他区域里考察新兵,他不在此,仅是霍雨才和萧远两人,怎能镇住那人?何况,若不是前段时间实在是太恶劣了,影响到左护法的工作,恐怕胡刚连这点忌惮都不会有。” 那女子此时的脸色已有些发白了,低声道:“娥子,她,她怎么会……” 红脸男子垂首道:“前段时间她便说了,那分给她的功诀练得她肝脏发虚,提不起气来了,不敢继续练下去。郭二为此已经发愁了小半个月了,没想到……唉,果然出事了。”

女子声音发颤地说道:“至于吗?堂里那些管事的迟迟的没能寻出她那段功诀的问题,娥子又不是说不练了,只是不想丢了小命而已。”

高个子脸色严历地对她道:“你还心存侥幸么?若只有左护法倒也罢了,如今有那胡刚在一旁虎视眈眈,你要是再松懈,等娥子没了,下一个就是你了!” 随着这句话,三人间落入了一阵死寂。良久后,那女子惨然道:“也罢,也罢,进了此处之后生死便由人了,我宁愿死在这天杀的功法上,也不愿落入胡刚手中。”

几人又聊了几句后,便匆匆地回屋子里去了,留下我们在屋顶消化着他们的对话内容。薛槿乔脸色阴沉地对我说道:“他们刚才所谈的,可是在指……” “恐怕正如你我所猜的那样,进了新法堂,不仅安危难料,女人家的身子更是被这胡刚觊觎之物。”我皱眉道,“这倒是与我对宁王军的一贯印象不一样。虽然诸如新法堂,掳掠人马的事迹证明他们不择手段,不失残酷之处,但起兵后确实治军有方,纪律严明,也不会随便坑害入军、投诚的人。不然,也不会在民间有这么微妙的名声,能够吸引到这么多入伍的人。”

林夏妍神情平静,但语调下的怒意像是暴风雨夜中的海水,几乎无可压抑:“好,好得很,胡刚么,我也听闻过此人的名号,但他一直是宁王府的客卿,并未多插手军务,是以事迹不显。”

薛槿乔眯眼道:“怀化将军胡刚……他原来是冀州边军的一员大将,资历武功均是上上之选,骁勇善战,但性格乖张阴戾,风闻十分恶劣。据说他在冀州驻守的那几年祸害了许多民女,甚至连当地的青楼都不愿做他的生意,最后被黑鸦探与监司合力狠狠地参了一本,失了军职一贬到底。虽然天下之大,一流高手不愁没有出路,但宁王府最后将他招揽去了还是让人有些预料不到。没想到,六年未闻胡刚之名,他却一转身成了叛军的大将。”

林夏妍沉默了数秒后,提问道:“我们能不能试着找出这个娥子?她现在应该与胡刚在一起吧?若是能寻到他的话……”

我插嘴道:“我对强奸犯跟你一样厌恶,但咱们还是谨慎行事哈,在后援到来之前,还是得先忍忍。”

林夏妍蹙眉道:“我明白。韩小子,你可别当我是什么毛躁的傻子。我只是想确认他的样子,这样在可以出手的时候,准备恰当。”

“这倒是可以。咱们这次潜入其实正是为了寻出左护法和那些负责修改功法的管事。方才那几人提到了霍雨才和萧远这两个左护法心腹。他们不是一流高手,不会有那种高手的心神感应,如果有机会的话,说不定能够从他们那里找出什么有价值的情报。”

最重要的一点是,一流高手蕴养心神淬炼意志,难以动摇,哪怕以我们现在三人组的异能之力,都很难可靠地施加精神控制。但二流高手就没有那么难对付了,如果我们能偷袭一二个了解青莲圣城核心内幕的管事窃取情报,那便是理想的后果。

于是我们继续前进,来到了新法堂最中心的那一圈建筑。在这里,除了随处可见的卫兵之外,便再无普通堂员的踪迹。

薛槿乔猫着腰盘踞于屋顶上环视了一周后,轻声说道:“按常理来说,这便是一家之主的居住之地。新法堂的普通成员都在这间院子之外,应该属于左护法或者胡刚会出现的地方。”

既然有了明确的范围,我便对颜君泠示意道:“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目标?” 她伸出右手闭目感应了十数秒后,睁眼断言道:“这个院子里有五个二流高手,一个一流高手!一流高手就在东边的侧屋里。”

哦?莫非是左护法在深夜伏案办公?我们听到了这话,均是打起精神来。薛槿乔和林夏妍虽然不知道颜君泠能如此判断的底气,但也已经明白我们这几人是货真价实的“奇人异士”,而且我们的战绩也足以让她们不质疑这个结论。 我正准备打手势让众人准备绕墙而行,靠近一流高手所在的那间屋子时,颜君泠忽然拉住了我的肩膀:“等等,有人来了。”

仿佛掐着点一样,颜君泠话音刚落,我们身下的屋子门便被猛地打开,然后一把刻意压低,但是急躁之意难掩的深厚男音响了起来:“护法大人呢?快去唤他过来!”

“霍管事,小四已经去找他了。”一个略显紧张的圆脸男子跟在另一个有几分面熟的高瘦书生身后解释道。

那霍管事转身咬牙对身后的男子说道:“给我去叫他再快点!不然的话你我都没好果子吃。”

霍管事……莫非是左护法的心腹,霍雨才?对,之前左护法考核新兵时,确实见到此人站在他身后。我眼前一亮,打了个手势,示意众人看住这个霍管事。他将身边的随从派遣出去后,烦恼地原地徘徊了几圈低声咒骂了几句,旋即转身回屋了。

“你觉得我们可以从这人嘴里撬出有用的东西来?”颜君泠问道。

“如果他是这几个新法堂员口中的那个霍管事的话,说不定真能。这屋子里有几个人?”

颜君泠凝神感应了片刻后答道:“三个,只有他一个人是二流高手。” “方位。”

“进门后,左边十步外有一个,走廊后的侧厅还有一个,都是寻常角色。姓霍的在最里面的屋子里。”颜君泠肯定地说道。

“好!三妹,给我们屏蔽声音痕迹,槿乔,你能不能一招内放倒这霍管事?” 薛槿乔自信地应道:“自然。”

“那好,我们进去后,先把他们都敲晕了,不用担心之后如何,我们自有方法处理。”

三两下确定了作战计划后,林夏妍和梁清漓留在屋顶上帮我们放风,我们几个则在谭箐布下了一层幻象后,无声无息地打开了木门快步潜了进去。

虽然进门的声音完全被消除了,但十步外的第一个人毕竟不是瞎子,抬起头来便见到我们,脸色惊疑地正欲开口出声,嘴还未完全张开,薛槿乔的身影便像是变了魔法似的逼到他身前,右臂刺出,一抹幽幽青光一闪,他的身子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二流顶尖的人物,十米内的距离从启动到扑到身前来可能半秒都不用,实在是吓人。侧厅的那人更简单,连我们进来了都没意识到,便被薛槿乔轻松地打晕了。

剩下来的只有霍管事了。我们蹑手蹑脚地来到里屋的书房外,我对薛槿乔点了点头,然后猛地将门推开。一秒后,当我踏进房间里时,薛槿乔正轻轻地将霍管事软倒的身子放在书桌上,旋即抬头对我们笑道:“有你们打掩护,偷袭也太容易了吧?”

这纵然有我们部分功劳,但槿乔你也实在够生猛的……

谭箐在我身后悄声道:“你这红颜知己武力真高,你hold得住吗?” 我没理会谭箐的揶揄,只是吩咐两位队友准备审问霍管事,而薛槿乔则是饶有兴趣地站在一旁看着我们行事。在谭箐与颜君泠将他坐起来,开始迷惑心神时,我对薛槿乔解释道:“之前说过了,我和这两位好友都有些比较非比寻常的能力,你别太奇怪哈……”

薛槿乔似笑非笑地说道:“无论你再显露出什么非凡之处来,我想我都不会过于惊讶了。”

我干笑了一下后,走到被两位队友左右开弓搅乱心神,在精神控制下将要知无不言的男子开始审问。

“你叫什么名字?是左护法的什么人?”

“霍雨才。我是护法大人负责修改功法,检查新法堂成员进度的主事。” “刚才你跟那人为什么那么急躁?要左护法回来干什么?他现在又在哪里?” “胡刚又强行带了个女堂员回房,此人荒淫无度,又性格暴横,已经有好几个女子死在他手下了,护法大人因此与他已有了不少龃龉。护法大人今晚在青莲殿参悟天书。”

我先是因自己对胡刚的猜测被确认了皱了皱眉,但听到后半句话却又顾不得其他,连忙问道:“左护法在青莲殿内参悟天书?可是三卷正本?还有什么东西藏在里面?该如何进去?”

“不知。青莲殿内的宝库除了诸多财宝,最重要的便是三卷天书。但唯有护法,神将,与宁王大人能进去观看天书,如今圣城里只有护法大人一人能入内,连关总管都无法轻易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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