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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越游戏 (第四卷 202-204)

2025-03-06 21:52 长篇小说 9640 ℃

作者: someguy1

2024/05/15发表于: SIS,禁忌书屋

是否首发:是

字数:16,150 字

*********************************** 这几章狠狠地揭秘。

*********************************** 第二百零二章:国色天香

怀化以东的林子里便是当初我们大战闻香散人的地方,再继续走二十里路便是松林坡,飞龙寺。而往南则会见到一直流淌到太屋山脉的南山河。南山河在西边饶了个弯,形成了一池深绿色的潭水,这便是“南塘”。

南塘岸上南塘庵,是一座如飞龙寺一样朴素的小寺庙,外边有几亩田地,引入门口的走道铺着十数道久经风吹雨打的台阶,两旁种满了树木,只不过在这个时节都光秃秃的。南塘庵以灰砖砌成,暗红的大门与墨黑的瓦片均是有些褪色,显然有多年没有大幅修缮了。

林夏妍带着我们走上台阶,敲了敲门后轻声道:“我也有许多年没来过此处了。虽然偶尔会与静和师太有书信来往,但因为掌门与静和师太的关系,怀化这一带总是她亲自管理的。”

等了一阵后,一道柔和的声音从门后传来:“来者何人?”

“故人求见静和师太,请问她刘惜玉是否在此。如果是的话,叶如春前来拜访。”

“请等等,我去问问师太。”

我们站在门外等着里面的那尼姑去请示时,梁清漓问道:“师父,静和师太是个什么样的人?凌掌门又是个什么样的人?您在过去这几天说了许多她的事迹,但奴家却觉得自己始终对她不是很了解呢。咱们该如何劝服她与朝廷合作?” 林夏妍托腮道:“静和是个很纯朴善良的人。她几乎一辈子都没出过怀化这三亩地,也没想过要出去,因此没有沾染红尘中的那些庸俗陋习。她很单纯,性子也会对许多人来说显得十分冷淡。不过,她虽然武功不比无月师太,品行与修养却丝毫不逊,是个很令我尊重的人。而掌门么……”

林夏妍想了想,苦笑道:“她是个绝顶聪明的人,是个倾城倾国的大美人,也有着不比冷玉仙使这种天之骄子逊色的习武资质,可以说是享尽了老天爷的青睐。她比我认识的任何人都看得更高,更远,也拥有与她的美貌同等的智慧。正是因为知道她究竟有什么样的能耐,我才会对师门和她的决策如此难以相信。想要说动她,你们只能给出让她愿意改变心意的筹码。虽然李天麟的条件是任何武者梦寐以求的东西,但是当对方是掌门时……我也不知她究竟会如何决定。” 我们还未来得及就着这个话题讨论太多,便听到那扇老旧的木门嘎吱嘎吱地被打开,露出了门后一个清秀的年轻尼姑。她看起来比我小几岁,跟谭箐的他我差不多年龄的样子。

她见到我们这么一大群人后,有些惊慌地掩嘴道:“哎呀,叶,叶施主,你们怎么这么多人?还有这么多男子?他们不能进来的!”

樊胜退后一步道:“老夫就不必进去了,留在外面放风即可。”

林夏妍也温和地对她道:“放心吧,我会看住他们的,你要是还是放不下心,可带着我们去见静和。”

那小尼姑左右张望了几眼,脸色有些挣扎。唐禹仁见状上前道:“请这位师太通融几分,我等有要事求见静和师太,事后必定会烧上几柱好香以敬我佛。” 他十分自然地从怀中掏出一块碎银来,礼貌地递给了小尼姑。她见到这块银子眼睛一亮,飞快地接了过去然后露出笑容来:“既然如此,那便请诸位施主跟着我来吧,请注意不要打扰了法师们的功课。”

阿弥陀佛,我佛见到他座下的信徒这么灵活变通,见钱眼开,不知该如何想。 我们神情各异地留下樊胜守在门外,跟着这姑娘穿过了有着寥寥几个灰袍尼姑在处理杂物的院落,经过了供奉着金色佛像的宽敞殿堂与内里在做功课的修士。一路上虽然受到了众多尼姑的瞩目,但有着小尼姑带路,也似乎没人觉得我们这批吸引眼球的男女有什么不对。

小尼姑带我们来到后院的侧屋,敲了敲门:“师太,我带叶施主他们来了。” “进来吧定风。”

那名为定风的的小尼姑推开门,示意我们与她一起进去。这是间小书房,墙边立着两台书架,上面整齐地摆放着经书与看起来像是账本的文书。简陋的书桌后一个约莫三十多岁,带着灰色布帽的女子站起身来,往我们走来。

静和师太眉眼周正,皮肤白皙,说不上漂亮,但气质沉凝,双眸清澈有神,确实有几分高人风范。她挥了挥手让定风退下,然后好奇地盯着我们道:“叶施主?我怎么认不出你来了?”

林夏妍上前一步道:“静和,确实是我。我这是上了易容了,你自然看不出来。多年未见,上次来南塘庵时还是为了帮掌门送那批运自京城的经书。一切可还安好?”

静和师太眯眼端详她一阵后,叹道:“确实是你。模样做得了假,神态语气却不能。听惜玉说你在建宁办事,怎么突然来南塘庵了?你带的这些人又是谁?” 林夏妍皱了皱眉道:“我遇到了些……问题,现在需要与掌门亲自分说。这些是我的朋友,他们也与掌门有要事要谈。静和,麻烦你带我去见她。” “我观你眉间有三分忿意,眼中煞气若隐若现,明显心有怨嗔,可是出了什么事了?”静和师太问道。

林夏妍沉声道:“等我们谈完之后,掌门若是愿意与你说的话,你再问问她吧。”

“嗯……你们的私事我也不会刺探,只望你们这次来,不会将南塘庵也给卷进那些尘世的纷争。” 静和师太似有深意地说道。

“正因如此,我才不对你说明这几个同僚的身份。不是我有意隐瞒,只是实在是情势敏感。”

静和师太若有所思,没再发问,而是领着我们出了后院,经过几块支着木架,在春夏时种植瓜果的菜园,来到一间看起来像是个小仓库的木屋。

静和敲了敲门道:“惜玉,叶如春施主从建宁前来寻你商议要事,她还带了几个需要与你见面谈话的同伴。”

几秒后,一道有几分低沉,却又婉转动听,尾音萦绕的声音传了出来:“哦,她来了?请她进来吧。”

“阿弥陀佛,我便不打扰你们了,此间事了后,如春,你可来书房里与我饮杯热茶。再怎么匆忙,也不至于没时间叙叙旧吧?”

林夏妍挤出一丝笑容道:“放心吧,我不会不告而别的。”

静和扫了我们一眼,无声地点了点头,然后大步离开了。林夏妍深深地吸了口气后,推开了门。

这间屋子打扫得十分干净,虽然空间不大,但因为没几件家具和杂物,看起来空荡荡的,除了一张床和桌椅之外,占地最多的却是一台大大的书架,上面堆满了书本。

然而这些都是细枝末节,因为哪怕是如此陋室,也因为桌后那戴着绛紫面纱,身着朴素淡紫罗衣的人,拥有了难以言喻的灵气。

她见到我们进来后,没有任何疑惑与犹豫,好像林夏妍根本没易容一样,径直对她说道:“夏妍,我听闻姜飞熊为了逼我出面将你囚禁起来了,这段时日正在思考该如何救你出来。眼下你已脱身而出,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与此同时她将面纱摘下,露出了全貌来。肤若琼玉,唇如胭脂,黛眉云鬓,明眸皓齿……这些陈词滥调用在这里却不落俗套,仿佛是为了这张脸才被创出来的。让我最为惊叹的是,女子的五官精致得恰到好处,无论鼻梁的曲线,朱唇的薄厚,还是眼角微微上勾的角度,在任意之处增一分,减一分,都会令丽人倾城倾国的容貌颜色稍逊。当那张雍容明艳的鹅蛋脸转向我们,露出浅浅的微笑时,整间屋子仿佛都因此被赋予了色彩。

而仅仅是对上凌秋函的双眼,哪怕第一时间见到她时,那层紫色面纱仍在遮挡她的脸庞,我都瞬间理解了她凭什么牢牢占据在过去近二十年里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号。

很难形容那是对什么样的眸子。像是两颗纯净无暇的宝石,但其中蕴含的情感比玉石映照的光芒更生动灵秀。像是悬挂在夜幕中闪烁的星星,但光泽却又远比之浓艳鲜明。在那对标致而浓密的柳叶眉下,换一个差之毫厘的角度或表情,都能从那清澈的幽黑眼瞳中读出不同的故事与情感来。

曾经我在诗歌小说中读过许多让人觉得过分美化相貌的描述,却在遇到了颜君泠,遇到了梁清漓,薛槿乔,林夏妍,艾莉克希丝,奥丽维娅,与菲莉茜蒂之后,一一从那些看似修饰太过的形容中找到了相应的模样。然而哪怕与这么多风格各异的大美人相识了,我也不得不承认,凌秋函是我见过的所有人中最美丽,最完美的女子。

而她的双眸也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眼睛,让我对上她温润的视线时,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大海般的忧伤”。当佳人柳眉微沉,朱唇稍抿时,那对令人心碎的眸子给人的感觉便像是在眺望大海,看似平静,却又诉说着隐藏在表面之下深不见底的幽邃忧伤。

但是凌秋函的美却除了惊叹之外没能让我生出任何其他的感想与反应,仅仅是最本能的惊艳和欣赏。这是一份可以轻易地被膜拜,被瞻仰的美,便像是幽谷中的神像一样,太过圣洁,也太过完美,以至于她仅仅是静静地伫立在一间简陋的木屋里,五步之外的距离便给予我咫尺天涯的距离感,遗世而独立。

与我同行的伙伴们,无论是本身就是大美人的颜君泠、薛槿乔,还是视美色如无物的唐禹仁,都被这天下第一美人的容光震慑了一瞬,没有言语。

唯有林夏妍见到凌秋函之后没有被影响,只是松了口气,旋即神情复杂地说道:“掌门……你可知道建宁这段日子所发生的事么?大伙儿人心惶惶,生怕宁王府继续对师门下手。”

凌秋函轻声应道:“自然。散播武功,使人人成才,是姜飞熊毕生追求的大业,之前大军战无不胜,没有足够动力推行。如今青州乍败,正是他推行新政,大肆扩张讲武堂与圣军武力的良机。同时,这也是他继续侵蚀花间派在军中仅次于宁王府的地位,以便进一步巩固自身权力的契机。”

“掌门,你春夏之际便离开了建宁,是否早就看清了宁王的意图?还是说,师门与宁王府的合作,本就建立在如此脆弱的关系上?仅仅尝了一次不利,宁王便将矛头对准了我们?”林夏妍的眉头紧紧蹙起,追问道。

凌秋函语气平淡地说道:“夏妍,世上没有什么盟友关系是牢不可破的。就如男女之间,哪怕彼此相爱,也需要势均力敌才能长久。在宁王府得到莲开百籽的那一刻便意味着他们的力量很快便会十倍、百倍地多于师门,而宁王的野望也注定了这一日迟早会到来。我们需要的是在宁王府彻底压倒师门之前,攫取最重要的筹码。”

“……你的意思是说,从一开始你便知道这是一场有时限的合作?等到宁王府规模起来了,便会反过来将我们吞噬?掌门,你听到自己在说什么吗?花间派在大燕本就倍受打压,我们需要的不是孤注一掷的大胜,而是如履薄冰的安稳!你可曾想过,宁王军要是输了,我们会是个什么下场?如今建宁人心思变,师门被拿来当作宁王府树立新政威信的祭品——我们成了他们杀鸡儆猴的那只鸡!这也是你计划中的一环吗?”林夏妍的语调不由自主地升高,字句中带上了不加掩饰的怒意。

这个质疑之意十足的问题令我手心捏了把汗,可别在我们跟凌秋函谈条件之间就把她给惹恼了啊!

凌秋函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有些怅然地望向了窗外:“这其中的缘由我会向你解释的,但不是在这些外人面前,哪怕那个姑娘也修习了我派武功。夏妍,介绍介绍你这几位朋友吧。”言罢,她对梁清漓微微地笑了。

林夏妍压抑着恼意道:“罢了,让他们先说吧。也许你会与他们聊得更开心。”

薛槿乔对这对同门姐妹的冲突熟视无睹,神色自若地上前一步抱拳道:“幸会,久违了,凌掌门。在下姓薛,名槿乔,乃是昆仑秦宓之徒,此行奉师叔李天麟之命前来与凌掌门会面商谈一件要事。这几位是与我共事的同僚,玄蛟卫唐禹仁,幕僚韩良,韩良的妻子、林前辈的弟子梁清漓,与韩良的两位好友,乔三妹与路欣。”

“你便是‘碧华手’么?年纪轻轻,本事却是非凡。还有灰蛇唐禹仁么,上次便是你揭露了地底城池之事吧,此行是有李天麟亲自想要交代的事么?”凌秋函无暇的脸庞上多出了几分讶异,上下打量了薛槿乔与唐禹仁几眼,思考了几秒后道,“那么,且听听他想说的话吧。”

薛槿乔也不废话,简略地描述了一番李天麟的交代,然后掏出那根纯银打造的发簪来,交给了凌秋函:“师叔与凌掌门有旧,此次委托我们前来向花间派开出投诚的条件。若是掌门愿意率领花间派归降朝廷,配合师叔的行动,他说,可以助您成就先天之境。而若办不到的话,以浪里挑花之名,保花间派三十年无忧。在下揣摩了一番凌掌门加入宁王军的理由与师叔开出的条件,自认无论如何,您的目的都能达成。”

凌秋函接过那根发簪,有些缅怀地说道:“以天下第一人之名么?李天麟这三个字,确实价值连城。他要是这么说,便必定有十足的信心。我想,也许还有一层未被道来的意思:若是此时不识趣地倒戈,他便不再会念旧情了。而与他为敌,比与姜飞熊为敌,更可怕。”

我这时也开口道:“李前辈说,他不只是想要获得花间派的归顺,更是想要凌掌门答应下来后,配合他行事找出宁王的行踪,设下陷阱将其刺杀。” 凌秋函望向我,柳眉微沉,汪洋般深邃的眸子中,意味难以读懂:“原来如此,这才是投名状。胆大包天的谋划……却也不算异想天开的白日梦。便是朝廷,也无法抓住姜飞熊的踪迹么?”

我斟酌着话语,小心地答道:“我们见过宁王,但是不是本人,就无从得知了。这种事还是需要万无一失的把握才行,而凌掌门是我们唯一有机会能够争取过来,并且必定能够令真正的宁王现身的人。”

她没有回话,而是垂首细细地观看指中捻住的发簪。过了一阵后,她神色柔和了下来:“除此之外,他应该还说了些什么吧?”

薛槿乔点头道:“师叔他还说,若您接受了,并且愿意配合我等刺杀姜飞熊,那么,十年前您问他的那件事,他便答应了。”

凌秋函沉吟了良久,毫不在意我们这几个外人在场,来回地踱步思考。她的身姿是如此地轻盈,神态是如此地优雅,纵然只是在一间小小的屋子里反复地绕小圈子,产生的视觉效果却丝毫不亚于在舞台上翩翩起舞,让我险些忘了自己是在等一个实力雄厚的大派掌门的决定,而不是在观赏一场轻云蔽月的演出。 终于,当她停下脚步后,她似是喃喃自语地低声道:“饶是你,也有在意的东西么?还是说,你早就预料到这一步了?”

我还未来得及去深思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中的深意,凌秋函便已抬起头来了。她平静地对我们说道:“好吧,我姑且答应了。不过,我要亲自见李天麟一面,就在十年之约的地方。你将这个消息带回给他就行了,他会知道该怎么安排的。” 我们面面相觑地对视了一眼,均是感觉到有点怪异。咱们三寸不烂之舌还没来得及发挥,就这么搞定了?凌秋函你这……立场改变得也太轻易了吧?还是说,李天麟开的那含糊不清的条件真就那么好,让她三言两语便应下来了?

我正想从她这儿旁敲侧击地搞出点更多的信息,问问位面任务相关的情报,便被暴怒的林夏妍打断了。她反应十分激烈,提高声调地吼道:“什么!?你就这么答应了?你与宁王府合作时,也便是如此漫不经心地做出了决定的么?掌门,花间派对你而言到底是什么?那些经师门之手犯下的罪孽,流过的血,又算什么?”

第二百零三章:来历

凌秋函并没有为这忿意十足的质问所动,只是想了想后答道:“夏妍…我在这儿不是为了逃避,而是为了变换阵地,以静制动。如今姜飞熊大势已成,我等本就处于下风,唯有让他有所顾忌,才能够与之对弈,搏出你我想要的战果。他与我均是明白这一点,这盘棋局也许在你看来十分荒谬,我也没想到他会径直对你出手,但我确实已有提防之心。”

这时,凌秋函的神色黯淡了下来,“但是我也明白这苦了顺安的姐妹们,更苦了你。作为掌门,我对不起你们。所以,至少在此时,我不会继续隐瞒这些事。你觉得我派与宁王府的合作是个什么样的关系?是我寻他谋求合作的么?不,恰好相反,不是我主动搭上了宁王府的线,而是姜飞熊机缘巧合下获得了青莲教的传承后,才找到了我商量。”

“彼时他不知从何处找到了青莲教自从败于大燕太祖之后便失传了的地底秘藏,获得了富可敌国的钱财与诸如莲开百籽的青莲教秘术。除此之外,他更是发现了青莲门祖师,救苦尊者魏齐藏于青莲圣城里的天书三卷。无论是莲开百籽,青莲宝鉴,还是牝牡玄功的原型,都被他掌握了。”

什么!?

花间派掌门最后的这句话信息量大得不可思议,有如炸弹一样将我们震得头昏目眩。尤其是我、颜君泠、谭箐三个人,立刻想到了超越者对我们述说过的任务背景,眼下有了凌秋函的亲口佐证,位面任务的目标似乎触手可及了。 便是林夏妍也有点反应不过来的意思,结结巴巴地说道:“什,什么?你是说,牝牡玄功与青莲教的秘术,均是源自青莲教的传承?天书又是什么东西?” 凌秋函叹了口气道:“没错,叶祖师虽然惊才绝艳,但哪怕是她,也没有能力在一百五十年前便创出牝牡玄功这等不输弱水真经的武功来。哪怕是如今的李天麟,也没有那等能耐。事实上,当年便是他最先对我与师父提出了这个问题。他觉得,如果连他也创不出这等绝世功法来,叶祖师也没理由在武学尚无本朝那么发达的时代里做得到。”

我回想了一下李天麟当时告诉我们这次任务内情时的口气。嗯,确实像是他会说的话。

这时其他人也被这段引人入胜的往事深深吸引住了,薛槿乔忍不住问道:“然后呢?那三卷天书到底从何而来?”

凌秋函缓缓说道:“真正的来源没人说得清,只知道魏齐一个平平无奇的江湖郎中当年在获得了三卷来历不明的经书后,一飞冲天。姜飞熊怀疑这三卷天书不是此界之物,而是货真价实的仙家传承,而这么荒谬的猜测,我却难以驳斥,因为它实在太深奥玄奇了。就我所知,这三卷天书一卷是‘武’,包含了青莲宝鉴,大梵雷霆拳等绝学,一卷是‘术’,包含了莲开百籽这等逆天秘术,最后一卷则是‘气’。牝牡玄功的真正根源,便是这卷气之书。”

她看向满脸震惊的林夏妍道:“师祖行走江湖时,与魏齐关系莫逆,这是派内不再提及的一段过往,虽然无论是你我,还是青莲教的老一辈,都了解这段历史。然而我们却不知道,原来牝牡玄功便是她从气之书中的仙家功诀删减简化而得出的内功。这也是牝牡玄功最高境界一直没能突破到先天的缘故,我们均是以为师祖没来得及将其推演到最高层次,却不知打一开始,它便是祖师从天人之法中得出的劣品。而云雨花露诀则更次一筹,是祖师借鉴了气之书中阴阳交合,双修采补之理自创的功法,原本是作为牝牡玄功的补充性功法,如今却自成一派了。”

林夏妍消化了这番话后,涩声问道:“师祖为何没有直接照搬天书中的功法?真正的天人之法,想来必定能够直达先天之境吧?”

“因为气之书中记载的那功法,根本无法修行。它所遵循的炼气原理,与神州至今所发展出来的内功修炼,有着太多不同之处。祖师所做的其实不比从零创造一门绝世武功更差,她将硬生生地截下了这部看得见,但摸不着的仙家功法中与神州大地相合的炼气道理,编成了无论是谁都能修炼的内功心法。”凌秋函感慨地说道,“不过,到了今日,师祖留下来的功法已经不够了。这些年来,历代子弟始终未能从中再上一层楼,无论是另辟蹊径还是推陈出新,都没能够找到叩开生死玄关,后天返先天的法门。为此,我们需要气之书里的后续内容。” 林夏妍这时有些明白了,深深地蹙眉道:“原来如此,所以你便选择与宁王合作?为了得到他手上能够补全牝牡玄功的法门?”

凌秋函淡淡说道:“我也许可以说,我们并无选择,因为宁王同样参透了天书中的内容,理解了其中的惊人潜力,也因此知道天下没有任何人比我派更了解牝牡玄功与气之书中阐述的道理,所以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花间派,因而我们不得不与虎谋皮。但我不会对你说谎,夏妍。我之所以选择答应姜飞熊提出的合作,是因为这是花间派跳出邪道,自成一道的唯一出路。还有……他也许真的能够成功,如果他不被自己那气吞寰宇的妄念所反噬的话。为此,我愿意与豺狼共谋。李天麟看得很准,他若真能助我成就先天,那么这份筹码既然足以让我加入宁王军,也足以在这个分歧路口,让我倒戈投诚。”

说到最后,凌秋函转而看向了薛槿乔:“小姑娘,你就将这些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你师叔便足够了。”

薛槿乔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我看林夏妍低头不语,便见缝插针地将自己的几个疑问都抛了出来:“我听闻,宁王数年前助花间派补全了牝牡玄功,听凌掌门的说法,确有此事?宁王如此做,难道早就对牝牡玄功与莲开百籽两者结合的功效有所预料?”

凌秋函摇头道:“不,姜飞熊深谋远虑,气度非凡,但便是他也没有此等如炬慧眼。虽然他从未直接承认,但我猜,他寻求我的帮助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将他创出的第九层牝牡玄功尽数完善,让他自己能有堪破生死玄关的登天之机。制造青莲大军虽然也是他的计划之一,但他也没有想到这两者结合起来竟会如虎添翼。”

“林前辈曾经对我说过,世上对牝牡玄功与云雨花露诀最了解的人便是凌掌门,看来宁王也认同这份评价。凌掌门可是见到了这气之书,效仿了叶祖师将其中的仙家法门改善成了能够替牝牡玄功补上那最后一块拼图?”

凌秋函微微笑道:“夏妍是这么说的么?我确实略有心得。不过那三卷天书乃是他藏得最深的宝贝,我也只是见到了他从气之书抄写的副本而已。而且在我与他合作之前,他便已在太屋山下试着自己做这件事,做了许久了。以他的手段,将第九层推演完毕只是时间问题,我也只是加速了这个过程而已。”

我连忙问道:“凌掌门可知这三卷天书被宁王藏在哪里?是什么形状?在下对这仙人遗宝甚是好奇。”

凌秋函思索了片刻后,缓缓道:“据我所知,这是通体以某种玉石打造而成的书籍,坚固无比,却又轻薄如纸,甚是神奇。上面的字迹亦十分难读,有些像是千年前的大篆,又有各种不同。官府荡平青莲圣城之前,他便转移了其中被藏起来的天书,但是现在应该又搬回去了。他说,唯有在青莲圣城中参悟天书,才能够得其神韵。”

青莲圣城,果然是青莲圣城。我与两个队友隐晦地交换了个眼神,确定了我们接下来的行程。

唐禹仁这时第一次加入了话题:“凌掌门方才提起了宁王在太屋山下试着改进牝牡玄功之事,具体是个什么改进法子?”

“祖师博古通今,魏齐学究天人,两人在尚未闯出名头时,便合力将武之书中的典籍译解,但这只是三卷天书中最易懂的。成立门派的多年之后,他们又一起钻研了近十年才将气之书中的内容破译了七七八八。那无名的仙家功法有许多玄而又玄的道理与细节,因为无法挪用到我们自有的修行机理,都不得不被舍弃删减了。姜飞熊不知如何降服了青莲教教众后,又不知从哪儿得到通修古文的大学者相助,花了许多时间将这三卷天书的内容尽数译成燕文,然后开始召集麾下的男女修炼这拼拼凑凑出来的新颖功法来试图解开牝牡玄功中的缺陷。” 听到这话,我有了种不祥的预感:“等等,凌掌门的意思是……他用普通人来试错?”

凌秋函轻描淡写地说道:“不错。你却不必如此反应。能凭寥寥数人的推演与天才创造出来的精妙武功终究是少数的。没有成千上百的人去试错,去探索岔路,又怎能有一部安全可靠的功法来供以修炼?这种做法最常见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官府的军队中。”

唐禹仁眯眼说道:“话是这么说,但军部试验新武学功法时,总归会让那些身先士卒的人理解其中的危险。以宁王的作风,我无法相信,这些在他命令之下修习牝牡玄功的寻常人都是自愿如此的。”

凌秋函轻声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根本不会对这种指责在意。何况,他还真的成功了。”

我皱眉道:“据我所知,这种靠排除错误来寻找正确修炼方式的做法,不仅危险,还会进度缓慢,需要大量的时间与人力。宁王到底是从哪儿找到这么多人来的……等等,他是从何时开始掳掠燕地各府的男女的?难道除了青莲力士之外,他还将这些人都绑来做试验品了?”

凌秋函轻轻地点了点头。我与唐禹仁对视了一眼,想起了青莲圣城中的那段往事。

至此,围绕着宁王府的层层迷雾疑云终于开始清晰了:宁王府接收了青莲教的资源之后,打造了一个庞大的黑色网络,专门用以劫掠、贩卖、运输人口,来让他能够靠着效率最低的试错法一点一点地将牝牡玄功补全。这些人不仅是试验品,那些修出名堂来,愿意配合的,也是被源源不断地填入了生力军的人选。在有了花间派的支持后,忠诚方面更是大大地改善了。

薛槿乔忍不住问道:“单单是堆砌数量,便能有这等奇效?这却是与我所熟知的武功推演不一样。不同的境界,不同的资质,甚至是不同的身体,姿态,精神,均能对功法的演变有所影响。更何况牝牡玄功本就是世间最深奥的功法之一,短短几年,又如何能推进到先天之境?”

凌秋函沉默了片刻后,反问道:“你可知道,莲开百籽是个什么样的秘术?青莲教又如何凭此卷席天下?”

“愿闻其详。”

“世人均知,莲开百籽能够让施术人种植真气种子,让受术人能够近乎无视功法关卡,无视习武资质,在短短数年内修至三流高手水准的内功。然而它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便是除非散功彻底重来,此生再无望突破至二流及以上的修为。当然,除此之外,最初的秘术也有许多其他方面的缺陷,会让受术人大幅缩短寿命。当初的青莲教仅凭此术便催生出上万三流高手,争霸天下。但是此术到底是如何造成这堪称逆天的作用,这个缺陷又为何会存在,这个问题无论是皇室还是青莲教教众都代代思虑,却始终无法解答,因为百多年前,限于彼时的古籍与学识,术之书的大半内容都未能被解开。”

凌秋函说到这里,苦笑道:“但是姜飞熊却与他们不同。他拜访了大燕学问最为渊博的儒林学士,更是不知从哪里弄来了许多鲜为人知的古文知识,花了至少五六年时间将三卷天书的内容破译了。如此一来,他才发现了莲开百籽的本质,并且将这个秘术完善了不少。如今的青莲力士,已与百多年前的青莲力士,相差甚远了。”

听到这句话,我们不由自主地屏息了。薛槿乔声音稍微颤抖着问道:“它的本质…究竟是什么?”

凌秋函仿佛陷入了回忆,深邃的眸子看向了我们,但却没有停留在我们身上,而是眺望着某个遥远的地方:“莲开百籽是青莲教解开术之书后,为这门法术自取的称呼。它真正的名字叫做‘玄清道种大法’,是传说中天庭神仙造就道兵的仙家法术。”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凌秋函所揭开的谜底与超越者的结论一模一样,莲开百籽,不,玄清道种大法,果真是货真价实的仙家手段,是不属于此界的道法。 “……这究竟是不是真正的仙法,又或者原本的名字是什么且按下不论,这法术到底是如何能够打造道兵的?”唐禹仁沉声问道。

凌秋函眼帘微垂,幽然道:“这是青莲教中真正的绝密,若不是姜飞熊需要我的帮助补全牝牡玄功,我也无法得知这份内情。而如今我将其告诉你们了,也算是表现出我与官府合作的诚意。姜飞熊告诉我,莲开百籽的本质是一个能够自行修炼的真气种子。只要利用这个真气种子修炼任意功法,它便会循着修士的功法路线,行气经脉,源源不断地自行循环,昼夜不停地增加功力。”

薛槿乔大惊失色:“什么?就如先天之境的武者那样,内天地初成,真气生生不息,从此再无练功与非之别,夜寐朝醒,行住坐卧皆是修行?”

“不错。也许它正是在模仿先天武者的至高境界。只要能够成功地被植入所谓的‘道种’,受术者用这个道种修炼的第一门功法便会烙印下来,从此之后再无需,也无法,自行修炼内功。”

唐禹仁敏锐地察觉到凌秋函的用语:“无需自行修炼我可以理解,但是无法,又是个什么意思?”

凌秋函淡淡地说道:“字面意思。莲开百籽是个霸道无匹的法术,道种被植下并且烙入功法之后,受术者除了内功达到瓶颈后,加入每一层后续功诀在行气方面的改变,便再也无法控制道种的自行运转,在内功这一项修行上,实际上成为了道种的傀儡。大燕武学气、意、神三者并行才能够抵达上乘境界,无论是纯化意念,蕴养精神,还是观想吐纳,都是内功必不可缺的修行。然而莲开百籽却尽数摒弃了所有其他层次的锻炼,有且只有‘气’之一道的精进,哪怕受术者想要自己加入精神修行也无法将之融入炼气吐纳中。”

“神州武学虽以真气为主,却十分注重心神与身体相合的修行。没有任何一部能够进入二流层次的内功是纯粹的炼气之法。甚至,天下九成九的内家功法没有观想存神的那一步,让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根本无法入门。莲开百籽摒弃心神,独尊炼气的做法在大燕正统武学中属于不折不扣的魔道,能够将受术者在如此偏门的情形下依然硬生生地拔高到接近二流的层次,已属于货真价实的神仙手段。”

屋子里再次沉默了下来。哪怕是我们三个知晓部分真相的天外天来客也为这邪门且强大的秘术一时失语。

薛槿乔涩声道:“既然莲开百籽有此限制,宁王军在起兵后不住涌现的二流高手,又是从何而来?”

凌秋函还未回答,我与唐禹仁便猛然醒悟,同时说道:“牝牡玄功!” “同为三卷天书里的传承,作为气之书上记载的功法,牝牡玄功必有什么与莲开百籽更为相配的特征。”唐禹仁断言道。

我则点头接着道:“不错。我自从修习了牝牡玄功后,注意到了这门功法与之前我修炼的内功差异极大。意念观想在一开始几乎完全没有,反而是在极后面的部分才越发重要,一直到转化阴阳的层次才会开始涉及到融神合灵的精神修行。若它的原型确实是来自仙界的传承,那么这也一定是武学与修行上的侧重与我们的不同之处。更不用说,作为大燕首屈一指的双修功法,它本身就有分化阴阳,蕴养先天一气的神奇功效,哪怕只有炼气一途,也能晋升到比大燕普通武功更为高深的境界。”

凌秋函露出赞许之色道:“不错,正是如此。姜飞熊对数百对男女种植了道种,让他们修炼牝牡玄功,靠着道种不讲道理的修行速度在短短数年内便成功地排除了数百条分歧的错路,找到了一条从修行道理上没有问题的路途。只是,这终究是纸上得来的解法,虽有他信任的部下继续靠着部众试探性地在修炼,但终究难以得知是否真的可以叩开先天之门。若不是如今战情吃紧,双方僵持住了,以他谨慎的性子,恐怕也不会愿意冒这个险。也许他执意想要与我双修,便是为了给自己再增一层保障。”

一直静静聆听的谭箐这时也疑惑地问道:“等等,这么说,如果宁王府能够创出一门不需要双修,不需要磨砺精神,纯粹以锤炼真气便能达成一流境地的功法,那岂不是能够最大化地发挥出莲开百籽的效用?”

薛槿乔与凌秋函均是摇头。薛槿乔解释道:“道理是这么讲的,但实际上做起来,难比登天。天下武功万变不离其宗,根本没有排除心意神,单纯修炼真气的道路。以我的见闻,只靠炼气超凡入圣,就像是说没有两条臂膀的人能够成为拳法宗师一样,乃是痴人说梦。哪怕是厉害如宁王者,也不可能自己变出这么一门武功来。能有这等能耐,他就是比师叔更胜一筹的武学泰斗,降世紫薇。” 梁清漓半是感慨,半是试探地对我说道:“莲开百籽到底是什么样的法术,能有这等奇效?为何这天书里会有这种东西?这种事物又会是从何而来?” 我干笑一声道:“排除了不可能与不合理的情形,剩下来的可能哪怕再荒谬,也未必不是真相。依我所见,这三卷天书要么是几百上千年前出了几代惊才绝艳,学究天人的武者捣鼓出了一条与如今截然不同的道路,要么就是确实有天上的仙人偶然将不属此界的传承流落在凡间。”

梁清漓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而薛槿乔正欲继续提问,沉默良久了的林夏妍却幽幽地说道:“掌门……那些修习了错误的功法的人,下场如何了?” 第二百零四章:决裂

听到这个问题,我们均是心中一凛。

对啊,回到宁王大型人体试验这个问题,那些不得不帮宁王试错,修炼了纯粹是宁王府与凌秋函从理论推演出来的后续功诀的那些人,结果如何?

武功修行乃是凶险无比的道路,尤其是内功这种在体内精密且脆弱的系统练出真气的修行,走火入魔的伤病乃是家常便饭,歧途严重者一个不小心在行气时直接暴毙也不是不可能。无论是哪门哪派,一步错,步步错的故事比比皆是。 而看到凌秋函平静中有着些许怅然的神色,那个最为糟糕的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了。

“他们有许多都因为功法出了差错走火入魔,修为、经脉尽毁……也有不少的人死了,越早修炼的人,风险越大,因为那时宁王所掌握的知识还不够全面。但,这也是我亲自目睹的下场。这是我无法逃避的罪孽。无论借口是什么,又有什么苦衷,也改变不了我的双手上沾染的鲜血。”凌秋函轻声说道。

林夏妍脸色惨白无比,身子微微地在颤抖:“掌门,方才你说,宁王寻你合作时,开出了他的条件后,你便答应了。你说,只要能让师门跳出邪道,哪怕是与豺狼合作也愿意。在那时,你便已明白会有人因此而流血丧命么?你在见证了这些无辜之人被牺牲之后,依旧没有动摇么?要这么做才能不被称为‘邪道’,你真的不会觉得羞愧么?”

这份尖锐的质问让凌秋函的表情变了,她思考了良久之后,缓慢地说道:“夏妍,你与我在说起师门的意义,与我们未来的出路时,一直有着极大的分歧。你向来将花间派视作港湾,比起掌权者,你更多时候是一个维护稳定,助人修行的导师。但我却不同,我无法如你那么虔诚地将师门当成一个与世隔绝的圣地。我是掌门,要为师门的道路负责,然而我双目所见之处,唯有不公,唯有危机。为何明明花间派只是在暗中掺和青楼生意便是过街老鼠,而权贵世家把控武林,肆虐乡里,做的险恶生意比我们多十倍百倍,却能够堂堂正正地以正道自居?因为他们是制定规矩的人,而我们只是棋子。”

“崇高的理想在实际的大燕江湖中,没有容身之处,就如一个单纯能让孤苦的女子舔舐伤口的武林势力,没有立足之地一样。”凌秋函绝美的面容褪去了任何可以称之为难过或者脆弱的意味,淡漠而冰冷,“当规矩从一开始便不公平,遵从这些规矩也只会引致失败,那么我便只得无视这些规矩,就算要脏了双手,脏了身子,只要能够跳出来,那便值得。”

林夏妍的目光有些哀伤:“哪怕要牺牲无辜的人,哪怕要与我们曾经不屑与之为伍的邪门外道同流合污么?掌门,曾经我听到白道的那些武人说起我们义愤填膺的模样,总会觉得好笑,因为比起那些真正伤天害理的帮派,我们又算得上什么邪道?但是如今……我们已经成为那些被剿灭之后,会让人觉得灭得好,杀得好的祸害了!”

凌秋函摇头道:“你还是太执着于这些表象了。人言与毁谤无法真正地伤害到我们,就如他们嚼舌头说花间派是一群不知廉耻,引人堕落的荡妇,翻来覆去地骂了有近百年了,又真的杀死我们了吗?只要这些人无法灭除自己的欲望与对美色的渴求,便不可能消弭我们的影响。言语,权势,财富……在大燕这方天地里,只有武力才是能够决生死,定乾坤的力量。只要师门有人能够掌握凌驾于万人之上的武力,那就能够罔视大燕权贵设下的桎梏,罔视我们为了超脱所犯下的一切罪孽,为花间派自立一道。”

林夏妍垂首说道:“所以掌门才如此执意于先天之境么?”

“不错……之前我还对宁王军有些许盼望,看他们能否以泰山压顶之势打碎大燕现有的局势。可惜,虽然青莲力士之锋芒几近无可匹敌,就目前的力量而言却不足以重塑天下,为我们带来真正的变局。而宁王……”凌秋函神情复杂地叹了口气道,“他所追求的东西比我还极端,还剧烈。师门已不适合随他直入深渊了。”

“掌门这些考量未曾对我说,因为已经知道我会如何反应了。但其他的姐妹呢?她们都赞同了吗?”

“秀君十分反对,并且留在冀州与我们断了书信来往。雨荻模棱两可,与你的立场更为相似。其余的人,均是同意了。夏妍,这并不是我一个人强加于师门的想法,而是她们自己也意识到必须改变的事实。”

林夏妍眉头紧锁,双手攥成拳,神色肃穆地抬起头来说道:“掌门,也许你说得对。也许这混帐的世道确实没有余地让我们规规矩矩地做好自己的同时,挣脱泥潭获得认可。也许只有像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一样,比他们心更硬,手段更狠,将外人随意利用,随意舍弃,才能够在这盘棋局里胜出。甚至,我也知道我们本身就不是多么善良之辈,为了生存所沾染的业障一点也不少。”

“但是,但是,我还是无法接受师门就此抹除所有底线,将人命视如草芥。就算世人都认为我们是百无禁忌的罪人,我也一直知道师门并不真的就比那些普通的武林门派凶恶可憎。那些因为宁王的野心,因为师门而死的人……本应是我们该救助的人啊,失去了这点立场后,我们与那些真正的邪门妖魔,又有什么不同了?”

林夏妍之前听到凌秋函的回答仿佛失了魂魄似的,但此时神色却越来越坚定:“也许对掌门来说,这种差别只是可笑的自我安慰,但对我来说,这是作为花间派门人的意义所在。因为只有我们在,才给了这么多走投无路的弱女子们一条出路。我在过去的二十七年里,从未因为师门的名声而感到有丝毫的羞愧,始终能够对每一个试图唾骂诋毁我们的人付之一笑。”

“也许掌门所选的路能够让花间派获得官府的认可洗白,但如果代价便是成为如此虚伪且无情的势力,那我宁愿永远背负妖女的污名。”林夏妍激动的神色逐渐平静下来,“掌门,到此为止了,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称呼你。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无法改变你的意思,就如你也无法说服我,这是师门唯一的生路。从此之后,林夏妍不再是这个花间派的一员。我会贯彻花间派应有的道路,哪怕必须如以往数十年,上百年一样不得不在阴影中苟延残喘,我也选择能挺直腰杆昂首前行的路。”

虽然我经常与娘子这个倔强又顽固的师父意见相左,但我始终十分尊重她,因为在她看似离经叛道的外表下,有着一个高尚的灵魂。而这番话不仅是让我心神澎湃,更是让梁清漓红了眼眶。

便是始终淡然自若的凌秋函,也为之动容了。她沉默了良久后,有些惆怅地说道:“如果这是你的选择,那么我只得接受。希望在我们所选的道路尽头,都能找到各自寻觅的结果。但是,我希望你能够在与李天麟的合作助我一臂之力。至少在这一点,我们的目的相同。”

林夏妍点头道:“是的,这也是我所希望的。那么,韩小子,薛小姐,你们且说说,接下来准备如何吧?”

薛槿乔道:“既然凌掌门愿意与我们合作,那么我们要立刻回冀州告诉师叔,看看他下一步准备如何行事。”

我干咳了一声说道:“我建议咱们兵分两路。将凌掌门的意思传回给李前辈的同时,另外一队人未雨绸缪地开始准备陷阱。根据李前辈告诉我们的计划,当务之急是设下能够将宁王引诱出来的圈套。他既如此执意于成就先天,甚至为此不惜与花间派闹僵,囚禁林前辈,那么凌掌门只要表现出服软的姿态,说是愿意助他成就先天,那便有相当的把握能够将他诱出来。而只要我们能事先知道他会出现在哪里,就能瓮中捉鳖。”

凌秋函似笑非笑地看向我:“要我亲自上阵用上这美人计么?你倒是打了个好主意。”

我撇了撇嘴道:“美人计说不上,因为说实话,从我听闻的所有宁王事迹来看,这人根本就不是个脑子正常的角儿,也压根不像是个贪图女色的人。若凌掌门不是传说中的国色天香之相,或者他身边找得出个相等资质的女子,哪怕以凌掌门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美人的容颜,他估计也会任由你离开顺安。”

凌秋函叹息道:“你说的倒是不差。姜飞熊此人除了心中那难比登天的宏大目标之外,几乎没有任何事物能让他所动。全天下不为我的玄姹相所动的人我只遇过两个,一个是李天麟,另一个便是他。既然如此,那么我们便需要选一个姜飞熊会觉得自己绝对安全的地点作为我答应与他双修的地方。嗯,除了建宁的宁王府之外,恐怕只有太屋山下的地底城池了。”

我眼前一亮道:“正该如此!若凌掌门信得过的话,我与我这几位同僚愿意做斥候,先行到青莲圣城去打探情形,只望凌掌门能带我们进去。”

凌秋函沉吟了片刻后答道:“倒也行。”

我转向薛槿乔和唐禹仁道:“那么,我,三妹,和路欣准备下到青莲圣城去。我们得派一队人回冀州向李前辈禀报此行的结果,也许还得有人回建宁帮我们打掩护,毕竟年关已快到,我们要是在外晃荡太久的话,恐怕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薛槿乔立刻说道:“我跟你们一起去这青莲教大本营。樊老可以回雪鹰镇将凌前辈的意思带到。”

梁清漓也毫不犹豫地挽住我的手臂道:“奴家与夫君一起同行。”

“嗯……那好吧,我也没认为你们会想要回冀州或者建宁,只是我有些担心建宁那边的情况。”我苦笑道。

颜君泠这时开口道:“这倒不用担心,我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如果迟迟不归的话,会有人帮我们找补的。至少在正月底之前不用担心会露馅。”

“那好,省了我们需要兵分三路的麻烦。我与樊老一起回冀州吧,就他一个人的话我放心不下。”唐禹仁对凌秋函问道,“除了配合刺杀之外,凌掌门还需要向心腹亲信解释向朝廷投诚的准备么?”

凌秋函微微笑道:“这就要看李天麟的承诺是否有效了,姜飞熊的首级,就当作是我付的定金吧。碧华手曾进到过地底,你们两个似乎也在去年官府扫荡青莲圣城的队伍中,对此地并不陌生。既然如此,我将你们带到入口后即可,之后就要由你们见机行事。我另有要事需要照料。”

林夏妍问道:“掌门会去建宁与师门的姐妹们接应么?”

凌秋函并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呢?你接下来会如何做?”

林夏妍沉声道:“青莲圣城依然押着不少宁王军的俘虏。我也要去用双眼亲自看看,他们到底是个什么待遇,再决定需要怎么做。”

“……那么,除了‘灰蛇’,你们是准备所有人都一起去太屋山下了?”凌秋函有些无奈地环视了一圈,“也罢。青莲圣城虽然是宁王最看重的秘藏,但我也在那儿有些后手,可以将你们都送进去。如果你们打算在那儿潜伏到姜飞熊与李天麟都现身时,我会尽量保证你们可以配合行动的。”

“多谢凌掌门,那就拜托了。”我抱拳对她行礼道。

既然一切都谈妥了,凌秋函便礼貌地将我们赶到门外,准备打包行李换衣与我们一起离开。出了门后,梁清漓担心地看着神情有些恍惚的林夏妍:“师父,您没事吧?”

林夏妍眯眼仰天眺望了一阵后,强笑道:“糟糕极了。这可是你师父,师祖她们毕生维护的圣地啊,如今竟成了货真价实的藏污纳垢之地。如果师父还在世的话,定会将掌门……将凌秋函剥去掌门之位,禁足十年。然而如果你们真能靠凌秋函的配合搞死宁王,以李天麟一言九鼎的名声,可能真的就让她做成了多少年来咱们梦寐以求的事。造化弄人啊……难道真如她所言,必须要不择手段地参与这场棋局,才能跳出来么?”

梁清漓抿唇道:“奴家不知。但夫君曾与奴家说过,有些理想再崇高,再美好,如果只能以无辜之人的血与泪才能达成,那么就算抵达了目的地,也许也只是得不偿失的结果。在奴家看来,师父奔波于燕府各地帮助一筹莫展的女子,本就是足够有意义的行为了。如果这是局限,那么奴家宁愿做个小家子气的人。” 林夏妍的表情放松了一些,笑道:“韩小子别的不说,大道理一套套的,倒是很少说错。漓儿你说得对,那些高高在上的筹谋便交给凌秋函吧。我在行的,能做的,从来也只有愚钝地一个个去认识,去帮助那些需要的人而已。” 这话不仅让我赞同,也令薛槿乔与唐禹仁同时点了点头。话音落下后,木屋外陷入了一阵有些怪异的沉默,直到谭箐开口道:“凌秋函这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头还真的不是在吹牛皮,世间怎么会有这么美丽的人啊!”

这下屋外的所有人都感同身受地面露赞叹之意。薛槿乔啧声道:“不错。我自认算是容貌出众,但比起凌掌门,却黯然失色。倾城倾国,不过如此了。” “美是美,但说实话,不如我娘子。”

我一本正经的说法令梁清漓稍稍侧身过来嗔怪道,“夫君尽是乱说,奴家虽然不会妄自菲薄,但也不会狂妄自大。凌掌门的绝代风华,让人连比较的心思都起不了。”

我笑道:“她是我遇见过的最美丽的人,但是在我眼中却比不上你,这一点是真的没有夸张。”

梁清漓啧声转过头去与林夏妍继续聊天,但嘴角却稍稍勾了起来。

我悄声对颜君泠调侃道:“颜大美人,作为咱们队里的颜值担当,你见到凌秋函后可有什么感想?”

“跟着你小子闯荡,总能遇见绝色美女是吧?”她白了我一眼后,迟疑了片刻后轻声回答道:“不过,确实美得令人窒息。哪怕面对你那些各有千秋的红颜知己,我也从未觉得自己输过半分。但在凌秋函面前,我却明白了什么叫做自叹不如。老天爷……果真是不公平的啊。”

等了大概有一炷香的时间后,门被打开了,踏出一个其貌不扬的陌生女子来:“好了,咱们与静和说一声就可以上路了。”

唐禹仁挑眉道:“凌掌门的易容手段颇为不凡,这趟出行可有别名需要我们记着?听林前辈之前的称呼,您似乎自称刘惜玉?”

凌秋函微微笑道:“自然。外人面前还请不要用我的本名。”

我们沿着后院的小道回到静和师太所在的侧屋,让凌秋函和林夏妍进去与静和师太道别。她们在里面谈了一阵后,静和师太将她们送出门来,神色有些无奈:“你们俩个从来都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人儿,这次出去,肯定又要掀起风浪了,万事小心啊。”

凌秋函笑盈盈地说道:“放心吧静和,这次如春带来的可是好消息,我有预感,一定会顺利解决我们的麻烦的。等一切完事了,我再回来,给南塘庵上三炷百两银子的好香。”

静和师太平静地说道:“佛祖保佑,若是能凭此助你们平安的话,那这香火钱我可记着了。这三亩地里,我能护着你,出去之后,就靠你们自己了。” 凌秋函收敛了笑意,恭谨地行了一礼道:“静和,这次你涉险援助,惜玉谨记在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南塘庵受到牵连的。”

出了南塘庵后,樊胜与唐禹仁带上凌秋函的亲笔书信加急返回冀州去了。凌秋函则带着我们几人南下前往太屋山。

区区百里的路途,在场的各位要么是武功高手,要么身备异能术法,一个下午便能走完。不过我们到了南塘庵时已是中午了,因此再次动身后,见到太屋山连绵不断的苍茫山脊时,太阳已将要落山。黄昏灿烂的红霞带着几分妖艳的紫色,让这本就无声的旷野显得格外冷寂。耳边除了我们步伐的声音外,再无动静。 我们在山脚的树林外停下了脚步,而凌秋函则开始解释下到地底洞窟后的注意事项:“方才我说过了,掌握在宁王军手中的地底洞窟入口有六个,这六个入口每个都驻有高手守护,以防等闲行人找到青莲圣城。这片洞窟太大了,南山河与洞窟里的暗河又有汇合之处,如果有七八个谁都不知的入口也不足为奇。不过,就算我们知道宁王军未掌握的入口也不会采用,因为我们能获得正当的身份。” “在青莲圣城未被你们发现前,宁王府与青莲教借着各种民间商队与小势力将人运到山下来,花间派有时亦会在其中帮忙。”凌秋函无视了林夏妍皱起的眉头,继续解释道,“如今防备力量加强了,花间派的人也无法继续插手这份业务,但一直以来的潜规则却没有变。”

“什么潜规则?”薛槿乔问道。

“每次带进地底作为预备青莲力士的青年男女,这些运输的人都会有相当丰厚的赏赐。就算不是完全可靠的清白人士,进了地底洞窟也会有专门来检测的人,不妨碍他们赚钱。这些在入口站岗的卫兵需要分开打点,但带进的人多了,他们也能分润到奖赏。因此我只要当作是在运输新的道种人选,并且将好处给足了,他们绝不会有半分为难或阻挡。”

我有些无语:“这监守自盗得也太容易了吧……不过也是,只要运输的新人数量与奖赏力度捆绑了,那么这些把守着筛选机关的人就不可能不掺和进来。” 凌秋函点头道:“正是。除此之外,青莲圣城本身也是训练新兵,尤其是青莲力士的军营,而且高手如云,是姜飞熊尤其看重的福地。因此,很多人都觉得从青莲圣城加入宁王军是条终南捷径。只不过除了有门路的新兵和被宁王军俘获的倒霉蛋之外,没人能降下地底去参军,所以这条路基本上留给内部有人的那些牙子操作了。银子且准备好了,夏妍,你从未下过这地底洞窟,所以一会儿配合我行事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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