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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续合欢】(1)
作者:xuehuilazy(学会懒惰)
2025年6月4日首发于第一会所
第一章寒毒噬心,坠渊奇缘
宁晨踉跄奔逃,破旧的仆役短衫被荆棘撕裂,露出苍白的皮肤,他的呼吸急促,但不敢停下来。
“无耻淫贼!站住!”身后,一道清冷而愤怒的女声传来,伴随着凌厉的剑气,撕裂夜幕,一道青色剑光划过,擦着宁晨的肩头,将身旁一棵古树斩出深痕,木屑飞溅。
宁晨咬紧牙关,不敢回头,他认得那声音,那个被他玷污清白的女子,她从早上开始便紧追不舍,接近他的每一剑都直指要害。
“苏姑娘……我……”宁晨喉头一哽,想解释,却知百口莫辩,昨夜的罪行,让他无地自容,他只能埋头狂奔。
月光透过枝叶,洒下清辉,照亮他狼狈的身影,那清冷皎洁的月光,让他脑海中瞬间浮现另一道清冷孤傲的身影,记忆如潮水涌来,将他拉回半月前的那场宴会……
……
夜幕降临,天元王朝司家大宅灯火通明,数百盏华灯照亮庭院回廊,丝竹之声回荡,宾客们觥筹交错,却各怀心思,脸上堆着客套笑容,眼底却是各有各的主意。
司家曾是天元王朝八大顶尖势力之一,门庭若市,高手如云,一言一行皆能引动王朝风云,如今人才凋零,灵矿枯竭,加之势力打压,已然衰败,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起码当前仍是顶级势力之一,拥有自己家族的私兵,灵脉等底蕴,更是凭借数百年来,和不同家族的联姻,保证了司家不至于衰败的太快。
家主司承天,凭借耀月七级顶峰的修为,苦撑着家族摇摇欲坠的门楣,虽然与顶尖势力的真正武力仍有差距,但已经是天元大陆的翘楚了,修行界分为两个阶段,仓星和耀月,各自分为九阶;仓星级乃凡人极限,修行者多属此类,而耀月级,可以真气外放,能力远超凡人,可施展玄妙能力,虽然寿元几乎没有增长,已然在这片大陆上拥有自保之力。
只可惜这司承天,是个纯爱战神,独爱一位妻子,导致他们嫡系血脉逐渐凋零,到如今,这位天元大陆的顶级高手之一仅仅只有两个女儿,引来了司家旁系的觊觎,内忧加上外患,让这位司家家主近几年白发增添不少,毕竟这一阶段的修行并不能延长寿命,似乎只有脱离耀月,才能拥有更多的寿元,不过都是道听途说罢了,因为天元大陆上至今还没有听说过谁突破了耀月等级。
今夜,是司家嫡长女司轻尘与天元王朝四皇子战天阳的订婚宴,表面歌舞升平,实则暗流汹涌,各路世家宗主,礼单敷衍,天材地宝也不是顶级,旨在掂量司家残存底蕴。
宴厅角落,阴影浓重,宁晨蜷缩着身体,手中紧攥一只青瓷小酒壶,壶中是仆役房特供的劣质烧酒,酒液浑浊辛辣,入口如刀割,甚至进入胃袋后,亦会留下灼痛,好处是可以麻痹身体,忘记烦恼。
他身着仆役粗布短衫,颜色灰蓝,因常年浆洗而泛白磨损,这身衣衫,是他二十三年人生的写照,卑微、残破,却又有着野草般的顽强。
他抿一口劣酒,辛辣酒液入喉,体内蛰伏的寒气瞬间爆发,刹那间,宁晨只觉万千冰锥在血肉经脉中穿刺,剧痛蚀骨,令他发出压抑闷哼,这自他有记忆起便日夜纠缠的寒毒,吞噬着他的生机与寿元,名医束手无策,断言他活不过二十。
但他活了下来,如今已是二十有三,这多出的三年,是他每日灌下司家特调的烈性药汤换来的,那药汤漆黑腥臭,入腹如吞滚烫铁水,虽能暂时压制寒毒,却治标不治本,寒毒根源未除,随时可能爆发,令他五脏,乃至灵魂,都感到被冻结碾碎。
可是他的脸上仍然有着笑容,似乎身上的苦难没有打败他,好死不如赖活着,已经多活了三年,赚回本了;只是笑容里依旧带些遗憾,他的视线却总穿过喧嚣人群,落在宴厅中央那道清冷的身影,司轻尘身上。
司轻尘,司家唯一的嫡女,年仅十八,就有耀月三级修为,乃天元王朝年轻一代的天才之一,她身着月白流云锦裙,乌发仅以翠玉簪子挽起,略施粉黛,清雅出尘。
不过在宁晨看来,她的美清冷孤傲,高不可攀,他不过仓星八级,与她之间隔着天堑般的身份与修为,他只能在在阴暗角落,将她的身影刻在心底,作为冰冷世界中唯一的慰藉。
“瞧,那就是宁晨。”不远处,两个仆役低声议论,语气刻薄:“就是那个打娘胎里带病的病秧子?听说活不过二十。命大,靠司家药材吊着命。”“可不是嘛!”另一人附和,“他当年走了狗屎运,七岁时帮了大小姐,才被司家收留。我看他这条贱命,迟早得还回去!”宁晨握着酒壶的手一紧,指节苍白,寒意随恶毒言语翻涌,身体微颤,他脸上没有表情,早已对这些冷言冷语麻木。
他自小孤苦无依,流浪街头,身上唯一的印记,是后背肩胛骨处,三颗排列成等边三角形的暗红色小痣和衣服角落上写的名字,七岁那年,司家嫡女司轻尘被绑,宁晨误打误撞助司家解救,才被司家收留为仆,得以识文断字,接触修行,司家耗费资源为他调配药汤,延续性命,然而,仆役身份如同无形烙印,时刻提醒着他卑微的社会地位仆役身份。
艰难的活法,让他过早通透世事人心,他学会苦中作乐,用自嘲化解痛苦屈辱,更重要的是,他锤炼出野草般顽强的意志,他渴望解开身世之谜,摆脱寒毒,更渴望……有资格,光明正大地站到她身边。
“哼,宁晨这病,天生绝症!”尖嘴猴腮的仆役又道,“能活到二十三岁,已是奇迹。每日喝的药汤,腥臭毒烈,真不知他怎么灌下去的。这命贱的,就是硬!”
“我看啊,司家自身难保,灵脉枯竭,高手凋零,哪还有闲工夫管他?”另一人冷笑,“今夜订婚宴,司家还不是看上了六皇子战天阳掌控的那条品相上佳的灵脉!这是司家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只可惜啊,大小姐那样的天仙……”宁晨将壶中最后一口劣酒一饮而尽,辛辣酒液灼过喉咙,掩盖不住心头苦涩悲凉,他清楚,司家风光不再,灵脉枯竭对修仙家族是致命打击,家主司承天独木难支,难以挽回家族颓势,司家对他有恩,可是他也没有办法回报。
今日订婚,更像一场无奈妥协的交易,皇室六皇子战天阳掌控极品火属性灵脉,对司家极具吸引力,战天阳年仅二十一岁便耀月五级,天赋惊人,被誉为天元王朝百年奇才,甚至有人也说他会是下一任天元皇帝的有力竞争者。
然而,宁晨从传闻中得知,六皇子战天阳心胸狭隘,阴险狡诈,睚眦必报,性情暴戾,好色贪财,私生活糜烂,绝非良配,想起司轻尘清冷如月、孤傲如莲,却将落入这等豺狼之手,心中便涌起刺痛与不甘。
宴厅中央,司轻尘款款游走于宾客之间,她清冷脱俗,应对各方恭维试探,言辞简洁却一针见血,不露少女羞涩慌乱之态。
肥胖的王家家主凑到司轻尘身旁,谄媚笑道:“轻尘侄女,恭喜恭喜!六皇子殿下人中龙凤,你二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日后必当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呀!”司轻尘指尖轻叩茶盏,泠泠清音中,混着她含霜带露的轻笑:“王伯伯这嘴倒比南疆的变色蜥还灵巧,前日才给殿下当完引路藤,今日又忙着给他脸上贴金?
只是您这嫁接手艺着实精妙,自家钱庄都枯成晒干的菟丝子了,倒有闲心给旁人修整门面。”
周遭传来几声压抑的嗤笑,司轻尘慢条斯理捻起块杏仁酥,对着阳光端详裂纹:“要我说呀,您与其操心这些,不如担心下自己的产业,以免被人卖了还不自知。”
王家家主笑容僵住,脸庞涨成猪肝色,讪讪无言,尴尬至极,灰溜溜退开。
未几,粉裙孙家小姐扭动腰肢上前,眼中闪烁羡慕嫉妒,声音娇柔:“司妹妹,您真是好福气!倾城容貌,高绝修为,如今又嫁六皇子殿下,往后定是荣华富贵!”
司轻尘眼底玩味更浓,瞥了一眼孙小姐,语气清冷淡漠,字字带刺:“哎呀,这‘福气’二字从姐姐嘴里说出来,倒像极了你十四岁那年扔出去的定亲玉佩。”她顿了顿,声音更加讽刺,“如今那位被姐姐退婚的寒门子弟早已摆脱‘废物’的称号飞黄腾达了吧?还是得擦亮眼睛,毕竟姐姐挑夫婿的眼光,还不如街头算命的先生呢,哎呀,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姐姐未来还是有希望找到一个对年纪没要求的夫婿的。”孙小姐被噎得俏脸青白,张口结舌,最终白着脸讪笑着匆匆退开,司轻尘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对于这些虚情假意的阿谀奉承与居心叵测的试探拉拢,她向来不屑,她那洞察力,早已看透所谓上流社会宾客们面具下隐藏的虚伪、贪婪与丑陋。
宁晨的目光,始终黏在她身上,她的每一句反击,眉宇间清冷孤傲,偶尔流露的狡黠,都如皎洁的月光,深深地照进他心底,勾起悸动与怜惜,他清楚,自己与她之间,隔着云泥之别。
他无奈低头,发出几不可闻的苦笑,再次握紧冰冷酒壶,就在此时,寒毒毫无征兆再次猛烈发作,冰冷刺骨,如无数毒蛇从四肢蔓延,似乎血液凝固,经脉僵直,刺得他喉头一甜,腥味上涌。
这时候,一道高大桀骜的身影,迈着沉稳步伐,缓缓走向司轻尘,他的出现,打破了她周身清冷氛围,来人正是天元王朝六皇子战天阳,他身着深紫色锦袍,袍上金线绣着异兽,面容英俊朗逸,可惜眉宇间萦绕着轻浮戾气,眼神深处流露贪婪与占有欲。
他径直走到司轻尘面前,脸上带着自以为是的得意笑容,目光放肆地在她曲线上逡巡。随即,他当众伸出戴玉扳指的大手,一把抓住司轻尘皓腕,指尖力道不容抗拒,几乎掐进她娇嫩肌肤,同时用充满暗示与压迫的语气,低声笑道:
“呵呵,轻尘妹妹,你我既已定下婚约,不日便成夫妻。如今亲近些,理所应当,天经地义,不是吗?”语气霸道,眼眸中掠过赤裸占有欲,似乎恨不得立刻在她身上打下烙印。
他得寸进尺,身体又凑近几分,几乎贴在司轻尘身上,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压低声音,语气露骨挑逗:“而且,尘儿你看,今夜月色明媚动人,良辰美景,岂能辜负?不若稍后宴席散了,你便随我到后花园,寻一处僻静之所,共赏良辰美景,如何?”
司轻尘眼里露出怒火,战天阳的亲近似乎让她身体感到不适:“殿下,您这如狼似虎的力气确实不小,为何会在上个月前和三殿下的比试中落败?与其在我这弱女子身上下功夫,还不如考虑一下怎么把输掉的补回来。”“轻尘妹妹多虑了,眼下有绝色陪我,其他都可以抛掷脑后。”司轻尘试图用力抽回手腕,战天阳却力道不增反增,握得更紧,她手腕已现红痕。
司轻尘看透战天阳卑劣心思,碍于家族困境与宾客颜面,不便当众发作,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无奈悲哀,毕竟此刻家族有求于人,而自己也不是那个什么都不管的小丫头了,家族的压力让她逐渐成熟。
这一切,都被角落里的宁晨看在眼里,内心想要帮忙,他清楚,以自己卑微身份微末修为,贸然冲上前去,不仅伤不了战天阳,反而会给司轻尘招来更大麻烦,甚至连累司家。
可是,当他看到司轻尘眼眸中罕见流露出无助、窘迫与屈辱时,心中压抑多年的守护冲动,再也无法抑制,他无法眼睁睁看着她受辱,哪怕只是为她争取片刻喘息,他亦心甘情愿。
一念及此,宁晨深吸一口气,放下空空如也的酒壶,他迅速从矮几上端起一盘精致点心,低垂着头,装作尽忠职守的仆役,缓步走向宴厅中央的两人。
他的脚步,在旁人看来平稳恭敬,然而,他深藏阴影下的眼眸中,闪烁着一丝与平日温顺截然不同的狡黠。
“尊贵的客人,小人……小人来为您二位添些点心。”声音因刻意压制而沙哑颤抖,头垂得更低,不敢直视。
当他行至战天阳身侧,距离两人仅两三步时,他看似不经意地脚下微崴,身体向前猛地一倾,手中盛满糕点的木盘骤然倾斜,哗啦啦一阵乱响,精致点心散落一地,好几块精准地沾染在战天阳名贵锦袍之上,留下显眼的污渍。
“哎哟!”宁晨发出恰到好处的惊呼,语气带醉意与慌乱,眼神深处却隐藏计划得逞的算计与快意,“殿下,大……大小姐,万望恕罪!小人失手,该死!”他语无伦次告罪,一边“慌不择路”试图稳住身形,却又“不慎”用肩膀狠狠撞向战天阳腰侧,这一撞力道拿捏巧妙,既不伤人,又足以让猝不及防的战天阳身形一晃,下意识松开了紧攥司轻尘手腕的大手。
战天阳沉浸于调戏司轻尘的快感,未料到身旁变故,腰间传来突如其来的力道,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稳住身形,低头一看,战天阳那身锦袍,狼狈不堪,原本英俊的脸庞,瞬间阴沉如墨。
“放肆!!”战天阳勃然大怒,猛地将宁晨推开,发出愤怒的低吼,“你这个狗胆包天的贱仆!瞎了你的狗眼不成!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他怒火攻心,杀意毕露,抬手便要一巴掌扇向宁晨。
千钧一发之际,司轻尘眼眸中飞快闪过一丝深思与探究,她迅速上前一步,挡在宁晨与盛怒的战天阳之间,语气清冷,却带不容置疑的威严:“殿下,还请息怒,不过区区下人一时失手,殿下心胸宽广,想必也定有容人之量,今日毕竟你我两家喜宴,宾客云集,因此污了诸位贵客耳目,岂非有失体统?”寥寥数语,看似轻描淡写,却如无形屏障,巧妙止住了战天阳扬起的巴掌,让他脸色青一阵紫一阵。
她趁机将那只被捏得通红的手腕从战天阳控制中彻底抽回,藏于袖后,轻轻揉着刺目的红痕,随即,她转头,目光如冰冷利剑射向弯腰鞠躬、看似瑟瑟发抖的宁晨,眼底深处却隐隐闪过一丝玩味与审视,声音冷冽如霜:“还愣着做什么?
快下去!往后做事,仔细着你的手脚!顺便把你身上好好清洗干净,别让那股子‘贵客’四处留下的味道坏了司家的门风!”
语气简短严厉,带着司家大小姐惯有的锋芒,听似斥责,却又暗藏着对战天阳的讽刺以及几分不易察觉的试探与维护。
宁晨听到司轻尘暗讽战天阳,强忍着笑意,连忙深深躬身,连声称罪,而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低头退去,他心中清楚,自己今日一撞,巧妙为司轻尘解围,但也得罪了心胸狭隘的六皇子,不过他烂命一条,倒也无所畏惧。
而看到司轻尘竟也是丝毫不给未婚夫的脸面,客人们也是连连叹气,既叹司轻尘的傲气,也叹战天阳的脸面,心中自然清楚,这位司家大小姐明显对六皇子殿下不太满意,而战天阳脸上也是愈发阴沉,不过很快又恢复到了虚伪的笑容,再次凑近司轻尘,不过此时的司轻尘刻意保持了距离,没让他再次上手。
一旁的宁晨踉跄回到宴会厅熟悉阴暗角落,刚一坐下,体内被强压的寒毒,便再次爆发,极致冰冷与剧痛,从四肢百骸深处疯狂涌起,瞬间席卷全部感知,他只觉喉头一甜,腥锈味直冲鼻腔,再也无法抑制,猛地低下头,用袖子捂住嘴,发出一连串剧烈压抑的咳嗽。摊开手掌,掌心几点刺目殷红血迹,在昏暗光线下,格外触目惊心。
他低头凝视掌心血迹,感受生命力如沙漏般流逝,眼中却没有恐惧,反而燃烧起倔强不甘的火焰,自知时日无多,但今天帮助了心中的女神,那一刻,他不再是只能躲在暗处卑微仰望的懦夫,他真真切切地为她,为那个他放在心尖上的女子,做了点微不足道的事情,哪怕,仅仅是让她从片刻的窘迫与屈辱中解脱,他也觉得值了!
“好一个忠心护主又为主解围的好仆人。只是,你这般莽撞,可要小心了,我那位六哥的‘大度’,怕是跟你想的不太一样哦?”一道清亮悦耳,却又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英气的女声自身后不远处传来。
宁晨心中一凛,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合体银白色女士软甲,腰束宽边革带,足蹬云纹战靴的年轻女子俏然而立,她一头乌黑长发高高束成利落的马尾,随着她偏头的动作轻轻晃动,更显飒爽,女子容貌明艳照人,一双凤目神采奕奕,眉宇间与战天阳有三分相似,却少了那份阴狠,多了几分磊落与飞扬。
宁晨认得她,正是天元王朝声名在外的九公主,战星璃,战天阳同母的妹妹,但据说与这位亲哥哥也就是六皇兄素来不睦,此刻,她正用一种带着探究与几分戏谑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宁晨不敢多看,连忙躬身行礼:“在下见过九公主殿下,谢九公主关心,六皇子殿下身份尊贵,想来……想来不会与我这等下人一般见识。在下还有事情未完,先行告退。”他此刻只想尽快远离这是非之地,更不想与任何战家之人有所牵扯。
“是么?”战星璃微微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她看着宁晨那恨不得立刻遁地而走的仓惶背影,清脆的笑声却带着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锐利,“本公主倒觉得,我那六哥的心眼,有时候比针尖还小呢。你可莫要大意了。”她饶有兴致地目送宁晨匆匆离去,随即目光转向宴厅中央,那里,战天阳依旧如同苍蝇般纠缠着神色清冷的司轻尘,战星璃轻轻一叹,低声道:“这司家,当真是可惜了这一池好水,偏要被这等人物搅浑。”恰在此时,宴厅右侧入口处忽然传来一阵更为热烈的寒暄与骚动,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只见司家家主司承天,身着墨青色锦袍,虽两鬓已染上些许风霜,但身形依旧挺拔,龙行虎步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他身旁,仪态万方地伴着一位容貌秀雅、气质温婉的成熟美妇,正是司家主母,柳氏,柳夫人荆钗布裙,一头青丝绑成一束麻花辫,从后摆到胸前,眉眼间带着岁月沉淀下来的柔和与从容,一颦一笑皆是大家风范,那份独特的成熟韵味,如同一坛陈年佳酿,无需刻意彰显,便已醉人心脾。
在柳夫人身侧,还牵着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小女娃,约莫四岁光景,梳着两个小巧可爱的丫髻,上面各缀着一颗圆润的珍珠,她身着一袭嫩黄色的小袄裙,更衬得肌肤粉嫩,这便是司家二小姐,司轻雪,小轻雪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喧闹的宾客,小脸蛋上带着几分怯生生的红晕,偶尔被柳夫人逗弄一句,便会咯咯一笑,露出两排小米粒似的整齐牙齿,那份纯真烂漫的可爱模样,瞬间便能融化人心。
司承天携妻女一登场,便立刻有相熟的宾客上前问候,他与柳夫人皆是应对得体,笑容可掬,不时与宾客们说笑几句,场面倒也显得其乐融融。
而一直试图在司轻尘面前展现“亲和力”的六皇子战天阳,在司承天一家出现时,脸上的轻浮笑意虽未立即敛去,但目光却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不着痕迹地在柳夫人那成熟丰腴,风韵犹存的身体曲线上放肆地巡视了一圈。
他的眼神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混合着贪婪与觊觎的幽光,他表面上依旧与周围人寒暄,甚至还向司承天夫妇投去一个“得体”的问候笑容,但那笑容之下,却隐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盘算。
“不愧是当初艳冠群芳,还号称天下第一美人,司承天这老家伙唯一的夫人,”战天阳心中冷哼一声,暗自评价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这身段,这眉眼,依旧是那么勾人魂魄,风韵不减当年,啧啧……比起她那未经人事、青涩如苹果的女儿,更多了几分熟透了的滋味。若是能将这对母女……”他念头一闪而过,随即又被他强行压下,脸上重新堆起虚伪的笑容,仿佛刚才那瞬间的阴暗念头从未出现过,他深知,今日的目标是司轻尘和其背后的司家,至于其他的“添头”,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慢慢品尝,他工于心计,绝不会因一时的色心而打乱全盘计划。
宴会依旧在那种表面热烈、实则各怀鬼胎的虚伪气氛中进行着,司轻尘在短暂的情绪波动后,已然重新调整过来,她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表情,仿佛一朵雪山之巅的冰莲,言辞应对之间,锋芒暗藏,却又总能恰到好处地点到即止,不给任何人留下把柄。
宁晨依旧远远凝望着她的身影,任由刺骨寒毒在体内肆虐,心头却仿佛有一团不灭烈焰熊熊燃烧,他想起七岁那年,他无意间找到绑架司轻尘的贼子,帮助司家人马围住他们,司轻尘被父亲司承天抱在怀中准备离开时,她似乎不经意回头,远远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隔着遥远距离,隔着生与死的界限,她的眼神依旧清冷,如高悬九天寒月,不带凡俗温度,然而,在那极致清冷之中,宁晨却分明捕捉到一丝莫名的柔和与悲悯。
那一眼,如同火星,落入他荒芜冰冷心田,从此生根发芽,成为他这些年在痛苦绝望中,咬牙活下去的唯一执念,他知道自己不配,他与她之间,隔着云泥之别,可那份深植于灵魂的感情,如同跗骨寒毒,早已深入骨髓,与他的生命融为一体,再也无法拔除割舍。
夜渐深,宴会厅灯火一盏盏熄灭,喧嚣一晚的宾客带着各自心思,三三两两告辞离去。宁晨拖着被寒毒侵蚀得虚弱不堪的身子,回到了司家大宅最偏僻简陋的下人房。
他躺在几块硬木板拼接、铺着薄薄稻草的“床”上,难以入眠,寒毒如无数冰冷毒蛇,在他体内疯狂游走撕咬,他强撑着坐起身,摸索着拿起粗瓷药碗,颤抖着从药罐里倒出那碗漆黑如墨、腥臭浓烈的药汤。
他没有丝毫犹豫,仰头将那碗足以毒死壮牛的烈性药汤,一口气灌入喉中,滚烫辛辣的药液,灼烧着食道与胃壁,带来短暂剧烈的暖意,然而,这片刻暖意之后,却是更狂暴的寒毒反噬,他死死咬住牙关,额头青筋暴起,冷汗涔涔而下,身体因极致痛苦而剧烈痉挛。
不知过了多久,最猛烈的痛苦才渐渐退去,宁晨虚脱般靠在冰冷墙壁上,低声自嘲:“呵呵……宁晨啊宁晨,你这条贱命,还在瞎想什么呢?能多活一日,便是上天多赚给你的了。其他的……不该想,也不能想啊……”司家外,战天阳刚刚换好衣服,一旁的侍卫上前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战天阳露出冷笑:“哼!破落的司家,还真以为我会拿出灵脉换取一个小小的司轻尘,这装模做样的婊子,迟早要让她在我身下承欢,现在连个小小的仆人都敢得罪我。”想到这里,他挥挥手,一个侍卫来到他的身边,战天阳吩咐了几句,便带着冷笑离开。
……
时间无声无息地流逝,转眼便是数日之后,那些宴会上的暗流汹涌,仿佛都已沉淀在记忆的角落。
这一日清晨,司家大宅那两扇威严的朱红色大门之前,一列由十数辆装饰华丽、车壁上雕刻着繁复云纹的马车组成的队伍,正整齐地排列在青石铺就的街道之上。
每一辆马车的车身上,都清晰地镌刻着战家那象征着赫赫武功的火焰战矛图腾,一面面绣着斗大“战”字的家族旗帜,在清晨微凉的晨风中迎风招展,发出细微却沉稳的猎猎声响,无声地彰显着天元王朝皇室如日中天的声威与霸气。
队伍的最前方,六皇子战天阳身着一套裁剪合体的名贵深色劲装,更衬得他身姿挺拔,他腰间悬挂着一柄古朴的长剑,剑鞘上镶嵌着细碎的宝石,背上则负着一张造型精美的强弓,整个人看上去倒是英武不凡,颇有几分皇室子弟的威仪。
他的嘴角依旧挂着那抹令人熟悉的、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与天生优越感的浅笑,只是那笑容深处,似乎总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
他从怀中取出一份制作精美、边缘烫着细密金边的请柬,缓步走到早已等候在门口的司家家主司承天面前,语气温和有礼,听不出丝毫压迫之意,却又自然而然地带着一股上位者的从容:“司伯父,近日天阳听闻,在中央山脉外围区域,有数股魔兽潮涌动的踪迹,虽不成气候,却也滋扰地方,有损我天元王朝的清宁。
父皇对此颇为关切,有意让我等年轻一辈前往历练一番,一来清剿这些魔兽余孽,为地方百姓除害,也算是为王朝分忧;二来嘛,中央山脉灵气充裕,亦是年轻修士磨砺修为、寻求突破的好去处。天阳想着,司家年轻一代亦是俊杰辈出,何不趁此机会,一同前往,既能为国效力,也可借此增进你我两家小辈之间的情谊。”他这一番话说得是义正言辞,既有为国为民的大义,又有提携后辈的关怀,仿佛真的是一位心怀天下、深谋远虑的贤明皇子,其真实的意图,除了借机与司轻尘“增进感情”,进一步展现自己的“魅力”与“实力”,那日宴会上不识抬举的司家下人,若是在这“为民除害”的“历练”途中,不幸遭遇什么“意外”,那也只能怪他自己命薄,怨不得旁人了。
司承天闻言,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庞上,神色不由微微一凝,他何尝不明白,战天阳此举,恐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名为历练与增进感情,实则恐怕是想借机进一步试探司家如今的底细,甚至可能在“历练”途中,暗中制造些“意外”,以达到其不可告人的目的。
面对战家以“清剿魔兽”、“为国效力”为名发出的邀请,他根本无法拒绝,也没有那个底气去拒绝,他强压下心中的忧虑,沉吟片刻,目光在战天阳那张挂着“温和”笑容的脸上停留了数息,最终也只能在心中暗叹一声,无奈地点头应下,并依战天阳之意,命司轻尘带队,率领十余名司家年轻子弟一同前往。
司轻尘站在父亲身后,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心中自然也是警铃大作,不悦之情溢于言表,只是被她很好地掩饰在了那副清冷的面容之下,以她的聪慧又岂会看不穿战天阳那点藏在冠冕堂皇说辞下的龌龊心思?
只是,当她看到父亲那布满愁容的鬓角,感受到整个家族那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沉甸甸的压力时,她也只能将所有的不满与反抗硬生生地压在心底最深处。
她默默地领命,随即转身,在一众司家子弟复杂的目光中,登上了战家早已为她准备好的那辆最为华丽宽敞、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移动行宫的马车。
队伍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宁晨作为一名普通的随行仆役,自然是被“合理”地安排在了整个队伍的最末尾,负责推着一辆堆满了各种锅碗瓢盆、帐篷被褥等辎重物资,沉重得几乎能把他压扁的独轮板车,好在他也有仓星八级的实力,倒也不是过于吃力。
车队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行进了数日,逐渐深入到了中央山脉的腹地,此处的地势,也变得愈发险峻和复杂起来,道路两侧,是如同被上古巨人用巨斧硬生生劈开一般的万仞峭壁,其顶端常年被浓密的白色雾气所笼罩,根本看不到尽头,仿佛连接着另一个未知的世界。
峡谷幽深而狭窄,阳光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难以完全照入,空气中终年弥漫着一股潮湿、阴冷,还夹杂着腐烂草木与野兽特有的腥臊的难闻气味,各种不知名的凶禽异兽那凄厉刺耳的鸣叫声,不时从幽暗的密林深处传来。
宁晨推着那辆吱呀作响的板车,艰难地行走在队伍的最后方。
“小心戒备!有情况!”就在此时,队伍的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惊呼与警告声。紧接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臭狂风,如同平地卷起的龙卷一般,猛地从峡谷两侧的密林中扑面而来。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数头体型异常庞大,浑身散发着滔天凶戾之气的嗜血魔猿,从陡峭的峭壁之上纵身跃下,轰然落在了队伍的中央。
队伍瞬间陷入了一片巨大的混乱之中,司家与战家随行的护卫们,虽然也算得上是经验丰富,训练有素,但在如此突如其来的近距离猛兽袭击之下,也不免有些手忙脚乱。
他们纷纷怒吼着拔出腰间的兵刃,体内真气疯狂运转,爆发出阵阵刺耳的鸣啸之声,与那些狂暴的魔猿瞬间厮杀在了一起。
一时间,狭窄的峡谷之内,刀光剑影纵横交错,宁晨那点微末的仓星八级实力,在这样的战斗中,本可以发挥一些力量,但此时寒毒又偏偏发作,他甚至不敢靠近战圈中心,只能在边缘给那些侍卫做一点精神上的加油,不知不觉中,靠近了悬崖。
就在此时,一道如同鬼魅般阴鸷的身影,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魔猿吸引之际,悄无声息地滑到了他的身后,那护卫的眼中,闪烁着杀意,他显然是早已得到了战天阳的授意,一直在等待这个最佳的下手时机。
他看到了宁晨无意中来到了悬崖边,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容,猛地抬起右脚,狠狠地踹向了宁晨。
宁晨只觉得自己背后猛地传来一阵剧痛,他的身体,如同风中一片无助的落叶,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而出,径直朝着身旁那深不见底,弥漫着浓浓黑色雾气的万丈深渊,笔直地坠落下去。
“战……天!阳!”宁晨的脑海中,如同闪电般划过了这个名字,他瞬间明白了,这是来自战天阳的卑鄙报复。
凛冽的山风,如同无数把锋利的刀子,疯狂地割裂着他身上那本就破旧的衣衫,也割裂着他的肌肤。
宁晨的身体,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急速下坠,就在他即将坠入谷底的瞬间,异变陡生,一股充满了妖异的旋风,毫无征兆地从那深渊的底部猛地向上刮起,竟然硬生生地托住了他那急速下坠的身躯,并且巧妙地改变了他下坠的轨迹,否则宁晨百分之百会摔成一滩烂泥。
“嘭!”一声沉闷的巨响,宁晨的身体重重地摔落在了深渊底部一处幽暗而隐蔽的山洞入口处,坚硬而粗糙的岩石,撞击得他全身骨骼都仿佛要散架一般,剧烈的疼痛让他险些昏厥过去。
他的喉咙不断涌上带着铁锈味的腥甜液体,意识也如同风中残烛般,在无边黑暗的边缘摇曳不定,一阵极致的虚弱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几乎就要放弃所有的挣扎,任由自己沉入那永恒的、冰冷的黑暗之中。
然而,就在此刻,一道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妖媚与古老苍凉气息的女性声音,轻柔得如同情人间的梦呓,却又清晰无比地在他周围响了起来。
“咦……居然有活物能掉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来?真是稀客啊。”那声音顿了顿,似乎在仔细分辨着什么,带着一丝玩味的轻吟:“这小娃娃身上的气息……嗯?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啧啧,有意思,真有意思。”片刻后,那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戏谑与诱惑:“小家伙,算你祖坟冒青烟,能摸到本座的地盘。本座瞧你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也怪可怜的。这样吧,本座心情好,可以帮你压制一下你身上那要命的寒毒,顺便再送你一段天大的机缘,想不想要呀?”
压制寒毒?她怎么会知道?这里不是万丈悬崖底下吗?她又是谁?无数个疑问如同雨后春笋般在宁晨混乱的脑海中冒了出来,他本想张口一一问个清楚,可这时,那道声音却带着一丝不耐烦再次响起:“行了行了,小娃娃家家的,问题怎么这么多?看你这副德行,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了。先别胡思乱想了,乖乖听话,按照本座的指示去做,保你小命无忧,说不定还能咸鱼翻身呢。”此言倒是不假,宁晨此刻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该死的寒毒,正趁着他坠崖后身体极度虚弱的当口,如同脱缰的野马,在他体内疯狂乱窜,他艰难地躺在那冰冷而潮湿的地面上,身下渗出的血迹还在不断地向四周扩散蔓延。
那道神秘的声音,无论他来自何方,是善意还是恶意,在此时此刻,都已然成为了他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救命稻草,他已经一无所有,输无可输,根本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和选择的资格。
“看到前面那个破石碑了吗?对,就是那个长得跟块搓衣板似的玩意儿。现在,按照本座说的……”
他几乎是用尽了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凭借着那股活下去的强烈渴望,艰难地支撑起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地,朝着那声音所指引的方向,艰难地爬去。
他忍受着剧痛,以及那寒毒的折磨,将自己伤口中带着余温的鲜血,按照那道声音的指示,用指尖一滴一滴地涂抹在那石刻之上那些早已模糊不清如同鬼画符般的诡异符文之上。
每当一滴鲜血融入符文,那古老的石刻便会闪过一道妖异而短暂的红光,而宁晨便会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生机又流逝了一分,身体也变得更加虚弱一分,仿佛生命力正被这石刻贪婪地吸食。
然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那原本即将熄灭的意识,却在逐渐变得越来越清明,越来越坚定,仿佛黑暗中亮起的一豆烛光。
他死死地咬住牙关,任由混合着血水与冷汗的液体浸湿了身上那件早已破烂不堪的粗布衣衫,眼中只剩下对活下去的渴望。
不知究竟过了多久,或许是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又或许仅仅是短暂的一瞬,当他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血液几乎快要流干,意识也即将再次陷入沉沦之际,他终于将最后一滴凝聚着他所有生机的鲜血滴落在了那石刻中央一个形如诡异竖瞳的符文之上。
“嗡——!”
刹那间,整个幽深而死寂的山洞都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一道耀眼血红色光柱,猛地从那古老的石刻祭坛中央冲天而起,瞬间驱散了山洞中的黑暗与阴霾,将这片沉寂了不知多少个甲子的神秘之地,照耀得一片通明。
在祭坛的正中央,一柄造型古朴奇特,剑身通体血红,其上流转着一层黯淡幽光的古老长剑,正静静地插在那里,剑身之上,铭刻着无数繁复的神秘花纹,仿佛蕴含着天地间无尽的奥秘。
那冲天而起的血红色光柱,正是从那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红色长剑剑身之中发出,在持续了数息之后,那光柱猛地一颤,而后如同受到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般,骤然收缩,化作一道约莫拇指粗细的血色流光,瞬息之间便狠狠地射入了命悬一线的宁晨体内。
宁晨只觉得眼前猛地一黑,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染成了血红色,一股无法抗拒的疲惫席卷了他的全部意识,他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昏迷了过去。
在他意识沉入无边黑暗的刹那,一段模糊的画面,在他脑海深处一闪而过:
那是一片血色的天空,破碎的大地,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一名身着暴露而妖异的血红色战甲,身姿曼妙却散发着无尽杀戮气息的女子,赤着双足,悬浮于半空之中。
她有着一头如同燃烧火焰般的赤色长发,随风狂舞,精致绝伦的容颜上带着一抹嗜血而妖媚的笑容,她手中紧握着一柄与祭坛上一般无二的血色长剑,每一次挥动,都会带起漫天血雨与凄厉的惨嚎。
她的敌人,是铺天盖地的、身着各色甲胄的修士,他们如同潮水般向她涌来,却又在她那血色长剑之下,纷纷化为齑粉……那画面充满了极致的血腥与妖异的美感,女子的身影,如同从地狱深渊中走出的修罗魔神,强大、冷酷,却又带着致命的诱惑……
画面一闪即逝,宁晨的意识彻底沉入黑暗。
而在那深不见底的悬崖峭壁之上,惨烈的厮杀依旧在如火如荼地继续着。
司轻尘手腕翻飞,一道凌厉无匹的青色剑气一闪而过,精准无比地斩下了一头正欲张开血盆大口扑向一名司家子弟的嗜血魔猿的头颅,她那耀月三级的强横真气,将周围数头魔猿震慑得连连逃窜,不敢越雷池一步。
她看似专心致志于眼前的战斗,但那双清冷凤眸的余光,却关注着宁晨方才坠落的那片悬崖,她的柳眉皱了起来,心中暗忖:“那个蠢货,该不会真的就这么摔成一滩肉泥了吧?哼,若是真死了,倒也……省了我不少麻烦。”然而,在她那清冷淡漠的自言自语之下,却又压低了声音,对着身旁一名神色精悍的心腹护卫吩咐道:“稍后战事平息,你暗中派几名身手机灵的人手,带上绳索,到那悬崖下方仔细搜寻一番,看看……方才坠崖的那几个倒霉蛋,务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很快,在司家子弟与战家护卫的合力攻击之下,那群原本气焰嚣张的嗜血魔猿已是大半授首,残余的也如鸟兽散,这股肆虐周边城镇数月之久的魔猿,就此元气大伤。
就在此时,六皇子战天阳,轻描淡写地出手,仅仅几招便击杀了那头拥有耀月三级实力,堪称魔猿部落首领的魔猿王,虽然当时那魔猿王已然重伤,只是最后一击被他拿下,但这亦算是一份功劳,他早已习惯了这种收割赞誉的方式。
“不愧是六皇子殿下,轻易就做到了我等做不到的事!”“实在是让人热血沸腾,为之叹服!”
气氛组及时出现,一阵拍马屁的赞叹响起,站天阳的嘴角微微勾起,故作关切地对司轻尘说道:“呵呵,轻尘妹妹,不必为区区一个下人的生死而忧心。此等万丈深渊,下方瘴气弥漫,毒虫遍布,更有不知名的凶险。那贱仆不过仓星境的微末实力,从这等高度跌落下去,断无半点生还的可能。依本皇子看,许是他平日里偷懒耍滑,脚下不稳,一时失足,才会酿成此等令人惋惜的悲剧。唉,真是可惜了,司家又少了一个能干活的下人。”
他故意加重了“失足”和“可惜”二字的语气,话语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挑衅与炫耀之意,仿佛在说“你看,这就是得罪我的下场”。
司轻尘闻言,只是冷冷地转过头,清澈的凤眸中不起丝毫波澜,声音更是比这山谷中的寒风还要冷上三分:“殿下多虑了。我司家的人,即便是下人,也轮不到外人来评判其生死。至于可惜……呵,殿下还是多可惜一下自己吧,莫要哪天也‘失足’了才好。”
说完,她便不再理会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铁青难看的战天阳,转身继续指挥司家护卫清剿战场,处理善后事宜。
“哼,不识抬举的臭婊子,还敢给本皇子甩脸色!等着吧,很快,你就要在本皇子身下婉转承欢,苦苦求饶了!”
战天阳表面上依旧保持着皇子的风度,没有当场发作,但其内心深处,却早已将司轻尘的“不敬”默默记下,并开始盘算着更加阴毒的后续计划。
……
不知究竟在黑暗中沉沦了多久,或许仅仅是一瞬,又或许永恒。
当宁晨再次从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悠悠醒转过来的时候,他惊奇地发现,自己体内那纠缠了他整整二十余年,如同跗骨之蛆般的寒毒,竟然奇迹般地被一股温暖而强大的奇异力量压制了下去。
虽然他能感觉到那寒毒的根源并未彻底根除,依旧如同盘踞在他体内深处,但那种冰冷与剧痛,却已然减轻了十之八九,让他产生了一种久违的轻松感。
他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个幽暗而神秘的山洞,身上的无数伤口,似乎也已经停止了流血,结上了一层薄薄的血痂,虽然稍微一动依旧疼痛难忍,但比起之前那种五脏六腑都被碾碎、意识随时可能溃散的濒死感觉,却已然好了太多太多,简直就像是从地狱爬回了人间。
更为奇特的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一股精纯而陌生的、带着一丝丝邪异气息的真气,正沿着一条他从未感知过的崭新经脉路线,在他体内缓缓地运行流淌着。
这股真气所过之处,带来了一丝丝酥酥麻麻的奇异感觉,就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小手,在他身体的每一处穴位上,轻轻地抚弄着,让他产生一种既陌生又有些……嗯,舒服的古怪感觉。
“哼,你这蝼蚁,可算是醒过来了,足足三天了,再不醒,本座都要以为你直接睡死过去了呢。”就在此时,那道充满了妖媚与古老气息的声音,再次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只是这一次,那声音不再是从洞穴深处的某个方向传来,而是直接清晰地在他的脑海之内直接响起,而且,那声音中似乎还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不甘与恼怒,以及一丝丝……被坑了的憋屈?
宁晨心头猛地一惊,也顾不上身体的疼痛,强撑着从冰冷的地上坐起身,警惕地环顾四周,山洞之内空空如也,除了他自己这个半死不活的倒霉蛋之外,再无旁人,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他下意识地集中精神,内视己身,立刻便感应到了盘踞在自己丹田气海之中的那一道如同活物般缓缓游动的血色流光,它仿佛已经与自己的血肉经脉彻底融合在了一起,不分彼此,他尝试着集中精神,观想那道诡异的血色流光,刹那间,一柄造型古朴、剑身流转着淡淡血色微光的古老长剑虚影,便清晰无比地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前……前辈……您……您究竟是何方神圣?莫非是……鬼魂?”宁晨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因为长时间的昏迷与失血而显得异常沙哑干涩。
“鬼魂?咯咯咯……”那道古老而妖媚的声音发出一阵银铃般的娇笑,只是那笑声中带着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森然与戏谑,“小家伙,你的想象力倒是不错。
不过,本座可不是那种低级的妖物。本座嘛……似乎是叫什么血…嗯,血月?血屠?算了,以前的名字听着也俗气。嗯……你就叫本座‘关倌’好了,这个名字听着顺耳,本座喜欢。”
那声音顿了顿,似乎在回忆着什么,随即带着一丝无奈和几分掩饰不住的兴奋,继续说道:“本座,便是你刚才用你的童子血喂饱了的,那柄插在祭坛之上的破铜烂铁……哦不,是神兵利器的剑灵。”
宁晨下意识地看向洞穴深处那依旧倒插在祭坛上的血色长剑,心中涌起一股荒诞不经的感觉,他本想走近一些,仔细观瞧,他刚一迈步,便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从周围传来,将他狠狠弹飞出去。
“嗯?这剑拿不出来吗?”
“咯咯咯……别白费力气了,小家伙。”关倌的笑声中充满了嘲弄,“这破地方的封印,可不是你这种连毛都没长齐的小家伙能打开的,等以后再说吧。哎呀,自我有那么点模模糊糊的独立意识以来啊,本座就被关在这个暗无天日的鬼地方,天天数石头玩儿,眼睛都快数瞎了。等了几百年,好不容易才等到你这么一个喘着气的活物掉下来,再往前的事情嘛……本座也记不太清了,估计是睡太久,脑子有点不好使了。”
她话锋一转,语气中充满了懊恼与不甘:“本来呢,本座是打算趁着你小子身受重伤,神志不清,奄奄一息之际,施展本座压箱底的秘法,将你炼化成本座的剑奴,从而掌控你的身体,借你的壳子出去透透气。谁曾想啊,千算万算,没算到你这只小蝼蚁体内,那股子又冷又硬的破寒毒,竟然在本座的秘法刺激之下,阴差阳错地跟本座的力量发生了剧烈碰撞,不仅破坏了本座精心准备的仪式,反而还让本座不得不反过来耗费力气去救你,真是倒霉。”说到此处,那名为关倌的剑灵语气中充满了懊恼和憋屈:“为了避免你这好不容易才送上门的肉身彻底死翘翘,导致本座的脱困大计彻底泡汤,在最后那千钧一发之际,本座也只能被迫打碎了牙往肚里咽,忍痛耗费了最后一丝丝本源之力,强行与你这小蝼蚁的灵魂进行了初步的融合,形成了如今这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也离不开谁的共生之态。”
“真是晦气他妈给晦气开门,晦气到家了!如今你我神魂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本座就算想掐死你,也得掂量掂量自己会不会跟着一同陪葬。你说,本座是不是亏大了?”
宁晨闻言,心中顿时掀起了滔天巨浪,一时间又是震惊,又是后怕,还有那么一丝丝……劫后余生的庆幸?他强压下心中的万千思绪,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追问道:“那……那我体内运行的这股……这股与众不同的真气,又是何种功法?”“哼,算你这小王八羔子走了几辈子修都修不来的狗屎运!”关倌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语气中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复杂与隐约的敬畏,“此乃《焚月血典》,乃是本座前一任主人,一位惊才绝艳、风华绝代、杀得九天十地为之颤栗的绝世女修所独创的无上功法。想当年,本座随她征战天下,所到之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咳咳,扯远了。”
她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轻咳两声,掩饰道:“只可惜啊,你这小身板,底子太差,再加上体内那该死的寒毒作祟,让这套本应霸道绝伦的功法,在你身上也只能发挥出个三四成的威力,目前嘛,也就将将能帮你压制一下那寒毒,不让你当场冻死罢了。要想彻底解决问题,还需要其他的……嗯,‘辅助手段’。”
宁晨闻言,心中不由微微一沉,心中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又被浇灭了大半。
关倌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失落与犹豫,话锋猛地一转,语气中再次带上了那种充满了阴邪与极致诱惑的腔调,如同在耳边吹着热气的妖女:“不过嘛……小家伙,你这蝼蚁身中寒毒早已深入骨髓,与那些个凡夫俗子截然不同,根本无法按照循规蹈矩的方式修炼这《焚月血典》。”
“若你强行修炼,寒毒必与功法阴柔真气剧烈冲突,轻则经脉寸断,修为尽废,重则丹田爆裂,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然而……”关倌故意拉长了语调,如同在讲述一个充满了禁忌诱惑的睡前故事,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继续说道,“天无绝人之路嘛,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
吾那位惊才绝艳的前主人,在创造这《焚月血典》之时,自然也曾考虑到过一些……嗯,比较特殊的情况。”
“因此,她老人家还特意留下了另一条可以另辟蹊径的速成之法。那便是……通过男欢女爱、阴阳双修、采阴补阳……咳咳,是采补之道,吸取别人的元阴或者元阳真气,以此来调和你体内那股寒毒,同时还能借着这阴阳交泰、水乳交融之力,提升你的修为。”
“怎么样,小家伙,这条路听起来是不是很刺激,很诱人啊?你若想活下去,想变得比所有人都强大,想把你那些曾经瞧不起你、欺负过你的家伙都踩在脚底下,这,便是你目前唯一的,也是最快的出路!没有之一!”她顿了顿,声音愈发充满了蛊惑人心的魔力,如同在宁晨耳边低语的魔鬼:
“想想看,享尽人间极乐,遍尝世间美色,又能保住小命,增长功力,一飞冲天,成为人上之人……啧啧啧,小子,如此两全其美、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你还在犹豫什么呢?再说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对不对?”宁晨的脑海中,瞬间不受控制地闪过无数充满了禁忌与香艳的、令人面红耳赤心跳加速的画面,他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血直冲头顶,脸颊也不由自主地变得滚烫无比。
他猛地摇了摇头,试图将那些在他看来无比污秽的念头甩出脑海,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依旧努力保持着坚定,抗拒道:“不!我宁晨好歹也是……也是正人君子,就算是受尽这寒毒的无尽折磨,也绝不会去做那等卑鄙无耻,残害女子的行径!我……我做不到!”他的声音在最后带着一丝犹豫和底气不足。
“哦?是吗?小家伙,口气倒是不小嘛。”关倌发出一声充满了不屑与极致嘲讽的嗤笑,“死,有何难?闭上眼睛,脖子一横,也就那么回事儿了。可你如今,连你心尖尖上那位冰清玉洁的大小姐一个真心的笑容都未曾得到过,甚至连她那纤纤玉指都未曾斗胆碰触过一下,便甘心就这样窝窝囊囊、憋憋屈屈地赴死?
你,当真甘心?”她似乎是故意要刺激宁晨一般。
“你怎么知道……”
“我们融合之际,会看到对方意识里最清晰的记忆,你内心深处可不是那么豁达哦?”
听到关倌的讽刺,他的脸上瞬间充满了羞耻、愤怒、迷茫与抗拒的复杂神情,然而,他却无法否认,在关倌那充满诱惑的言语,他那颗原本还算坚定的决心,以及他对自身道德底线的坚守,已经开始不可抑制地……动摇了。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那幽暗山洞的洞口处,透进来的那一丝微弱而朦胧的天光,眼中闪烁着无比复杂、挣扎与渴望交织的光芒。
【待续】
【新书,什么类型呢?嗯,目前写了三章,暂时规划是,NTL,后宫,纯爱?(PS。只要不带入苦主,就是纯爱无绿!)不过这本小说主角偏正派吧,不写黄毛反派了,被喷惨了。这次就写正派抢反派的吧,只是NTL程度就没那么刺激了,当然,也不一定会写完,只写了三章,要是大伙看完反响一般,就及时切了。这三章,就当练习一下,古风玄幻的风格了,而且这本我打算写的稍微幽默,诙谐一点,会有些奇怪的梗加入,大家能看出来吗?至于出不出戏,大家伙就当一乐吧。这次出场人比较多,我也没信心能写好,明天第二章大肉,谢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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