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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那日在闵县,等京城数女星夜赶到之后,陈咨决定使一个金蝉脱壳计,丢下钦差仪仗慢慢在后面跟上,让陈哲等高手带着自己快速翻过广平山,变装进入京畿南道。
陈哲自无不可,留下长孙妍统带大队人马,自己和几女以轻功带着陈咨仅用两日就翻过广平山。
只是众人都没想到,本以为穿劲装戴帷帽是为了掩人耳目,一不留神用力过猛,就被人以行为鬼祟举报了……
陈咨掏出官凭与钦差令牌之后,误会便也就解除了,几个公差灰溜溜的退出包厢,帮忙关好房门之余还把这桌的饭钱给结了。
既然行踪已露,陈家兄弟也懒得再潜行暗处,直接奔赴县衙。
大宁朝的县级官制是完全比照中枢,县衙之内是三堂并立,县令只是名义上的一县首脑,平日实务主管吏房、礼房,县丞主管户房、工房,县尉主管兵房、刑房。且三人的上级也不尽相同,县令县丞自是归府一级的府尹同知节制,府尹同知又归省一级的布政使节制。而县尉则是归道一级的推官与兵备道管辖,再向上被省级的按察使节制,而按察使平时独立,偶尔也要被钦差特派的巡抚节制。 大宁朝明面上依旧以儒道立国,但底子里更重视法家,因而在地方官制上偏重司法独立,两套地方官系统大致交错分开,职权明确之余也起相互监督的作用。 陈咨这次乃是专为刑案而来,自然是直奔县衙内的县尉公署,不料却扑了个空,原来县尉去隔壁县令公署议事去了。
再来到县令堂上,陈哲等人见到了两张拉的老长的苦瓜脸。
“卑职卢志云/ 贺胜见过钦差。”
两条青皮并排而立,两人姓名不同,五官长相上倒是有六七分相似,都是长脸文士须,只是县尉贺胜看起来年纪要老一些。
官面上的交际寒暄自有陈咨出马,陈哲只站在哥哥背后,抱着手观察着两个七品小官。
陈咨的问询主要还是冲着贺胜去的,卢志云只是垂手旁听,贺胜战战兢兢,卢志云则是满脸愤懑,时不时还从背后瞪两眼贺胜。
陈哲倒是有些理解卢志云,这种连环凶案,本该是县尉的分内事,与县令无甚关系,然而县尉办事不利,事情闹大到直达天听,牵连着县令也要一起背锅,多少是有些无妄之灾了。
“所以,苦主尸首都已下葬?”
“是也,不过案发现场至今还上锁保持着。若是钦差有意,下官可以带您过去看看。”
陈咨虽是御史,但御史台终究不是刑部,他也不擅长这类凶案调查,不过流程总还是要走一遍的:先问问尸首,再看看案发现场,最后询问目击证人。 德屏县这次只发生了一起凶案,这起案子发生在四月二十六日,距今已经近两个月了,这大热天的,尸首即便不下葬也烂的差不多了,不过案发地保存的倒是很完整。
米氏一家住在城西闹市,就在适才众人吃饭的得意楼后面一条街,案发第二天的四月二十七日,一大早从米家院子里弥漫开的血腥味就引得满街的野狗狂吠不止,加之街坊邻居们迟迟不见米家有人出门,便有人上前拍门,米家院内又无人应声,于是就有邻居后生试着从门边大树爬上去,往院内打望,这一望,那位爬树后生便吓得从树上栽了下来,院内满地鲜血,还有七八具被拦腰砍断的尸首四散在院子里……因而直到官差仵作等人抵达,米家院子都是锁着的。
陈哲身后诸女早已分开各有使命,眼下跟着陈哲陈咨的,便只有红鸾青雉和林纾橙林纾柚四人,一行人跟着县尉和几个衙役来到米家院子,打开门,明明是六月底的大热天,众人却隐隐感到一股阴森之气铺面而来。
其他几人还好,两个小公主却有些腿软,虽是强自镇定跟着陈哲一起进了院子,却总有些瑟缩。
陈哲看得好笑,林纾柚不好说,这林纾橙前几日刚在那闵县官道边的林中抡着连枷打死了两百多人,这会儿却在这死了二十多人的院子里噤若寒蝉的…… “诶,小橙,你说你那天打死的两百多人里,会不会有几个变鬼找上你?” 林纾橙闻言面色变了几变,最后咬牙切齿挤出一句:“那我再打死他一遍便是,活着功夫不济,死了估计也没什么法力。”
“那这院里死的不过是二十二个普通人,你又害怕什么?”
“我没在怕,只是觉得有点臭。”
这院里确实有些臭味,看来为了完全保持现场,德屏县的差役并没有打扫院落,两个月的时间里血迹早已降解消失,但那股腐败的气味还没有完全消散。 和林纾橙的一番对话不仅消解了林纾橙的异样情绪,连着林纾柚也不再瑟缩,两女跟着陈哲一起小心翼翼从院墙开始打量起院子里的一草一木。
米家在前面的正街上经营着一家粮店与一家瓷器店,家资丰厚。这院子占地不算特别大,但只是院子比较小,前后三进房舍都修的极为扎实宽敞,因而院中有种满满腾腾的逼仄感。
陈哲想到一事,返身走出院门,纵身跳上门边的那棵树。
风水讲究门前不能栽大树,米家门口这棵只是寻常的石榴树,顶多一丈多高,能供人攀附的主干粗枝也就几尺高的样子,陈哲跳上四尺高处的枝杈,正好可以越过院墙看到里面。
然而能看到的院中部分,也只有正屋檐下的那两三尺空地。后两进院子,更是被主屋完全挡住。
陈哲足下发力,直接从树上越过院墙跳进院里。
落地声引起了主屋前面正在比照现场翻阅卷宗的陈咨:“可是有所发现?” “嗯,路上听贺县尉陈述案情,似乎邻居发现院内尸首,是从门口那颗树上看到的?”
“正是。”
陈哲走上前,附身细细看了看正屋檐下那片地面:“那么差役抵达时,最先发现的尸体是在什么地方。”
“额……就是在陈都尉你所站之处,当时差役一打开院门,就见这主屋檐下散落着数堆鲜血淋漓的尸块,后经仵作拼接,乃是米家的四个家丁下人。” 陈哲看着主屋破烂不堪几乎被全部打烂的窗格默默地点了点头,伸手从陈咨手里拿过那本卷宗。
“尸体几乎全都被切成数块,且被堆在院中檐下?”
贺胜应声道:“没错。”
“听说此案已经有应募的江湖人士参与,可有江湖人来此地看过?” 贺胜摇头:“不曾……那些武林人士现下都汇聚在广佑县,前几日广佑县又发了一案,至此广佑县已发了三案了,又是头一起灭门案的事发地,因而本道推官和那些武林豪杰都去往广佑县了。德屏不在道中核心,离府治较远,这案发现场又锁得严实,因此案发后虽有几位豪杰来到本地帮着搜检全城,却也没有武林豪杰来这米家院子里看过,顶多是在门外辨别过足迹。”
“二弟可是看出了什么?”陈咨好奇道。
陈哲缓缓点头:“我大概能猜到这案子是谁做的了。”
贺胜和陈咨一同惊呼:“真的?”
陈哲再度点头:“贺县尉,给京畿南道的推官写信,尽快送出,以钦差的名义,令他收拢部下和那些江湖人士,专心打探消息查问线索,若是找到疑似凶手之人,不要轻举妄动,立刻派人找我……算了,等下我们直接出发,去那广佑县。”
周围人都是大为惊奇,陈咨最先反应过来:“可是凶手武功奇高,一般人参与缉凶于事无补反倒白送性命?”
陈哲这次没有再点头,而是随手指了一个随行衙役:“你,进屋站在屋里。” 那衙役听令走进陈哲面前的米家正屋,陈哲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位置,往后退开两步,面对正屋,隔着那破碎不堪的窗棂,猛地从腰间抬手,五指对着那衙役虚抓了一把,然后在面前收拳。
随着陈哲的动作,那衙役似被什么东西牵引,惊叫一声,从窗户里飞出屋外,摔在檐下的空地上。
“九幽攫魂?是血爪功?!”不远处的红鸾惊叫出声。
陈哲悠悠叹道:“唉……看来,张九幽那老怪物还没死。”
陈哲这一手,正是以自己的内力模拟出来的血爪功绝学——九幽攫魂。 这一招的原理其实和擒龙功、控鹤功之类江湖上烂大街的隔空控物之术并无太多差别,只是这九幽攫魂在血爪功的独特发劲方式之下更为凶残霸道,被控制拉扯的东西会被数道阴柔真气直接绞碎成块。
若陈哲刚才那一手真的是九幽攫魂,那个衙役大概会在被抓起飞到飞出窗口的过程中被绞成数块,然后随着陈哲松劲,连尸带血的一起落在窗外檐下的空地上,就如米家上下二十二口人一样。
试完招式,陈哲又在米家院子里前后完整走了一圈,配合卷宗上尸块的发现地和房舍布局,在脑中模拟了一下整个作案过程……
凶手乘着夜色用轻功从院外纵身而入,然后在没有惊动米家人的前提下,直接隔着窗子对准那些人影催动九幽攫魂,双手连抓,脚下不停,从前院到后院,连抓二十四爪之后,再从后院墙纵出,全程顶多二十息,除了有两爪抓空只留下破窗痕迹之外,整场袭杀简洁至极,那些被九幽攫魂绞碎的被害者甚至都发不出惨叫声——就像那天陈哲在林中猎杀那些弓箭手一般。
“应当就是张九幽。”回到众人身边,陈哲确定道:“除非这些年他能养出一个通天境的传人,不然就是他做的案子。”
擒龙功控鹤手这种功夫,江湖上极少有人使用,原因无他,费劲。
这种隔空发力的功夫极为损耗内力,就如陈哲刚才抓衙役那一下,同等内力损耗,发剑气的话,那衙役早就死了七八回了。
除了损耗过高之外,这种功夫的门槛也是极高,虽说只要突破到先天境,能真气外放,就能运使这类功夫,但先天境想使出来怎么的也要先运气凝力,要想抓就抓运用随心,必须有通天境的修为才行。
张九幽就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一个通天境高手,而且还是屈指可数的邪派通天高手之一。
确定凶手是张九幽之后,陈哲也多做耽搁,当即动身,一行人骑上快马,赶往八十里外京南道推官所在的广佑县。
路上,林纾柚好奇询问道:“这个张九幽大概什么修为?”
“三年前我跟他交过一次手。”陈哲回想起当年行走江湖时的记忆:“当时我的境界应当是通天中段,和他打了半个时辰,我掌法上小胜一招,但轻功不如他,他吃我一掌之后一心逃跑,我追不上。”
“通天中段吗?”林纾柚听完之后和林纾橙一道陷入沉思,大概是考虑自己若是遇上那老魔,能不能应付。
倒不是两人初生牛犊不怕虎,与小境界划分明晰的后天境先天境不同,通天境内的修炼不止是功力的积累,还讲究一些玄而又玄的神识感悟。
武林当中,把练武起步时,打通任督二脉,为内功筑基称为后天一段,也是正式踏上武道之路的起点,此后,每按顺序每打通一对十二常脉便是提升一段小境界,待任督二脉和十二常脉这七对经脉全部打通,运功时内息可走遍全部筋骨脏腑之时,便算是登上了先天境,通称先天七段。
再之后,继续打通剩余三对奇经八脉,内力在体内自成周天,孕育出神念,便是踏入了通天境。只是,后天境先天境追求的是打通经脉,炼精化气,小境界的区别都是能感觉得到的,经脉通不通运一下内力就知道。
而通天境的修炼,则追求炼气化神:气的方面,全身经脉打通,体内自成小周天之后,一呼一吸之间内力自生,根本不用练,而关键则是识海神念……这方面,各门各派的古书上都只有通天大圆满时的状态描述,那边是陈哲目前的状态:识海满溢,气随识涌,神念清明,超越五感……至于小境界如何划分,完全一片空白。
所以,陈哲口中的通天中段,只是个大约而已,比林纾橙林纾柚这般刚踏入通天没多久的能强出多少……不清楚不知道,各人自有各人缘,看资质悟性和临场发挥吧。
既然提到迎敌,陈哲便在这马背上吩咐起身边诸女:“若是遇敌,由我接住,小橙小柚可帮我掠阵,伺机帮忙,其他人一律自保为先,本慧你护着她们。” “好。”“知道了。”诸女纷纷应声,几女全都明白,面对通天境的对手,没有她们逞能的余地。
陈咨这时候问道:“要是……对方……不止一个……通天呢?”他只是个常人,在这奔驰快马的背上坐稳已是不易,开口说话更是勉强。
“张九幽,唐扬,贾乙木,陈伤……还有谁来着,本慧你还记得谁?” “欧斩龙!”本慧又报出一个名字,“刘废前年被天台寺的广喜广乐广嗔三位大师联手打下了鹰飞崖绝壁,应该是摔死了,不过当时天台寺和影山派的人在崖底找了两个月也没找到尸首。”
“有空找尸首不如回去翻翻藏经阁里的记载,看会不会有前辈高人在崖底藏秘籍……这刘废先不管,江湖上叫的上名的邪道通天应该就那五人了。就算那五人到齐,我们这边四个也能拖他们一阵,让你们先跑。兄长放心,通天之间较量,只要不是围攻,极难打出击杀,即便五打四,我们这边也自保无虞。”
“那……那要是……还有无名的……邪道通天呢?”陈咨依旧有些担心。 陈哲笑着摇摇头,陈咨终究还是不懂这个江湖:“无名那就没有案底,没案底的通天,除非是癔病,谁没事愿意被全天下追杀,这身本事干点什么都能过上富贵日子。通天之下可能还有修邪门速成妖法的凶顽,可速成之法往往神识不全,会卡在先天大圆满和通天之间的一个尴尬境地,不上不下,多半打不过小橙小柚这样正道的通天初阶。”
见陈咨挺着身子似乎还想说些什么,陈哲无奈道:“大哥你要是还有顾虑,不如再写封信回家,让娘亲出马吧,玄天之下众生平等,来多少通天都是一剑一个。再不行我把我媳妇也叫上,她婆媳二人联手,天下无人是一合之敌。”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陈咨也知道是自己思虑过甚,便停了话头伏在马上专心赶路。一行人借着陈咨的钦差权限,沿着官道不断在驿站换马狂奔,终于在日落时分赶到了广佑县。
进了广佑县,自然第一时间去找那京畿南道推官杨腾。
“凶手极有可能是个邪道之中的绝顶高手?”陈氏兄弟的示警,杨腾不由得不重视。
“没错,且我兄长这句话里的极有可能,说的是‘一个’,而非‘绝顶高手’。因为德屏的那个案子,我已确定是邪道高手张九幽所为,此人曾与我交过手,身手极为了得。”陈哲补充道。
听到张九幽的名字,因为二陈的到来而汇集到议事厅中的江湖好手们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推府。”这群江湖人中为首的乃是一个道士,乃是灵宝派的云雁子,此时也面露难色:“张九幽之名我等也是熟知,若真是他,在座的各位同道当中,确实只有思齐公子能与他交手。”
“极有可能犯案的高手还不止张九幽。”陈哲再次强调:“其他几县的案子,我兄弟还未调查,说不准并不全是由张九幽所做。”
云雁道人脸色更加难看,灵宝派和上清宫同属正一派一脉,然而上清宫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大派,灵宝派上下却一个通天境也找不出来,他这个先天八段就算派中强手了,此时若要求援,他还要请托人情去上清宫搬大神。
杨腾却很平静:“那此事就全赖陈御史和陈都尉定夺了。”钦差说了这事他杨腾管不了,那他不管了就是……杨推官乐得卸下这副担子,只是想起这京南死了这么多大户,上边总要有人背锅,脸上也露不出半点轻松之色。
既然如此,在场众人迅速议定。
明日一早陈哲陈咨调阅卷宗巡视现场,看看广佑县的三起案子和张九幽是否有关联。
在场江湖人士则小心探查张九幽的下落,同时广发英雄帖,张九幽在刑部六扇门的悬赏花红是足足五万两银子,完全能引动更多有信心对付张九幽的通天境高手前来助阵。
而杨腾和他手下的普通衙役官差则退居二线,专心做好后勤辅助之事即可。 议事完毕,一众江湖人士各自散去,杨腾邀请道:“天色不早了,二位钦差下午从德屏一路赶来,应当还未来得及用饭吧?下官已命人在倚红阁安排下酒席,还请两位随下官移步。”
陈咨陈哲对视了一眼,这倚红阁听名字就不像正经酒楼,陈咨兴趣缺缺,对着弟弟微微摇头。
陈哲了然,对那杨腾笑道:“我大哥不通武艺,这一路颠簸赶路颇为疲惫,且让他回下处休息吧,不才愿代我大哥同杨推府共饮一番。”
陈咨也在旁连连推辞。
杨腾劝了两句,见陈咨态度坚决,便也不再坚持,带着陈哲离开广佑县衙。 杨腾口中的倚红阁离县衙不远,二人沿着衙前主路行了不过百多步,便到了这倚红阁门口。
不出所料,见这门脸,分明就是照着京中的红悦楼仿的。
陈哲轻笑一声:“杨推府不曾与我兄长打过交道吧?”
“不错,下官与陈御史神交已久,今日却是头回得见。”杨腾陪笑道:“只是……下官与陈都尉也是初次见面,不知在这倚红阁宴饮,长公主那边……” 陈哲暗叹一声,这杨腾即便在这京畿做官,还是脱不出地方下层的格局,我一个驸马都答应你来这青楼赴宴了,你还提什么长公主。
“长公主那边自是无妨。”陈哲先随口支应一句,接着解释道:“我兄长素来不好女色,这是京中人尽皆知的。不过我这个做弟弟的,却是素来荤素不忌,且让我瞧瞧这广佑县的风物又与京中三馆有何不同吧。”
杨腾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表现得愈发谦卑,领着陈哲进门,介绍道:“听闻御史出京,下官便早有准备,今日一席也不过是借了这倚红阁的地方,这风物,可都是下官与京畿南道诸位同僚一齐精心准备的。”
“哈哈,杨推府倒是有心了。”这倚红阁占地颇大,内部足有四层,陈哲跟着杨腾沿着台阶一层层往上,却见楼中欢声笑语十分热闹,不由得微微奇道:“这广佑县中连发大案,倒是没怎么影响民生啊?”
杨腾略为赧然,倒也实话实说:“影响也是有的,只是对这倚红阁却是好事……自那灭门案接二连三之后,县中大户人家的男丁都不敢在家中过夜了。” 陈哲不由得失笑。
说笑间,二人终于爬上四楼,只见这倚红阁的四楼只有一条过道,一侧是临街窗户,另一侧则是整排的门窗隔断。
陈哲心想,这倚红阁倒是仿的彻底,想来背后主人也是个有见识的,这一层的布局分明就是红悦楼顶层六楼的布局嘛。
果不其然,两人走到过道中间房门位置,杨腾亲自上前推开房门,呈现在二人面前的,不是什么屋内桌椅床柜,而是一副后院花园景象。
整个四楼都布满了花木,脚下铺的是模仿草地的绿色绒毯,花木中间则是一间八柱凉亭,除了面积小了些,这里和京中红悦楼六楼的逍遥园确实是一模一样。 这园中自然不可能只有草木,八个韶龄女郎在那亭前站成一排。
八位女郎高矮胖瘦各有千秋,五官容貌虽不算惊艳出众,却也个个俊俏标致,更难得八人神情气质尽皆斯文清丽,眼眉间毫无青楼女子的媚俗。而几人的打扮也是有趣,有穿褙子的、穿短襦的、穿马面裙的、穿褶袴的、还有两个穿中衣和肚兜的。
没错,那八女每人身上都只穿了一件衣物,穿褙子的,便只遮着一对挺翘乳丘,袒露着胸腹,胯下的萋萋芳草更是根根分明,穿短襦的,上身丝毫未露,下身自肚脐以下片缕也无,穿着马面裙和褶袴的则赤着上身,雪白诱人的少女酥胸一览无余……
“不错。”陈哲赞了一声:“几位姑娘的打扮倒是有些新意,在陈某看来,足以小胜京中那红悦楼的逍遥园一筹。”
逍遥园中的女伎全都穿着透薄的轻纱衣物,虽有朦胧之美,看多了也觉千篇一律,眼前这八人共穿一套衣物的打扮,倒是另有奇趣。
“呵呵。都尉喜欢便好。这八位可不是这倚红阁的姑娘,而是京畿南道诸位同僚家中的千金。”杨腾说着,逐一指点介绍:“那位穿褙子的,乃是平里县令家的千金,穿短襦的,是广吉县尉的千金……”
陈哲听着杨腾一一介绍,倒也并不意外,大宁朝的官家小姐向来如此,京南大案事发,若是查案钦差抵达京南,下边没人奉上几个官府千金,反倒是不正常。 “几位明府、左堂俱是有心。”待杨腾介绍完,陈哲点点头表示满意,然则话锋一转:“两位太守怎么说?”
陈哲明面上是问两个知府,实际上却是在暗问杨推官自己,大宁朝政、法分隔,这京南大案的责任,主理民政的知府县令们固然要分些锅,可打头背锅的,还是眼前这位推官和各县的县尉。现在接待上官,各县三衙都奉上女儿飨客,这推官一毛不拔,多少有些说不过去了。
杨腾依然淡定,满面陪笑道:“这些都是前菜,正菜还在后面呐。” 陈哲也不为己甚,走入那亭中桌边入座,八位县官小姐却并未入席,而是拿出萧笛琵琶等乐器,坐在亭边栏上吹奏起来。
待陈杨二人入席动筷,敬酒饮食一番之后,杨腾放下筷子,拿起桌上一个大铜铃当啷当啷摇动了几下。
第九章
铜铃声盖过了丝竹音乐,传遍了整座小园,随即,有三道倩影从小园深处的一道山墙背后转了出来。
当先一女全身赤裸,容貌殊丽远胜亭中的八位县衙佳丽,一身雪白肌肤如玉生光,酥胸翘臀更是玲珑有致。
不过这裸女虽然艳丽,陈哲却看出了几分熟悉的感觉,兴致并不太高,倒是后面那两个衣着整齐的少女更加勾他好奇。
三女聘聘婷婷走进凉亭,做介绍的自然依旧是杨腾,他先一指那裸女:“这位乃是广平府韩府尹家中奉养的玉观音,闺名杏儿,韩府尹出身河中高门,不是我等寒门可比,京畿南道二府八县,也只韩府尹家中供得起这玉观音。” 陈哲心中暗笑,这杨腾格局还是小了,玉观音嘛……京中大户家里可不稀奇,陈哲他前几天才从工部尚书那里收到一对儿。
杨腾接着手指向那韩杏儿背后身材高挑的穿衣女郎:“这一位,乃是吉平府同知的爱女,小字鹿竹,这位商司马在中试任官之前,家中累世行医,因而这商小姐身上颇有神异之处。”
说着杨腾向陈哲使了个眼色,陈哲会意,对着那商鹿竹点了点头。
商家小姐得了指令,当即一拉腰间衣带,解开外衣,双手抓着前襟左右一分,这外衣下面空空如也,商小姐大好身姿便如此展示在了陈哲眼前。
“哎?”妙物当前,陈哲却是讶然出声,只见商鹿竹白嫩苗条的身子上自左臂到左胸左肋一路往下直至左胯左腿,全都纹着荷花与百合试样的大片花绣,同时,伴随商鹿竹解开衣襟,一股清淡的荷花混合百合的香气在凉亭之中弥散开来。 “奴家自小浸泡药浴,这身上花绣亦是用药材入墨纹成,这体香有清心安神,去热养精之效。”商鹿竹出声自述道。
“妙。”陈哲拊掌赞道,赞的不止是这具神奇的药躯,更赞那商鹿竹脸上不羞反傲的神色。
“不止于此。”商鹿竹放下衣襟,从袖中抽出一根银针,左手持针对着自己右手小臂处的几处穴道刺下。
陈哲觑得清楚,那银针刺入的几处穴道都是主理血运的,几针刺过,商鹿竹收起银针,身上的雪白肌肤都开始慢慢泛起樱粉之色,少女再度拉开衣襟。 神奇的一幕出现,随着少女血行加快,雪肌泛粉,她左侧身上的荷花百合花绣竟然都渐渐隐没不见,而原本素白一片的右半边身子,却浮现出艳红色的玫瑰与芍药花样,同时那阵阵飘散的体香也转做浓郁,香调由荷花百合转为玫瑰芍药。 陈哲大为惊奇,商鹿竹则继续介绍:“这半边身子的体香舒筋活络,健旺精神,最利房中助兴。”
“哈哈哈,好,好,好。”陈哲大笑,这女子果然神妙,他甚为满意,连声夸赞之余,抬手弹出几道真气,打在商鹿竹身上几道穴位,转眼间,商家小姐的身子又迅速转回白肤,右边玫瑰芍药隐没,左边荷花百合重现:“来来来,入座陪我,让我细细品品你这香香的身子。”
陈哲显露了一手弹指神通,商鹿竹也是识货的,眸光中流露出几分崇敬,随手抛下外衣,上前入席坐到陈哲身边,把大半个身子依偎进陈哲怀里。
杨腾笑吟吟看完这一出,待商小姐坐下,指着最后一女介绍道:“这就是小女金环了,下官家里既非世家亦不是杏林,只是个雕琢金银首饰的匠人出身,因而小女出阁,下官便只能尽心配一套首饰给她了。”
杨腾话音一停,那杨金环也同商小姐一样宽衣解带,直接将身上的曲裾脱下。 杨金环一身皮肉同样雪白,身材比商小姐和韩小姐都要丰腴饱满些,而关键之处,则是她身上那套纯金打造的首饰:杨金环四肢上臂小臂大腿脚腕处都戴着金钏金环,颈上腰间也戴了金链,更绝妙是一对乳尖,腹中肚脐、乃至胯下的玉珠樱瓣上也都穿了金环金坠儿,而这些金钏金环金链金坠不仅做工细腻造型精巧,两两之间还以细金链子相连。
见陈哲看得目不转睛,杨金环走近两步,扭动着腰肢原地转了一圈,原来不止正面的乳尖玉珠,背面雏菊之中也塞着个柱状玩意儿,尾端同样有一圈小环与腰间金链腿上金圈以金线相连。
待杨金环走进,陈哲又看出些机巧,原来她两处乳尖和胯下玉珠所穿金环上挂着的坠子乃是三把三分长短的小钥匙,而她那两片樱瓣上左右各穿着的三个金环也未连上细金链,而是以三把不到半寸长的小巧金锁左右扣合,金锁与樱瓣配合之下,将一个圆圆的物事揽在杨金环的仙人洞口。
既然这杨金环站到自己面前,陈哲也不客气,上手摘下那三把小钥匙,打开三具小锁,杨金环花唇张开,把那含着的物事吐出,落在陈哲的手里。
“这是……”陈哲看着掌心那嗡嗡振动的鸽蛋大小银亮圆珠,惊讶道:“缅铃?”
“哈哈,正是。”杨腾丝毫不以女儿当面被亵玩为忤,反而颇有得色:“这东西如今全天下也只有四家珠宝匠人能做,我杨家便是其中之一。”
别看这缅铃小小一个,却是珠宝精工机关术的集大成者,不见一丝缝隙的银色外壳内,包裹的全是极其精细的机关结构,只要这外壳受到些摇晃磕碰,这颗珠子便能在内部机关的支持下嗡嗡振动许久。
陈哲手中这颗缅铃,若是在京城里,足可以卖出五百两银子,比杨金环身上那套繁复精巧的金器饰品更加昂贵。
杨腾又指点道:“那一根乃是我杨家根据缅铃技术新制的上品,都尉可有兴趣鉴赏一番?”
他指的是杨金环雏菊之中所插之物……大概是怕陈哲忌讳在饭桌边玩弄谷道,这才有所试探。
陈哲倒是无所谓,想来这杨金环出来之前必定是把谷道浣洗干净了,说不定还提前断食,要不然在这待客的酒席边搞出什么秽物,杨腾估计是担待不起。 闻言陈哲拉过杨金环,让她趴在自己腿上,然后稍稍研究了一下她雏菊处的机关。原来那带着一圈小环的金圈与中间的棒子乃是用榫齿啮合,只要按下环上两处卡榫,便可将那金环松脱,抽出中间的棒子。
陈哲如法施为,松开卡齿捏住棒尾小柄,便将那棒儿抽了出来。
没成想那棒儿竟然有半尺长,除了带着小柄的金色底托,通体银灰,在灯火下锃光雪亮。
见那棒儿上沾着些透明的粘液,陈哲捏着柄把它送到身侧商鹿竹的嘴边。 商鹿竹毫不抗拒,张开檀口将那棒子纳入口中,顺着陈哲的递送竟然昂起头把那半尺长的棒子整个吞入,然后几下吞吐,把那银棒儿嗦得干干净净。 侧头香了口商鹿竹面颊以示嘉奖,陈哲仔细端详起了那根银色棍儿。 这银棍同那缅铃一样,外壳上全无一丝缝隙,想来用法大概也是差不多的,陈哲于是把这棍儿在桌沿上轻轻一磕,那棍儿果然嗡嗡振动了起来,甚至放在桌面上都震得桌子一道咯咯响。
“相比缅铃,这如意棒的振动之力与持续时间都要强出数倍。”杨腾在旁笑得颇为得意。
陈哲不理他,拍了拍膝上杨金环的屁股,示意她起开,再对那韩家的玉观音勾勾手指。
韩杏儿乖巧地走过来,按陈哲的吩咐坐在陈哲腿上。
陈哲把韩杏儿搂在怀中上下其手一番之后,摸得她下身潮热、竖嘴微张,抓起桌上那如意棒,猛塞进了下体。
“呜……”韩杏儿一声悲鸣,身子绷直,下身流出几缕血丝,宝贵的室女红丸就交给了一件淫具。
见这一幕,无论是杨腾还是陈哲身边的商杨二女,都无动于衷,反倒是陈哲身后离得最近那位县衙千金吓了一跳,手中洞箫顿时发出一声杂音。
陈哲回头对那县衙千金笑了笑,记得适才介绍,这位应当是广平府博东县县丞家的女儿,便对她招了招手。
女孩有些怯场,放下洞箫走到桌边,陈哲问道:“小姐芳名怎么称呼?” “曹安。”女孩低声回道。
“嗯,曹小姐平日里可有何擅长技艺?”曹安便是那身上只穿一条褶袴的。陈哲适才匆匆一眼就发觉这八位小姐身上的衣物也不是乱穿的,若是只穿上半身的,那必定有一对纤长美腿,若是穿了下半身,那胸口的丰腴必然蔚为可观。曹安便是如此,胸口一对浑圆饱满的妙物不在那日杜家精心雕琢的杜笙之下,更难得她身量颇高,身形颇为颀长健美,穿着一条褶袴的双腿也是笔直修长。 “奴家平日里,擅长围棋和工笔花鸟,女红刺绣也颇有心得,再就是吹箫。” 陈哲笑道:“不错,擅长吹箫,那便来试试。”说罢拉过曹安,把她塞进桌下,按在胯下,曹小姐虽有些羞怯无奈,却也只得顺从得换面前这支无孔萧来吹奏。
到了这会儿,陈哲情欲已兴,顿时觉得席边那老头子太过碍眼,他并不太喜欢当着这等人的面风流快活。
耐着性子又和杨腾一同吃了些酒菜谈了些风月,陈哲话锋一转:“今日与杨推府一见如故,在下颇为欢欣。杨推府与京畿南道诸位同僚的心意,陈某也是领受了。就如适才在县衙所说,这次的凶案牵扯到了江湖中的绝顶高手,指望诸位防备这等凶顽,着实有些强人所难。事已至此,我兄弟自会同朝廷禀明事情缘由,绝不济让诸位枉受这无妄之罚。”
杨腾和他背后那些府县官员们愿意拿出女眷讨好陈氏兄弟,所求的最好结果,便是陈哲这般大包大揽。杨腾完全没想到陈哲竟然答应得如此干脆,不由得大喜道:“那便多谢陈都尉还有陈都堂了。”
陈哲暗笑一声,这杨腾真不是个混官场的好料子,大喜过望之下口不择言竟连都堂都喊出来了,都堂的称呼起码得俭督御史才担得起,如有旁人在此恐怕不仅杨腾丢人,连陈咨都要惹些非议:“杨推府可别喊都堂,太早了。对了,敢问杨推府的座师是哪位?”
被陈哲点出口误,杨腾本有些羞赧,又听陈哲问起科场师承,正要回答,突然福至心灵:“下官与今日凑份子的这些同僚俱是出自首辅老大人门下,不过近些年我等闲时也会诵读些文坛新作,对陈少宗伯的文采那也是倾慕许久的。” 陈哲点点头,这憨货虽然回答得十分僵硬,想改换门庭也不必这么露骨,不过也算会看风向……心中一动,又说道:“嗯,他日几位进京述职之时,不妨来我家一叙,若是有机会,我便试着替几位引荐一番,也好当面同家父议论这文学一道。对了,这京畿南道官员既然大多是首辅老大人门下一脉,可有郑秋官的门人呐?”
“自是有的,吉平府知府和京畿南道按察使便是大司寇门下,尤其是臬司,更是共王的入室弟子。”
“嗯,我知道了。”陈哲又忍不住开口提点眼前这憨货:“共王乃是工部尚书……且臬司、共王都是前朝旧称,如今早已弃止,推府莫再用错了。本朝的刑部只称司寇或秋官,按察使便只称廉访。”
杨腾面带讪讪,连声称过。幸好他没管陈哲叫粉侯……不然陈哲可能一耳刮子打掉他满嘴牙。前朝确有别称驸马为粉侯的,不过词意带讥,说的是那些无权无势攀附皇家的无赖子。
本朝很少有人敢用粉侯来称呼驸马,大宁朝的规矩是:父辈三品以上者,考中秋闱解元或春闱二榜以上,可尚配公主。这一规矩,防的就是前朝那般父子同朝的权臣……只是后来范围扩大,连翰林、春坊中的储相之子也逃不脱当驸马都尉的下场,陈哲便是如此,陈咨则是运气好,春闱得中时,陈鼐在翰林院还是个小透明,还没人在意罢了。
故而本朝的驸马都尉虽然大多依旧是闲职,却也没人敢随便讥讽。
给杨腾喂下一颗定心丸之后,陈哲又道:“这次的案子虽有我兄弟出面担责,但尔等法司官吏依旧不可懈怠,须得尽心办好探查清扫等辅佐事宜。明日杨推府还需带我兄弟去本县的三处案发现场……”
话到此处,杨腾再蠢也知道陈哲是在赶人,乖乖起身告辞:“既然如此,下官便告辞回去歇息了,都尉还请多保重。”
请多保重……陈哲无语,不会说话就少开口……
待杨腾离开,陈哲立刻起身,带着众女来到园中,这凉亭背后墙边空地上摆着一张矮塌,陈哲随手抓起身边两名女子丢到塌上,合身扑了上去。
这个年代的官宦小姐,尤其是庶出的,往往最终归宿都是今日这般场景,因而长到差不多年纪或是家主中试得官之后,都会受些炼体术的教导,故而几位府县官员家中,才能搜罗到这么些面目姣好身材可人的娇小姐。且修习炼体术的同时,也免不了一同习练些房中术以固宠。
然则无论是炼体术还是房中术,在陈哲这边都不如练些内功有用。
十一位官家小姐,若按杨腾原本的安排,像陈咨那般寻常的青年官员,即便应付一半,怕是也要去了半条命,而在陈哲这里,十一位小娘子都去了半条命,他却还未尽兴。
“官人实在龙精虎猛,我等肉体凡胎着实是经受不住……”矮塌之上,唯一还留着些神智的,便只有从小用药浴泡出一身异象的商鹿竹。只是她也已是承恩两次,昏死过去又刚清醒,任由陈哲再怎么挑逗,身上的皮肉始终惨白,花绣只剩下左半边身子的荷花百合。
陈哲知道再强弄下去,商鹿竹怕是要伤了根本,也只能轻轻放过她,反手按在她胸口膻中输了些温养内力,商鹿竹便又昏昏睡去。
至于杨金环、韩杏儿等女更是早已沉沉昏睡,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塌。 待回去之后,要让本慧传一些欢喜禅双修内功给这些寻常女子……陈哲有些扫兴的想到。
将几女全都抱上那宽达两丈的矮塌排列整齐,再扯过薄衾一一替她们盖上以防着凉,陈哲挺着胯下仍未尽兴的巨龙站在塌前,正考虑是不是回去再找本慧她们做过一场,门外过道之上却响起一阵脚步。
推门声响起,踏入这顶楼花园中的是个女子。
陈哲原本以为是这倚红阁中的青楼女子,不料在转身之时,突然感觉背后一凉,连忙凝神提气,丹田之中如海般的真气在神念催动下一齐涌出灌满四肢百骸,同时双臂摆开架势,一护门面一护下阴,只听嗤嗤两声,陈哲两条小臂背侧同时出现三道锐利划痕。
“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思齐书生,这般场面也能如此警醒。”
来人浑身裹在黑色劲装之中,面上更是戴着一个银面具。
“阁下何人?”
“来杀你之人。”
陈哲摸了摸手臂上的伤口,微微运功,那六道伤口便收敛止血:“天下能杀我的人可不多。”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随着话音,黑衣女子身形如电,激射至前,一双手爪化作道道虚影,袭向陈哲周身要害。
陈哲双掌上下翻飞,将女子攻势一一化解,转眼之间,两人便过了三十余招。 这女子虽来历不明打扮诡异,一手爪功却使得中平大气,每一爪都蓄满真气,势大力沉,全无寻常爪类武功或轻灵诡谲或狠辣阴狞的气质。
如此特征明显的武功,陈哲自然很快辨认出来者的门路,蓄力挥出一掌与对方硬拼一招,两人内力相碰,陈哲被震退半步,黑衣女子却退开一步。
趁这个空子,陈哲出声质问道:“龙爪?陈伤?”
“哼哼,不错。”陈伤说完又双爪一横,踏步攻来。
“原来你竟然是个女子?”陈伤之名在江湖上传了有几年了,原本是南方门派龙行派的弟子,五年前不知为何,龙行派内起了内讧,这陈伤竟然打杀了派中掌门与几位长老,破门而出,自此堕入邪道。
这剧情太过俗套,陈哲行走江湖之时也没兴趣深入了解,甚至连这陈伤是男是女也不晓得,只知道她五年来不仅没被正道剿灭,还打杀了不少追缉她的正道弟子,确定有通天境的修为,武功是以龙爪为特征的龙行派蹈海踏云神功。 两人又过了三十余招,陈哲确定,眼前这女人武功确实不俗,一身修为可能比本慧还要高上一线,不过终是不如自己。
眼见两人斗到百招上下,陈伤渐渐落入下风,双爪守多攻少,真气亦不如初时凝练,通天境高手出招之时劲力不会有半分浪费,若非有意,挥拳踢腿当如初学者一般全无破风之声,而陈伤此时挥爪出招之时,双臂竟隐隐带出风声,显然是真气散乱之相。
陈哲笑道:“陈伤,我记得你除了师门的案子,这些年也无大恶行径,要不然投入我门下,我自可替你销掉案底,如何?”
“嗯?”陈伤发出一声疑惑,双爪连挥挡开陈哲两招,然后往后纵出一丈来远,站在园中那凉亭边。
陈哲以为她被自己说动,没想到陈伤站在亭前,伸手摘下了脸上的银面具,然后竟然双手一分,撕拉一声讲身上的黑色劲装扯了个粉碎,就这样一丝不挂的站在陈哲面前。
陈伤面具之下的五官竟然颇为惊艳,眉若柳叶鼻梁高挺,一双桃花大眼尤其勾人,身段那更不用说,通天高手千锤百炼的肉身绝无瑕疵可言,只是一身皮肉并不像几个公主或本慧那般欺霜赛雪,反而和长孙妍一样,是种久经日晒之后的古铜之色,她那头秀发亦不似常人五黑,而呈现古怪的银亮灰色,不过这独特的肤色发色配上那完美曲线,自有一种妖冶美感。
“怎么样?好看吗?”陈伤的体态也属高挑强健之流,蜂腰鹤腿自不多说,只见她故意叉开双腿,以马步对着陈哲,露出寸草不生的平坦下体,房中烛火照耀下,两片肉唇之间竟隐隐有水光浮动。
“好看。”陈哲一时间竟然微微失神。
“呵。”陈伤嗤笑一声,再度电闪至前,陈哲连忙架手格挡,却不料这一下乃是虚招,陈哲失神之际竟被骗过,陈伤探手横出,然而非是龙爪,只是横掌给了陈哲脸皮一巴掌:“再好看你也睡不到。”
打完这不痛不痒的一巴掌,陈伤身形急退,如一阵青烟,消失在门外茫茫夜色之中。
陈哲本想去追,低头看看光溜溜的自己……自认不如陈伤那般豪放,还是就此放弃。
然而念头一转,陈哲突然神色大变,连忙穿衣冲出门去。
陈伤此行,必不是来刺杀的,正如之前所述,通天境一对一几乎不可能打出击杀。那唯一的解释便是,她是来拖住自己的。
果不其然,陈哲刚踏出房门,走到临街窗前稍一凝神,便听到县衙方向传来的打斗动静。
恐怕陈伤刚才一直守在这门口,听房内没了动静,怕自己听到县衙那边声响,这才进屋与自己打斗。
陈哲连忙翻窗而出,从四楼一跃而下,踏着重重屋顶直线奔向县衙。 坏消息是,真被陈咨那个乌鸦嘴说中,对方竟然聚集起了包括陈伤、张九幽在内的数名邪道通天。
好消息是,排除已经遁走的陈伤之外,眼前只有三名通天境,正好被两位小公主和本慧一一敌住。
然而场中不止有三对通天在捉对厮杀,对方竟然还派出了十个先天八九段的高手,正在县衙迎宾院中和陈哲房中诸女打斗。
陈哲落在院中正房门口,绿绮楼三花魁正各持兵器守在这里:“我哥怎么样?”
“我无事。”房中传来了陈咨的声音。
陈哲松了口气,扫了眼院中,应元庵的四个女弟子和元能一道组成剑阵正面阻敌,红鸾青雉和周宁从旁伺机偷袭,只八人联手就将对方那十名先天拦在院中,见她们应对从容,陈哲又跃上屋顶。
本慧手持子母双剑对上一个灰袍老者,陈哲认识此人,正是张九幽。张九幽爪功不逊陈伤,迅捷狠辣之处犹有胜之,好在普度禅院的武功本偏手势,本慧那对双剑更是织成一张绵密剑网滴水不漏,两人斗了个旗鼓相当。
林纾柚的敌人却是个青袍壮汉,两人都是使拳,打得拳影纷飞招招到肉。那壮汉路数刚猛大开大合,林纾柚竟也不遑多让。王贵妃的传承源自军中,林纾枚的剑法枪法、林纾橙的横练与连枷走的其实都是北地边军惯用套路,林纾柚的拳法也是如此,招式平平无奇,就是军中常见的长拳而已,然则在她功力加持之下同样是势大力沉虎虎生威。
这边两对还好,林纾橙那边看起来就有些狼狈,她那对骨朵连枷不知何处去了,此刻正空手与一个黑袍人斗在一处,看招式,林纾橙的拳脚功夫虽略逊于林纾柚,但若换成那青袍壮汉,大概林纾橙也能不落下风,只是她眼前这个瘦小干枯的黑袍人武功却是轻灵奇诡的路数,身法使开了,就如一缕黑烟绕着林纾橙团团转,手中一柄匕首时不时就在林纾橙身上划下一道,把林纾橙身上那件劲装割得破破烂烂的。
幸好那黑衣人也技止于此了,陈哲多看了两眼,那黑衣人的匕首也只是划破了林纾橙的衣裳,丝毫没有血光显现,显然也拿这个刀枪不入的硬壳田螺姑娘毫无办法。林纾橙看着狼狈,也只是身法笨重逮不到对方,短时间内并无落败的风险。
见此情景,陈哲连忙对白瑛道:“给我一把剑。”
白瑛的兵器乃是她平时常用的那具瑶琴,除了以琴弦音波伤人之外,内里还藏了两柄长剑。
从白瑛琴中抽出一把长剑掷给陈哲,陈哲接剑高高跃起半空,居高临下,对着林纾橙那边挥剑洒出漫天剑气。
剑气哔哔啵啵落下,大半打在了林纾橙身上,林纾橙回头怒道:“你打谁呢?!”
陈哲懒得理她,他观察许久,手中自有分寸,这剑气打林纾橙不疼不痒,打那与她缠斗在一处的黑袍人却是正好。
果不其然,这无差别剑气之下,林纾橙无非是身上衣服又烂了一些,黑袍人却是闷哼一声,闪开身形退出数尺,陈哲手中长剑立刻化作流光,追着那黑袍人连刺数剑。
原本以这黑袍人的诡异身法,陈哲追他也有些费力,然而被剑气所伤之后,身法难免滞涩,陈哲数剑连击,终是一招得手,一剑刺中黑袍人肩窝。
黑袍人中剑瞬间,脸色微变,反手对着陈哲洒出一团黑雾,陈哲回剑一挥驱散黑雾,但被阻了这么一下,那黑袍人转身头也不回地化作一溜黑烟,消失在重重屋脊之间。
黑袍人退走,张九幽和那青袍壮汉也知事不可为,各自发招摆脱对手,转身遁走。
只苦了院内那十个先天,陈哲这边四个通天没了对手,立刻跃下屋顶对着他们下手,不到半盏茶功夫,这十人便纷纷倒地被擒。
这回陈哲留了心眼,把十人的四肢下巴关节全部卸脱,再点了浑身大穴,全都留了活口,吩咐红鸾青雉亲自看押。
“这事情着实是太过离谱了……”打扫完战场,陈哲站在夜色下的小院之中,回想适才一战,不由得感叹道。
第十章
因为朝廷大开方便之门,所以如今江湖上门派极多。
门派多了,自然也就会分出三六九等,尤其是朝廷还是按派中实力来封高低爵位,那门派强弱,更是一目了然。
倘若门派当中,出了一个通天高手,又有五六个先天九段撑台,那便可向当地兵备道献上投效文书,走完流程,掌门便可从朝廷这里弄个县男当当,先天高手再多些,更是可以混上开国县男。
若是派中有两个通天高手,那没说的,县子到手。有四个通天高手,再配上十几个先天九段,那便能拿到本朝非军功可得的最高世袭爵位开国县子,在江湖上也是一等大派了。
当然,江湖上顶级大门派,比如普度禅院,门下包括本慧在内,共有六个通天高手,三十余个先天九段,加之近年在北边战事之中也多有出力建功,因而当代掌院明净师太除了可以随掌门传承世代更替的开国县子爵位之外,还有个二等照空伯的爵禄……嗯,别管名号怪不怪,好处是实打实的。
而昨晚县衙内的一场大战,双方各出四个通天,十余个先天……简直如同两家一流大派倾巢而出正面大战一般。
不仅陈哲觉得匪夷所思,消息传出之后,没几天的功夫,广佑县的驿站鸽舍内鸽满为患,尽是江湖上名门大派发来的信件。
这场京南连环凶案如今不仅惊动了朝廷,也惊动了整个江湖各大门派,正道大派纷纷觉得四个邪道通天竟敢抱团现身,简直是无法无天……江湖不止有打打杀杀,更多是人情世故,邪派通天如此嚣张,岂不正是在打那些名门大派的脸? 且不提江湖上的反应,朝廷这边同样是彻底震怒,钦差被连续袭击,第二次刺杀更是公然进攻县衙,简直是无法无天……有陈哲的上报,朝廷那边也知道这些高来高去的邪道高手不是地方上的推官县尉能治的住的,不过,朝廷这么些年,养了那么多县子县男,自然不能白掏那么多俸禄出去不是?于是刑部、兵部、大理寺、御史台等几个衙门又联名发了一道公函,用驿站飞鸽在几日内按爵位从高到低,把江湖上的名门大派全都申斥了一遍。
于是,各大门派几乎以总动员之势,派出了自家门内的高手赶往京畿南道,誓要将这几个邪魔外道一网打尽。
陈哲这些天也没有干等各大门派的高手来京南开武林大会,他先是走遍了各县,逐一勘察了前后十二起灭门惨案的现场,确定除了其中三起是由那些先天境结伴做下的之外,剩下九起全都是由通天高手独自完成。
同时,陈哲也通过现场留下的痕迹,还有那晚打斗中的招式路数,确认了几个通天高手的身份。
除了张九幽之外,那个使拳的壮汉乃是断涧手唐扬,黑袍人是揽月神猿贾乙木,都是江湖上人尽皆知的人物。
唐扬和陈伤一样,也是门派叛徒,只是这人比之陈伤更加凶顽,陈伤也不过是在潜逃途中反杀追捕者,唐扬身上还背着三个小门派的灭门大罪,劫道夺宝之事更是没少做。
贾乙木本就是个惯偷,后来拜得异人为师,习得一身本领后也曾扮过正道侠客,只是积习难改,表面是大侠,私下依旧伺机作案,有一次失手被发现之后怒而杀人灭口从此便堕入邪道越陷越深。
几人之中,唯一论得上是非人变态的,大概也只有张九幽了,血爪功这门武功确实有些邪门,但也没到十恶不赦的地步,此术练习过程需要耗费大量鲜血来滋养那独特内劲。江湖中也不是没有其他人练习这门武功,所需鲜血自然是从屠户那边采购猪血羊血。而张九幽自幼家贫,拿到这门功法之后,无钱采购家畜鲜血,于是这人就盯上了不需钱财就能取得的人血……此人基本是个先天缺少人性,后来又逐渐嗜杀的天生恶人,若不是在武道上确实天赋卓绝,以他杀人如麻的习性,绝对活不到现在。
对方的来路基本摸清,可最大谜团依旧是隐藏在重重雾霭之中。
那晚对方派出的十个先天高手被陈哲等人尽数生擒,然而连番审讯之下,却依旧没有什么令人满意的结果。
倒不是因为这十人个个都是铜浇铁铸的硬汉,面对刑讯死不松口,相反,这些人本就是毫无节操的江湖败类,押进狱中没两日就全部招供,无一例外。 数月之前,这十人被招募至此地,此后每一步的行动,都是由幕后之人以密信传递指示完成的,大到集合作案,小到探查官府动向,幕后之人从未露面,甚至连联络人也没见过一个。
唯一一次见人出面,便是当初被招募之时见了招募人,而几人供出的招募人,正是那四个通天高手。
“看来除非是抓到四个通天其中一人,否则很难问出背后主谋的身份和目的了。”
此时陈哲陈咨兄弟依旧还在广佑县,为了避免搬运人犯的过程中再生枝节,陈咨干脆就把钦差行辕设在了此处,不过并不在县衙迎宾馆,京南道推官带来的本地法司衙役、长孙妍带领的公主卫、汇聚而来的江湖好手、还有京中从禁军中抽调的武功高手……县衙哪里塞得下这许多人,因而陈咨出面,借用了城中大户的一处宅院。
见陈哲心思重重,陈咨开解道:“也不是全无收获,那十人不是把这些日子收到的全部指令都供了出来嘛,杨推府正带着幕宾们加紧归纳整理,从这些指令之中,多少是可以摸到一些草蛇灰线的。”
“另外,不是还问出了大理寺这条线索么。”跟着陈咨说话的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别看此人须着三缕长髯穿着身道服做文士打扮,却是实打实的禁军羽林卫指挥同知、世袭二等伯卢帆。
陈哲叹了口气:“唉,那些大理寺的空头照会终究只是出自那几个人犯之口,难说真假。”
那些先天高手之所以会对幕后主谋如此听话,一方面是出面招募的乃是通天高手,慑于武力。另一方面也是那边给的太多了,每完成一个指示,那随着下一道密信而来的,必有一张价值一二千两的钱庄汇票,此外在被招募时,通天高手还曾向他们展示过能洗白案底的大理寺空头照会。
审问时,陈咨还怕这些土包子没见过中枢照会被人坑骗,专门按照规矩摹写一张照会,供那几人指认,结果那些人不仅确认那边拿出来的照会格式行文确实是行货,还指出了陈咨摹写时并未加上的正确盖印位置。
虽然不能就此判定那边拿出来的照会就一定是真货,但也可以探知,背后之人身份必然不简单。
见陈哲反驳,卢帆面上露出几分不忿:“让羽林卫去大理寺那边查一查也不费什么事。驸马爷终究是不懂查案,无论是何等线索,只要有一丝可能,都要去查清查实。往往案情的关键就在这些不经意的线索之间。”
“卢金吾说的是,倒是在下轻佻了。”陈哲不愿和这卢帆起冲突,虽然卢帆言语冒犯,陈哲还是退让了一步。一来卢帆确实占着道理,二来嘛……这位执金吾本就对陈家和长公主府带着些愤懑。
本朝没有特意专设特务机关,羽林卫便是主要的密探监察机构,不过平日里的主要权责却是供奉些武功高手护卫京城里的贵人,然而这份基本的职权,如今却几乎被陈家婆媳两个几乎剥了个干净:长公主这个玄天的本事隐于北方战事之中,在外声名不显,连朝廷诸公当中清楚她实力的也不多,陈家主母却是成名已久,有她常住京师,连张九幽这样的凶人都不敢踏过金水河一步。
没了豺狼狡兔,狗的地位自然大大下降,这次羽林卫两大通天之一卢帆这次出京,多少也带着些和陈家竞争一番证明自己的心思。
说起来,之前朝廷原本是有意请陈夫人出山的,然而听说京南聚集了四个通天之后,衮衮诸公们觉得陈夫人还是坐镇京师震慑宵小更加紧要。
卢帆想争便让他争,陈哲出京本来是为了躲清闲,原本也不图什么功业。 “既然如此,大理寺方面的追索便全赖卢金吾出力了。”陈咨出面打了个圆场,然后提议道:“我有一策,或可设局诱捕对方的通天高手。”
“都老爷请说。”卢帆并不是特别感兴趣,但碍于情面,还是恭敬道。 “接下来两日,卢金吾和思齐继续在这广佑县大造声势,把手下人都撒出去,扩大搜捕探查范围,且让我方高手也在周围多多露面,佯装奔波忙碌无法抽身。待三日后,思齐继续带人大肆搜捕,而在下便与卢金吾一同启程,将牢里的十个人犯押去广平府。”
陈哲和卢帆都是聪明人,陈咨的话说得没头没脑,两人却是一点就透。 “所以,大哥是打算以身为饵,引诱那四人再次出手刺杀,我则带人暗度陈仓埋伏在侧?”陈哲皱眉道。
若是对面那个幕后棋手布局到位的话,对方应当知晓不出几日,必将有大批武林高人汇聚到京南道来,若是他依旧莫名执着于灭口陈咨这个钦差的话,这便是他们唯一的机会了。
“只是如此一来,大哥你未免太过冒险了一些,到时候你身边只有卢金吾……”陈哲把下半句“我怕他撑不到我赶过来”咽了回去,不过只是前半句,意思也足够明了了。
卢帆对着陈哲怒目而视,却也没有出声,他内心还是有这个自知之明的,以一敌四的确毫无把握。
陈咨缓缓摇头:“我不会有风险的,思齐,到时候你扮作我不就好了?” 果然是好兄弟……虽然于情于理都没什么问题,陈哲忍不住还是腹诽了一句。 陈咨陈哲两人本就是一奶同胞,年龄又相差不多,五官身形足有七八分相似,互换衣饰再稍作化妆,亲近之人大概也难一眼分清两人。
三人一番推敲,都觉得此计可行,且即便对方不来,己方也无甚损失。 事情就此议定,天色渐晚,卢帆与陈哲便各自起身告辞。
陈哲的住处就在隔壁跨院,这座宅院占地极广,仅这跨院就有小半个陈侍郎府大小,远胜陈哲那个小院,院中亭台楼榭一应俱全还带了不小一个池塘。原主也是个累宦世家,除了原籍这处宅子,京中也有产业,连环凶案一起,便阖家进京避祸去了,宅子里只有几个老家人看守,也没什么仆役丫鬟,未免就有些冷清萧瑟。
在院中行了几步,陈哲有些后悔,前几日杨腾送来的那批官家小姐们在几个应元庵弟子护送下进京去了,本慧和两个小公主带着红鸾青雉还有元能在外公干巡视,也不知回来没有,偌大个院子只有三个花魁和紫莺,的确是相当冷清。 待陈哲转过院中假山,走到池塘边时,发觉有人在池塘里游水,定睛一看,是条肤色黝黑身材颀长的身影,下意识便唤道:“阿妍你怎么在这……” 突然神识感应到不对,长孙妍的气机可没有这般沉静内敛,那身影也听到动静踏水转身,一头银灰色的秀发,不是那日在倚红阁交过手的陈伤又是谁。 陈哲心中凛然,连忙散开五感神识,感应到院中屋内有四个悠长平静的呼吸,这才放下心来。
“怎么?担心妾身对你那几个小美人下手?”陈伤同样是个神识强大的通天境,陈哲的举动自然逃不过她的感知。
“我看重家人。”陈哲随口答到,同时凝神提气,那日交手,陈伤不是自己对手,但两人差距也只在方寸之间,不由得他不全神戒备。
陈伤倒是轻松,鱼跃出水之后在水面轻点了两步便跃到陈哲面前,就那么大方展示着自己的曼妙身姿,如同在自家出浴一般。
“你来此处做什么?”陈哲感觉对方身上没有丝毫敌意,且暂时也没感觉出百步之内有其他敌人埋伏。
“来见你一面。”陈伤露出一个笑容,她本就姿容靓丽,又是二十四五岁青春未去风韵渐浓的好年华,这带着些魅意的笑容当真是勾魂夺魄:“你老实说,那日瞧见妾身的身子之后,这几日里有没有偷偷回想过?”
“哦,原来陈小姐是对在下的身子念念不忘咯?”那日两人交手,陈哲也是全身赤裸无遮无拦。
陈伤花枝一颤:“呵呵,算是吧。”随即又收敛笑容:“主要是想来给陈驸马道个别,这次算妾身诚心认输,陈驸马可莫要再追着妾身不放,且容妾身在江湖上逍遥两年吧。”
“怎么?你们背后之人散伙收手了?”
陈伤摇摇头:“那人所图过大,妾身心中害怕,不敢再跟了。”
陈哲心中一动:“既然陈小姐想退出,不如临走之前,将那人的身份告诉在下,一来,这等阴谋,你想抽身怕是不易,不如助我一臂之力,将其剿灭以绝后患。二来,在下可算你戴罪立功,朝廷这边或可消减你之前的案底,一举两得,今后两年,陈小姐也能更加轻松逍遥一些。”
陈伤收敛笑意,冷冷道:“正道有正道的规矩,邪道也有邪道的默契,你打什么主意我清楚的很,这要这般,妾身接下来两年就要被天下邪道追杀了……”说着,她举起双臂原地袅袅娜娜地打了个旋:“哼哼,不过,就算真逃不掉了,凭我这身本钱,你难道不愿收容?”
陈哲无言以对,这般尤物,为什么不收?即便她身上牵扯再多的江湖恩怨,官府命案,大不了往长公主府里一藏呗……
见陈哲这欲言又止的样子的,陈伤咯咯娇笑两声:“不过嘛,妾身可以透露一些线索给你,权当是未来托身的投名状了。”
陈哲眼前一亮:“嗯?请说。”
“你倒还真是公忠体国,妾身这样的美人儿脱得光溜溜的也没见你眼睛亮成这样。”陈伤又调笑一句,这才正色道:“幕后之人乃是朝中牛耳,权势尤在令尊之上。”
陈哲心神一震,确认道:“家父乃是六部侍郎,翰林储相,文坛魁首。朝中权势在他之上的人可不多。”
陈伤翻了个白眼:“妾身亦不是布衣出身,家祖官至小九卿,家父也做过两任藩岳,我这个嫡女还是懂得些朝廷掌故的。”
“失敬失敬,原来你还是位女公子。”官宦家中嫡女和随便当礼物送的庶女可是大为不同的,陈伤既然是这般出身,那她说的话就绝不是草民夸张,而是那主谋真是某位朝中巨佬了。
陈鼐虽然还只是个侍郎,却是翰林庶吉士出身,又是清流文坛中的一方魁首,像杜工部这般浊流尚书都难说势在其上。真正能压得住陈鼐的高官,也只有中书省的三位辅政大学士,和刑部礼部两位同样庶吉士出身的尚书。
“难道真的是郑阳?”陈哲回想起出发之前陈咨的那个猜测。
“哎,呆子”见陈哲陷入沉思,陈伤突然唤道。
“嗯?”
“错过这次,你再想睡我可就不知要等什么时候咯。”陈伤躺倒在池塘边的青草地上伸展开四肢,将那挺翘的胸脯,婀娜的腰肢,紧致光洁的下腹还有那微微褶皱的赭色门扉全部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了陈哲面前。
陈哲自称生冷不忌,此情此景,当然是毫不犹豫地解开了衣带。
通天境乃真正的人中之龙,肉身每一寸都至臻化境,陈伤不似本慧谙熟双修之法,也没有两个小公主那般从小受过调教,但床笫之上毫无花巧的朴实迎奉,依然让全力释放的陈哲沉迷其中。
一场灵肉相合的大战之后,两人同攀巅峰……激情之后,陈哲翻身躺在陈伤身边,两人都不是寻常男女,俱是神色如常,并无喘息疲惫之态,只肩并肩默默相拥了片刻。
陈伤侧过身,一手托腮一手在陈哲胸膜慢慢抚过他那结实的胸膛:“原来,陈驸马这样的年轻通天原来是这般滋味,妾身好像都有点舍不得走了呢。” “那就留下便是。”
“都说了妾身还想逍遥两年……可莫要再提此事了,这两年内若是想你了,妾身说不定会回来找你,可你若是再絮絮叨叨的,妾身可就不愿回来了。” “那两年之后呢?”
“到时候再说呗,浪迹江湖的亡命之徒,又有几人配谈两年之后的。” 陈哲不再言语,如今的江湖,或是依附朝廷,每日里经营逐利,抑或干脆就如陈哲这般出身官宦,俱是蝇营狗苟,真如陈伤这般洒脱的,大概早已是凤毛麟角了。
见陈哲沉默,陈伤倒是又勾起嘴角:“你倒是不好奇妾身的过去?” “怎的?真要我问问你,过去还睡过几个通天,多大年纪?”
“两个,一个五十七,还有一个不知道具体多大,不过也是花白胡子一大把,弄得妾身甚是恶心。”
“哦。”陈哲无动于衷,两人都短兵相接过了,陈哲自然是有所体会,陈伤虽然没练过什么双修法,却也是老于风月,两人一条老道一支熟枪,这才如此顺滑入港。
陈伤眉头挑高,眼带春色:“这两人还都是什么名门大派的前辈长老,平时道貌岸然的,可是等人家衣带一解开,扑的也是比他们那些个后辈速度更快呢。” “那是,毕竟通天境,身法再差,动作也快过后辈。”
陈伤把脸贴到陈哲耳边,呵气如兰,手指还在陈哲胸口画着圈圈:“那你想不想知道,他们扑在我身上时,是不是也要比你的这个后辈更快呢?”
陈哲却是一翻白眼:“那还用问,自然是他们更快,若我不是最持久的,你又怎会对我食髓知味呢?”
“哼。”陈伤轻哼一身,又躺平在陈哲身边:“哪个对你食髓知味了……你倒是大度,不像别个少年郎,奴家一提到过去,不是急吼吼又想自证一番,就是勃然发怒,哼哼,本事不高倒也想管住奴家呢。”
“嗯。”陈哲随心应了一声,然后伸手攥住陈伤胸口一团软肉:“我管住女人从来不是主动出手,而是女人自己想被我管住。”
陈伤咯咯娇小,一手打开陈哲的狼爪,站起身来:“也罢,奴家已经被你管住了,不过只管住了将来,而现在嘛……记得奴家哦。”
说罢,这裸体女郎变化作一道乌光,消失在了屋顶天际之间。
陈哲坐起身,轻轻叹了口气,轻搓指尖,回味了一下适才那柔嫩的触感,这才穿好衣服进屋。
检查了一下屋内几女,确认只是被点了睡学一切安好之后,陈哲返身又回到了陈咨这里。
“适才我遇到陈伤了。”陈哲将刚刚别院中的遭遇同陈咨述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风月相约的部分。
“哦?竟有如此奇遇?”陈咨倒也不是很惊讶,自家兄弟既然好好的坐在这里,便不用在意那些细枝末节:“若她所说是真,刑部郑阳倒真是嫌疑最大了。” 中书省三位辅政学士中,首辅垂垂老朽苟延残喘,次辅兼吏部尚书袁辰全无进取之心。剩下既掌握陈伤所说权势,又有进取心做些阴谋的,便只有三辅赵明任、礼部尚书余宁和刑部尚书郑阳。
其中余宁乃是二皇子一党的魁首,如今继位之争虽乱,但大致方向已经明晰,若无变化的话,二皇子已经是顺理成章,余宁只需维持好局面便可静等收官胜出,完全没必要节外生枝。
三辅赵明任则是四皇子党的首脑,对他来说,眼前应当是全力攻讦二皇子一派,四皇子才有些许可能胜出,可是京南这些事情,怎么看最后受损最大的,都应该是刑部郑阳,就算是涉及到御史台那边余宁的最大臂助左都御史,也很难伤到二皇子的根本……完全是吃力不讨好。
而郑阳,则还是陈咨在京城时所提的那套,可现在看来,事情确实闹大了,御史台被牵连了进来,可也只是牵连进来一个陈咨,闹大之后,整个事情的走向都不是往朝争的方向走,若真是郑阳的筹划,陈哲暂且也看不出他到底在图谋什么。
事情至此,好像是有了些眉目,可依然是迷雾重重。
“其实还有一件事被我们所忽视了。”陈咨说道:“无论背后谋主是谁,他所图之事为何……他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召集这么多邪派高手来杀这京南道的大户?”
“确实。”陈哲也是眼前豁然开朗,如果对方是想要在京南制造混乱,好在京城有所图谋的话,那更直接的办法有很多,比如直接刺杀地方长官。那么这人精心谋划,屠了十二家特意选定的大户,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呢?
“这两日我再多翻翻卷宗,思齐你反正也要忙些事情制造声势,不如将这十二处现场再勘察一遍,看看到底有什么相同之处。”
“两天八县十二处……大哥你真当我和娘亲一般会飞不成?就算是娘亲,她也一口气飞不了这么远啊。”
“啰唣。能看几处便是几处,这广佑县不就有三处么,你先看看这三家有什么相同,回头再逐一验证呗。”
“行吧,我去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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